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1)
既然天命不可違,這根線,又是怎么纏上去的?扶搖道。 虛空中的那道男音支支吾吾:他們利用西王母,還有作者給天命之子的設定,鉆了上古法則的空子。 扶搖默不作聲,而后雙手忽然用力,扯斷了紅線。 你! 扶搖淡淡道:如此一來,就沒有了可追蹤他下落的東西。 男音長嘆一聲:即便你毀了他們布置在凡間的棋子,仙界的人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扶搖:我知道。只要再給些時間就好,現在他最缺的,就是成長的機會。 他低下頭,怔怔看著手中斷成兩截的紅線。 可你在天命軌跡里,注定和他不會再產生交集,擅自插手他的命運,就是影響天命之子的未來。這后果即便以你的出生,也無法消弭啊。 扶搖深吸口氣,將斷掉的紅線一頭,纏在自己的右手小指上。這樣一來,我與他,就因果相連了。 你你是想靠紅線的姻緣共生,來引渡本該由他承受的詛咒?!你瘋了! 那你怎么辦,誰又能救你? 無所謂。扶搖道。 可付出那么多,最后仍失敗了呢?你豈不是白白 不是的。為他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扶搖打斷他。 而后,似是想到什么,男人面上漾起淺淺的笑意:何況,我信他。 沒有什么是方輕鴻辦不到的,一定能成功的。他的表情這么說著。 方輕鴻呆呆看著,只覺世間萬千,都不敵扶搖舒顏展眉。 時間緊迫,我先下界去救人,在他回歸現世前,這邊就拜托你了。扶搖說完,便急匆匆地離開了六道輪回臺。 根本無需過多的解釋,男人的字字句句,一言一行,都無聲的訴說著他自己的執著。 心臟忽然疼得窒息,方輕鴻不由按住了胸口。 眩暈和失重感襲來,場景再度改換,這次,他來到了再熟悉不過的桃源秘境。涅槃巢內,扶搖正在度過他半月一次的鳳凰涅槃。 詛咒靠蠶食生的力量,來產生更多死氣。這股死氣,就是方輕鴻所熟知的惡力。 但是鳳凰涅槃,其意象為生生不息,如果不是能夠一次次的重生,扶搖根本撐不到現在。但也正是因為涅槃,賦予他生機的同時,也會源源不斷的給詛咒提供力量。 于是,就形成了惡性循環。 扶搖每重生一次,伴隨惡力的昌盛,他就會變得愈加痛苦。 正如這次,他全身痙攣,黑氣正不斷和自身力量角力,爭奪身體的主導權。 云鴻云鴻 方輕鴻湊近了,才能聽清扶搖是在呼喚自己。而對方就是靠這個,來勉強保持靈臺的清明。 而在這時,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從涅槃巢的上方傳來。停下,會燒死的! 涅槃巢內,正蛻變到最后關頭,半身烏黑的扶搖臉色驟變,他沒有余力控制自己的語氣,伴隨一聲呵斥:出去! 便振袖打出道勁風,將人給扇出了結界。 方輕鴻心中掀起滔天海浪,是絳紫帶他來的那次! 而彼時的扶搖,在扇出那一道勁氣后,又倒回染血的凰巢。他對絳紫傳音道:再帶他來,就將你打回原形。 絳紫急急回復:可是主上,您剛剛明明在呼喚他,想見他,屬下只是 不,我不想見他。扶搖垂目,他盯著自己右手的紅線,說。 語畢,沖天的火光便吞沒了他。 心口的疼痛蔓延開來,沒過四肢百骸。方輕鴻眼眶發熱,身體搖搖晃晃地跪倒在地,拼命按住酸澀飽脹的胸口。 對不起,讓你替我做這么多。 對不起,把你給忘記了。 我想你了他低聲傾訴,帶著細微的顫音。 對不起,我好想你。 有些話,只要說出口了,就會流暢許多。 我也想見你。 第137章 流星 永恒的軌跡 當黑暗再一次散去, 所有人都從眾妙之門中掉了出來。每人臉上,表情各異。 赫連玨扶著頭,從祭壇堅硬的地面上坐起, 目光掃到正前方靜默無聲的方輕鴻。張嘴剛要呼喚,就發現什么般,露出看怪物一樣的表情,改口道:你怎么又晉階了? 方輕鴻的修為從分神前期,一口氣跳到了分神大圓滿, 差半步就能突破到化虛。 連丹田內的陰陽盤都發生了質的變化,從原本的黑白二氣,變為一團混沌。 短暫的沉默。 前額散落的劉海遮住了青年的眼睛, 只有緊繃的下頜線條裸呈在外,赫連玨逐漸意識到了不對。 你她踟躕著開口。 不等她說完,當事人倏地抬頭,表情嚴肅地望著半空, 朝他們做了個安靜的手勢。 幾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道衍與赫連無赦的戰斗,已經到白熱化的階段。 此時的赫連無赦已不復往日的輕松,他身上有大大小小無數傷口。而道衍由真血凝聚的靈體, 色澤也變得淡了許多。 黑蛟王憂急如焚, 卻只能依從道衍的吩咐, 繼續往祭壇地上的大陣內輸送靈血,以維持大門的穩定。 見他們從門里掉出來, 當即止血,收回所有力量,朝道衍飛去。 老大,我來助 退下!道衍一聲輕叱,打斷了他, 留存實力,你還要護送他們離開。 可黑蛟王死死盯著她的背影。修長纖細的身軀邊緣,光芒已經淡的模糊了。 這是我和他的戰斗,也該由我們自己來結束。道衍眼角眉梢神采奕奕,絲毫不為即將消亡的事實所動。 風氣,衣裙獵獵,白衣女子粲然一笑,正如當初意氣風發時。在旁邊好好看著罷! 浣花劍訣第七十二式繁花三千,眾道歸一。 漫天雪花飄落,凝結成美麗的冰晶,暗藏重重殺機,將重傷的赫連無赦囚禁在半空。后者咧開嘴,目光定定地注視著,持劍朝他襲來的白衣人影。 橫渡虛空的美人猶如下凡的天仙,眉眼間卻是一片凜冽殺機。 赫連無赦沒有反抗,而是在對方劍刺入心口的剎那,展開雙臂去擁抱她。同時燃燒神魂,企圖與道衍這一縷殘魄同歸于盡,死在一起。 然而他的滿腔熱情,在下一秒,被現實盡數澆熄。 他的手穿過了道衍的虛影,懷抱里空落落的。 你忘了嗎,我沒有實體。道衍淡漠的語調打破他最后的幻夢。 白令儀白令儀!赫連無赦俊臉扭曲,用盡一切地伸長手臂,企圖去夠僅在咫尺之距外的道衍仙君。 事到如今,他無比清楚的意識到,什么權勢頂峰、什么侵略野望,都不過是凡間一場游戲。正如他復活蚩尤背后動機的兒戲,他也放棄得很輕易。 可只有一樣,只有一樣東西,是他此生,都沒有得到過的。 他想要觸摸她。 那我就詛咒你們,詛咒你們一輩子求而不得! 詛咒應驗了。 赫連玨仰望父親拼盡全力的模樣,怔怔的想。母親的詛咒,應驗了。 一代禍患終于逝去了,死在曾經的因果之下。而耗盡靈力的道衍,命數也走到了盡頭。 那滴落在地上的鮮血,開始蒸發。 與此同時,道衍仙君的身影從腳開始,化作光點逸散開來。 道衍望著下方一張張年輕的臉龐,心底長長的嘆息。 以她之天資,成仙根本不是問題。當年那個敢劍劈天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又怎會敗在區區心魔劫下? 只是她在劫海里,看到了一些影像。關于過去,和未來的。 誠然,只要她視而不見、假作不知,她依然可以飛升仙界,做她的逍遙自在仙。說不定萬年后,天庭都有她的一席之地。 可若她真的這么選擇了,還是那個仗劍走天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白令儀嗎? 于是渡劫渡到一半的道衍毅然決然,原地兵解,成了只能在紅塵混跡的散仙。 臨陣脫逃的修士,都將遭受天劫更嚴苛的責罰,在降下懲罰之雷的同時,也在這些人的靈魂深處,打上了烙印。 有這個烙印的人,此生仙緣斷絕,再無法登臨天界。 道衍硬是撐過了比原先暴烈數倍的雷劫,又閉關修生養息許久,才出來繼續行動。 從此以后,她行蹤飄忽不定了許多,即便是宗門后輩,都不清楚她在做什么。 茲事體大,她不能牽連更多人進來,也不能提前走漏風聲,因而一個人孤獨的汲汲營營,為千年后的世界做著部署。 以自身前途,來換取不確定的未來,身體更留下了無可磨滅的大道傷痕旁人不知,只有道衍自己明白,即便做了散仙,她此生修為也不會有什么大的進展了。 無人知曉她的真意,更無人知曉她究竟付出了什么。若說這么多年里,沒有在偶爾的午夜夢回間,生過一絲悵惘,那也是騙人的。 可堅韌如道衍,很清楚自己要什么,追求什么。 是以,她不會迷惘。 方輕鴻握緊拳頭。 而這樣驚才絕艷的人,卻是因為身為主角的他,需要誕生在一個全員女性的劍宗門派,作者才讓她出現的。 青年忍不住問:您自愿接受這樣的命運嗎?不會覺得不公平? 自從得知真相起,許多情緒便困擾著他,因為自己的身份,方輕鴻也不愿展露他的壓抑和自責。 他的愁緒,在切實體會著不公的人面前,或許是一種揭人瘡疤的多愁善感。 但道衍不一樣,方輕鴻從她清澈而有力量的眼中,看到了真正的強大。 他將這位屹立在劍道絕巔,卻龍游淺灘、虎落平陽的前輩,視作欽佩的對象。于是深埋在心底的疑問,就這么自然而然的吐露出來。 道衍眨眨眼,笑道:自愿啊。 嗯她支著臉頰,顯露出俏麗的姿態,這時的她又恢復了尋常的易于親近:雖然一開始,還以為天命是個可愛的小姑娘,沒想到千年后,咱們劍宗居然來了個男的。 方輕鴻牽了牽嘴角,繼道:可我影響了你們的人生,不是嗎? 道衍:既然如此,你往好了影響不就行了。 方輕鴻:萬一您的苦心,事后都失敗 難道因為懼怕失敗,就不去做了嗎?道衍打斷他,反問道。前人鋪路,后人乘涼,有些事,總需有人先行。 方輕鴻低下頭,聲音漸輕:如果我是說如果,師祖等待的天命,是個不值得被如此托付的人呢?該如何是好? 舒緩的風拂過他頭頂,像女人柔嫩的掌心。 青年抬頭,見女子垂眸,溫柔地俯瞰著他:這不是有在好好思考和自省嗎。傻孩子,真正糟糕的人,是不會有這些想法的。 何況我長你這些歲數,若得不到我認可,又怎會放你們進眾妙之門。道衍補充。 語畢,她轉頭,忽然叫了聲何恬恬的道號:云霽,是嗎? 從出眾妙之門起,何恬恬就臉色蒼白的厲害,一直沉默不語。 此時聞聲,從方輕鴻背后走出,朝道衍施禮:是,師祖。 道衍對她說的話,卻十分意味不明:你師兄妹二人,務必把流風劍奪回來。有些事,只有你能辦到。 何恬恬身體一頓,遵命。 道衍與她對視,看著少女的眼神逐漸堅定,最后也借風的力量,摸了摸她的腦袋。 好,好。這么說著的她眼底,有清澈的感傷。 兩人跟打啞謎似的對話,聽得方輕鴻心里打鼓,張了張口,想問,又被道衍的眼神給堵了回來。對方擺明了不想告訴他。 大不了回頭去套師妹的話。他心念一轉,釋然了。 此時,道衍的下半身已化作光點,完全散開了。 黑蛟王急急呼喚:老大! 這一次,道衍沒有抗拒對方的靠近。直到黑蛟王立在自己跟前,她看著男人眼淚汪汪的樣子撲哧一笑:這時不要你的臉面了? 黑蛟王不說話,他也想觸碰女子,卻理智的明白這不可能。最終,只是從齒縫間溢出一句:你都要沒了。 道衍漸漸收了笑,臉上浮現出懷念的表情。你以前也愛哭。 黑蛟王:那都是你打的! 道衍:哎呀,我還以為你性格天生就這么纖細。 黑蛟王氣急敗壞:你在說什么,我鱗片都快被拔光了,小名一開始也是你強行叫的! 道衍與何恬恬一樣,都是庚金道體,是天生的劍胎。 年輕時的道衍初出茅廬、一窮二白,拿著柄自己煉制的破劍就出來闖蕩了除開絕倫的劍意和戰斗天賦,其他方面的能力,簡直可用一塌糊涂來形容。 就在她縱橫東域快意恩仇,打得一眾門派嗷嗷叫著女魔頭的抱頭鼠竄時,她碰到了從東海來,悄悄上岸歷練的黑蛟王。 彼時的黑蛟王還沒有成為大乘王者,大家一般稱呼他為蛟族太子敖肅。 都年輕氣盛,且境界相當,兩人的相遇可用針尖對麥芒來形容。 敖肅自負洪荒異族的出身和血脈天賦,一開始并未將道衍放在眼內,結果就被揍得滿頭包,天上海里的亂竄,差點被捉起來串吧串吧給烤了。 最后還是道衍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放了他一馬。 其實道衍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真拿他來填肚子,那個燃燒著熊熊真火的煉丹爐也是擺著故意嚇他的。 但年輕、沒見過啥世面的敖肅不知道呀。 被捆得結結實實,以為自己要被邪惡的人族修士吃了,用以增長修為的敖肅目光恨恨,嘴里的尖牙都伸出來了,像要活生生咬下她一塊rou般,瞪視著道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