分卷(106)
柳夢涵第一時間祭出青銅鈴, 將己方人馬從魔怔般的攝魂曲中,給震了出來。 她眼尖的從烏泱泱的惡鬼堆里,發現了方輕鴻等人的蹤影, 調遣隊伍朝他們的方向追蹤過來。 太微垣此時,仍由化身為沈鐸鋒的容少微統御。那些跟進來的大小門派,包括方輕鴻的老對頭東境三宗凌霄派、泰和殿、天地門,幾乎惟命是從。 他們現在也沒辦法了,能跟著走到現在, 都是把身家性命、宗門利益,壓在太微垣這邊的賭徒。 且不知道兩宗在進入五行隧道后,又達成了什么協議, 大方向的決策上面,基本以柳夢涵為準。 她說往哪里,剩余的人便去哪里。 用誅仙劍陣開路,同時還在防護罩外, 搭起層屏障的方輕鴻見狀,眉頭微蹙。要真讓他們跟自己一起走,就達不到分攤壓力的目的了。 得想什么辦法, 讓他們去另一邊 但柳夢涵又不好騙, 唉, 難辦。 正在他思忖的功夫,顧珮鳶忙里偷閑, 回頭塞老對手一句:柳少宮主好本事,我和師弟千辛萬苦想出來的開門之法? 實際上她杵門口也沒干什么,動腦的事全靠方輕鴻,但就要演出種道侶齊心,其利斷金的意境來。 眾目睽睽之下, 特別強調我和師弟四字,明晃晃是想故意惡心人了。 一時間,就連昆侖宮門人,都忍不住偷偷往自家少宮主的方向瞥。 青衣戰甲的美人眼底,微微泛起一層波瀾,又轉瞬即逝。 她輕啟朱唇,道:比不得你棄同門于不顧的明智干脆。 顧珮鳶此舉,旨在干擾她心神如今的柳夢涵一心三用,控制西皇鈴,為隊伍抵御鬼樂的同時,還抗下了對陣數名大乘鬼修的重任。 且,她還需要分神照顧時局,指揮十數個門派做出正確的決斷。 只是不知,你冒天下之大不韙,與桃花劍同流合污,又陷同門于生死境地而不顧,出去后可有做好,被口誅筆伐的準備。 柳夢涵自不會坐以待斃,當即以牙還牙道。 罵就罵了,我何時在意過? 顧珮鳶趁著躲避攻擊的勢頭,轉過身來諷刺:再說,先前對合歡宗圍而殲之的,難道沒有你們? 我拿劍捅他們了?還是布殺陣了?做這些的是你們,你有何臉面來譴責我,當真滑天下之大稽。 比起天下第一美人有目共睹的清白高潔,出身合歡宗,且擅長魅術、雙修之法,養過不少面首進行采補的顧珮鳶,的確像個妖女。 可顧珮鳶不在意。 不但不在意,她還要當著這么多名門正派的面,痛痛快快地嘲笑他們:可惜啊,嘴上說得動人,那些正人君子白日里罵我有多狠,夜里便有多思念我。 美人眼波流轉,媚態橫生,在血rou橫飛的戰場,抱琴翩然而渡的她像一尊不染污穢的艷佛。 后邊的男修士們不由紅了臉,為掩飾自己的失態,便大罵她無恥。 顧珮鳶看在眼里,唇邊的弧度越大,眼底的眸光便越冷。 這廂美人交鋒暗流涌動,那廂完全沉浸在思緒里的方輕鴻,還琢磨著除了坑蒙拐騙,有什么辦法能讓人上套。 也有不少男修士在偷偷觀察他。 眼見兩大美人為他唇槍舌劍,本人卻無動于衷,不由讓這些吃不到也摸不著的人心似油煎,羨慕嫉妒恨的暗罵他是個禍水。 方輕鴻余光不經意間,掃過道路兩旁林立的屋舍,忽然計上心頭。幾柄靈力凝聚的小劍,悄無聲息地沉入地下。 彼時他們和后邊昆侖宮、太微垣的隊伍還有些距離,等追過來的大部隊踩進方輕鴻的部署后,小劍忽然發難,朝兩旁的屋舍襲擊而去! 小劍并不單單只是穿刺,在接觸到房屋門梁、廊柱的剎那,齊齊自爆。霎時間,地動山搖、瓦礫橫飛。 途徑此處的人鬼都猝不及防,就被爆炸波及,掀了個人仰馬翻。 而等煙塵散去,只見原本的建筑不見了,地上裸呈出一口口黑漆漆的大洞。而在洞內,地殼的更深處,有股力量在涌動著。 這些屋子里根本就沒有人。 打從他們進來起到現在,窗戶里的哭聲就沒停過。 方輕鴻回頭看去,只見那些被炸開花的地方,依舊在發出凄凄切切的哭聲,不由心如擂鼓。 吼 大洞內陡然發出一聲巨響,緊接著,漆黑健碩的龍身拱起,從洞內冒出。 這并不是真正的龍,而是一條被污染的巨大靈脈。只是經年累月的積淀后,靈脈成了精,變成一條雖不能翱翔九天,卻能在地下來去自如的地龍。 像是被驚醒了,地龍開始發怒,將地上攪弄得翻天覆地,巨尾一甩,整條街的屋舍頃刻間化為廢墟。 它的一截身體破土而出,剛好在方輕鴻、顧珮鳶腳下。 陡然拱起的軀體像山般突兀,顧珮鳶一時不察,從拱起的龍身上滑落。眼見就要掉回后方的追兵隊伍,方輕鴻驀地伸手,拉住了她。 你顧珮鳶抬起臉,怔怔看著他。 我說過了吧,鬼城之行,要祝師姐一臂之力。青年轉回臉,盯著前方:我方輕鴻說話算話,自不會半途棄你而去。 而后手臂作力,一把將人拽了上來。 但你要違反我們之間的約定,就莫怪此后,師弟的見死不救了。 顧珮鳶凝視著他的側臉。 放狠話時的方輕鴻一臉認真,她自然知曉此言無半分虛假,但她仍然想笑。她也的確這么做了。 地龍的身體已大半浮在路面上,方輕鴻眼觀八方,開始有規律有目標的踩著地龍脊柱,往一個方向跑跑跳跳。 剛開始,為防止顧珮鳶跟不上,他還拉著人走了截。在確認對方已經恢復狀態后,就撒開了手,指示人跟著自己。 靈脈有多長,地龍的身體就有多長。 方輕鴻也沒想到會這么順利,眼下,柳夢涵的隊伍被剛剛地龍翻身那一絆,給困在了原地。而他們脫身后,本來糾纏兩人的惡鬼,也回流去糾纏柳夢涵。 這些屋舍其實是重重封印,他雖然看穿了這點,也只以為是住著些麻煩的鬼,萬萬沒想到是一整條成了精的靈脈! 師弟已經知道,要怎么前往鬼王宮了?顧珮鳶含笑的語調從后方傳來:據說那件東西,就藏在鬼王的宮殿里。 針對你前一個問題,知道。方輕鴻快速瞥了她一眼:至于后面的,我來前就想問了,那件東西是什么東西? 顧珮鳶: 顧珮鳶:你不知道你就來?! 方輕鴻理直氣壯:怎么了?既然是大家想要的寶貝,那我就偏不讓大家得到,有問題嗎? 顧珮鳶微微張著嘴,呆望了他一會兒?;剡^神來后,笑道:敗給你了。 那師姐就發發善心,幫你答疑解惑一下。她沖人眨眨眼,而后直接切入話題:凌云山鬼王的來歷,至今無人知曉,就像世間突然多了這么號人,所以幾千年前,五域也派遣出大能,成群結隊的來調查過。 畢竟凌云山位置特殊,要讓這人動搖了道魔屏障,就糟糕了。 這事不太光彩,所以各派都是悄悄派遣人馬。一開始,五域沒怎么把鬼修放在眼內,低估了無限鬼城的危險性他們甚至連仙器都沒帶。所以很快,各大派就付出了代價。 十多名化虛大能,由三位大乘老祖領隊,就這么支能在五域橫著走的隊伍,全軍覆沒在了鬼城里。 城內具體發生了什么,沒人知道。 顧珮鳶說到這里時,灑然一笑:當然,現在肯定是清楚了,這么點人在無限鬼城,根本是杯水車薪,被屠滅只是時間問題。 只有那名大乘老祖,拼盡全力傳遞出兩條信息,他說鬼王有樣寶貝,那樣東西極有可能,是鬼王發跡的原因,也是人如今安身立命的底氣。至于另一條 顧珮鳶頓了頓,面容嚴肅:他說,鬼王在研究長生之法。 長生,又是長生。 方輕鴻心有余悸,他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了。 從貴為天生神的靈寶天尊為研究它,專門分化出一個通天教主;再到上古的仙人們為求永生,擺脫消亡的命運,而做下重重瘋狂行徑。 時至今日,連下界一個鬼王都在琢磨。 不過從無限鬼城內種種跡象來看,鬼王的確有些心得。 顧珮鳶繼道:雖然事到如今,大家依舊不清楚寶貝具體是什么,甚至質疑它的真實性,但來到鬼城后,師姐確信了它的存在。 應該就是那件東西,在維持無限鬼城,可以源源不絕供應陰氣的狀態。經過幾千年的滋養,也難怪此地鬼修如此強盛。 要是能得到它,說不定就可以破解它們不死不滅的狀態。 方輕鴻沉默片刻,道:跟著地龍的龍頭走。 顧珮鳶一下沒反應過來:什么? 靈脈復蘇一定會往自己誕生的地點回溯,這是本能。而且它不是自然誕生出靈覺的,是被人用陰氣喂出來的有主之物,它要回的地方,自然只有主人身邊。方輕鴻解釋道。 臨末,他反問:你覺得這里,還有誰能成為它的主人? 不等顧珮鳶回答,便聽無限鬼城上空,忽然響起一道聲音:不錯。 方輕鴻與顧珮鳶兩兩對視,內心掀起滔天巨浪。 鬼王竟是女的?! 那女聲繼道:古來唯歷經考驗者,方有資格覲見本王。 四千年了,終于有人能走到這里。 爾等來意,吾已知悉,來吧,就讓吾看看,汝等有何不同。 第144章 鬼王真身 交涉 穿越過重重迷霧后, 地龍抖了抖軀干,將方、顧二人從自己身上扔了下去。 方輕鴻在空中翻了個身,足尖一點輕盈落地, 而后舉目,便看到眼前一座廟堂巍峨聳立。不同于先前他看到的,以占地面積廣袤的低平建筑為主,這座廟堂被建的是像寶塔般。 門梁窗欞,吊腳飛檐, 盤龍踞鳳描金嵌玉,保持古韻的同時,又透著精雕細琢的漂亮。 但在陰森的氛圍里, 又像艷鬼的畫皮,讓人毛骨悚然了。 大門無風自動,像兩側打開。 顧珮鳶剛剛落地,見狀與方輕鴻對視一眼, 將琴背到身后,跟著青年跨進廟堂。 來至大殿的剎那,兩人恍惚間產生出種錯覺, 他們進的不是什么鬼王的居所, 而是凡間一座香火極盛的廟宇。 堆放著各色貢品的高臺, 由陰氣滋養出來的靈植,花團錦簇的裝點著神龕。這些花朵常年生長在至陰之地, 也產生了不同程度的異變。 大團的花朵里,是一張張嬰兒哭泣的臉,而它們張開的嘴里,吐出細長的、長著吸盤的花蕊。 蠕動的花蕊如一條條小蛇,在見到兩個大活人后, 蠢蠢欲動地想要伸過來。 供桌兩旁,殿內的每根廊柱上,都架著油燈。只不過里頭燃燒的,不是香油,而是修士的尸油、惡鬼的陰魄。 撲鼻的惡臭襲來,顧珮鳶面色發青,毫不猶豫地封住了自己的嗅覺。而像方輕鴻這樣天生感官敏銳的道胎,就更煎熬了,沖得他胃部一陣痙攣,幾欲嘔吐。 燭影搖曳,鬼哭神嚎。 神龕后,簾幕重重的深處,被供奉著一張寶座。寶座上,坐著一個女人。 她慵懶地斜倚著,修長的雙腿交疊,右手手肘撐在座位的扶手上,支著臉頰,似笑非笑地俯視他們。 雖自稱為王,卻并未如黑蛟王一般黃袍加身,十分著重外在的威儀。 眼前的鬼王身著一襲看不出材質、袖袍寬大的黑衣,烏發披散,幾縷垂在胸前,猩紅的嘴唇彎成漂亮的弧度。 她生著一張姣好的面龐,只是眉宇太過凌厲,精明而有攻擊性的氣場不為常人所喜,因而沖淡了美麗容顏帶給人的遐思。 總體來說,是一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強勢王者。 見吾王,因何不跪?一聲喝問突兀響起,霎時間,連殿堂內原本的孩提哭聲都被壓了下去。 跪下! 跪下! 隨即,廟堂內充斥著此起彼伏的責難。 方輕鴻這才發現大殿兩側,幾乎被帷幕遮掩,隱隱綽綽的黑影,是兩排尸體塑成的鬼像! 眼角余光掃過顧珮鳶,忽見她死死盯著其中一尊高喊跪下的鬼像,面色怪異。 怎么了?方輕鴻問。 顧珮鳶低聲道:那個是合歡宗的太上長老。 合歡宗的長老出現在這里就只能是當年,跟著那支大能隊伍過來的。 所以,兩旁矗立的鬼像,是五域諸派的老祖? 方輕鴻驀地扭頭,這些是他們的尸體! 不知何處的風吹來,油燈內的火焰被吹得忽明忽滅,帷幕翻動,露出里頭一張張清晰的臉。 盡皆表情麻木,四肢僵硬,被隨心所欲的扭成了各種姿態。 鬼王把昔年進入城中的大能老祖,統統變成了供她差遣的尸修。 罷了。女子一臉寬容大度,道:作為他們通過考驗的獎賞,本王赦免這一時的無禮。 最先開口的那尊尸像聞聲,話鋒一轉:王上寬容,然其余禮度不可破。覲見者需向王上,進獻此生最珍視之物,方能獲王上之榮寵,拒不進貢者殺無赦! 語畢,大殿兩旁的鬼像們,繼續復讀般地發出低吼: 殺! 殺! 殺! 方輕鴻眉頭一蹙,快速松開。 他不卑不亢,目光平靜地回視鬼王,道:您耗費心力,布下如此大局,應該不止為區區獻禮吧? 殿下又如何能保證,您最后得到的,就一定是您想要的?青年循序漸進,最后拋出自己的想法:不若開誠布公,殿下想要什么直接告訴在下,如何? 尖嘴利舌。鬼王哼笑了聲,卻沒多少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