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3)
方輕鴻瞳孔一縮,半晌,笑出聲來:不知黎公子,又打算拿什么來換呢? 無論水面下的爭斗如何暗流洶涌,新任尊主的繼任大典,依舊要如期舉行。翌日晌午,位于尊主行宮正前方的中央廣場外人頭攢動。 而只有手持蓋有尊主大印的邀請函,才夠資格進入廣場區域,在兩旁高臺的嘉賓席觀禮。 黎公子的席位和淳于嫣分開了,位于東西兩面,中間隔著個偌大的廣場可見赫連玨并非若無所覺,在安排座位時,提前將這一對主仆分而化之。 方輕鴻暗道,估計兩側的觀禮席上,還埋伏了不少人。 他偷眼覷身旁的黎公子,后者面不改色,舉止沉穩,還給猶豫著不肯離去的淳于嫣打眼色,要人保持冷靜。 等淳于嫣走后,他笑吟吟地引著方輕鴻落坐,因為何恬恬侍女的身份,所以她只能侍立在方輕鴻身后。 何恬恬: 方輕鴻悄悄給她傳音:看開點,你不是修士嗎,經得起這點風浪! 何恬恬咬牙切齒:閉嘴。 狠話放的有底氣,但何恬恬心底,還是很緊張的。一來魔域就跟著人參與謀反大業,這也太刺激了吧! 方輕鴻坐在椅子上,面上泰然,心里也在犯嘀咕。 這姓黎的說要他幫忙,但被問及具體計劃時,又不肯告訴他,只說屆時和他一同行動即可。 那我也得知道是干什么才好??! 這么跟著瞎跑,不就等于被耍得團團轉了嗎? 古老威嚴的號角吹響,遠方傳來一陣群馬奔馳般的蹄聲,眾人轉頭,朝聲源處望去,是魔尊的車駕。 由八頭形似狴犴的猛獸拉著車駕,揚起頭顱,發出震天的大吼。車駕在廣場中心停下,車門自動打開,從中走出一位身穿黑色冕服,頭戴冠冕的女子。 她走到臺階前,停頓了片刻,而后一步一步,踏上魔域權利的巔峰。 位于正中心,高高聳立的祭祀天壇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漆黑的身影。 從高挑挺拔的身形來看,可判斷黑袍人為男性。此時,他正面對著臺階,像在注視緩步而上的赫連玨。 號角聲不絕,像將人拉回了遠古時代。往昔的畫面一幕幕閃現于眾人腦海,不由心潮起伏。 赫連玨的心情同樣不平靜,雖然她面上,是如此的嚴苛和冷漠。 當年,她陰謀叛變的母親就是在這座高臺上,被父親當眾以極刑處死。 今朝,她的女兒將踩著她曾經流血的石階,成就她終其一生心心念念,又求而不得的至高尊位。 憶及過往,她心底卻沒有柔軟的憐憫之情,更多的是一種厭惡和倦懶。 真是愚蠢的女人啊。赫連玨在心底這么說著。 自私又虛榮,被哄騙她的叛軍頭領花言巧語幾句,說會在事成之時賜封她為尊后,便義無反顧的跳進了火坑。 甚至到死,都不知道她耐不住寂寞,與人暗通款曲的偷情,早已被赫連無赦了如指掌。而那個曾經甜言蜜語的人,為換取不被赫連無赦更慘痛的折磨,而將她的母親出賣得一干二凈。 下場可想而知,赫連無赦在聽取完那人驚恐的求饒后,依舊以酷刑折磨他。 對于魔尊來說,臨死前的投誠毫無價值。 因為這一切都是他默許的,他故意對母親露出破綻,再經由母親將消息傳遞出去,讓原本躲在暗處心懷不軌的人紛紛跳上舞臺,表演了個盡興。 從始至終,赫連無赦根本不把她當人,也沒人把她當人。 沒有權利,沒有力量,本來就是個活在底層的低階修士,一朝被尊主選中,而成為魔尊繼承人的宿體。 天真的女人卻不趁此機會,博取更多東西來為自己加碼。 成日笙歌燕舞,乘著魔尊的車駕出游揮擲千金、耀武揚威?;膹U修為,到死都只是個元嬰,夜夜做著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美夢。 殊不知在魔域,從來只有自己變鳳凰這一路途。 雛雞再美麗,也只會被人當盤中餐肆意取用。 赫連玨在高臺上站定,任由黑袍人走至近前,向自己彎下脊梁。 你是魔域未來之主,更是我的女兒!魔域是你的,而你是我的! 婦人臨死前,歇斯底里的吼叫言猶在耳,赫連玨面無表情,心中嗤笑:我不是你的,我也不是任何人的。 他要害死你的母親,他是你的仇人,快過去,替我殺了他。 憑什么? 從未關注、教養過我的人有什么資格命令我? 赫連玨的面色愈發沉冷。她當然知道她父親是個沒有心的人,自己的出生,不過是為延續赫連家的統治地位。 比起喜愛,不如稱之為重用。 而之所以昔年,能擁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榮,都是她通過無數坎坷磨難,在將自己變得更有價值時,爭取來的。 和母親半點關系都沒有。 那我就詛咒你們,詛咒你們一輩子求而不得! 無論想要什么,最終都將失去! 我永永遠遠,都不會活成像你這樣的人。 赫連玨緩緩抬手,朝黑袍人伸去。什么詛咒,她都不放在眼里。 權利、自由,她將站在高峰,一手主宰自己的人生。而所有阻礙她前行的存在 赫連玨抬眸,余光掃過觀禮臺。就在她看到人群中一道身影時,不由頓住了。 心緒翻涌起伏,干澀的嘴唇動了動,無聲地念出一個名字。 第127章 十方寂滅劍 計中計(節日快樂哦=3= 稍早前, 臺下也有細微的聲音傳出,在那說著:果然,老魔尊赫連無赦沒有出席。 方輕鴻不用回頭看, 都能猜出他們臉上的表情。帶著看戲一般隔岸觀火的抽離感這點從人們的語氣中,就能判斷出來。 魔域這家不好當啊。 多年過去,赫連玨仍未建立起赫連無赦在任時,眾人噤若寒蟬、俯首帖耳的威勢。 任何偉業皆非一夕之功,赫連無赦當初殺爹證道, 又統領疆域數千年,八百年前血洗叛黨的殘暴還歷歷在目,整個魔域都籠罩在諱莫如深的氣氛下。 赫連玨本就在多事之秋臨危受命, 底下人心浮動,姜家的崛起更成為不可忽視的阻礙,而但凡修魔道之人,誰不對正統姜家有那么點皈依性? 前任尊主是被軟禁起來了嗎? 看臺上的大多數人, 都會有這樣的猜測。畢竟成長起來的少主,踩著曾經的王者鮮血登頂,快成赫連家的傳統了。 黎公子轉過頭來, 悄聲耳語:您想知道嗎? 方輕鴻回以一個招牌笑容, 不著痕跡地拉開兩人間的距離:黎公子還真是神通廣大。 也就在同時, 赫連玨驀然回首,目光在幢幢人影中, 凝固于他帶笑的唇角。 白衣公子簡短的嗯了聲,然后說:他并沒有死,也沒有被軟禁,而是藏起來了。 不是他。 赫連玨收回視線,心底說不清什么滋味:看錯了。 黎公子繼道:過往幾十年里, 少尊主派出過不少人馬,在魔域各處掘地三尺,皆數無功而返。 方輕鴻心下詫異,陡然生出股不好的預感:所以 黎公子點頭,嘴邊掛著含蓄的微笑:所以今天,他會以特別的身份現身。 話音剛落,兩人的目光同時望向高臺。 而此時的高臺之上,赫連玨單膝及地,跪了下去。她低垂下頭,雙手呈水平垂直的角度交握于胸前,做出一個結印的手勢。 黑袍人唱誦祭文,合著沉重的號角,在空曠的廣場回蕩。無論受邀的貴賓,還是遙遙立在廣場外的人,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 天邊傳來密集的鼓聲,緊隨著又響起猛獸的咆哮。這也是魔域向自然表達敬畏之情的一種,較為原始的形式。 而就在祭祀即將步入尾聲、禮成之時,異變陡生! 遠方天際,突然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咚。 咚。 咚。 每一步,都像踏在他們的心口上,壓抑得喘不過氣。 廣場外,修為稍低的已經開始吐血。方輕鴻第一時間張開防護罩,將何恬恬護持在身后。 咔啦。 咔啦啦。 天空如蛛網般迅速裂出數道細縫,緊接著,碎裂的大小不一,閃閃發光如同晶片一般的東西從天上掉下來。 眾人這才發現,整座魔城的上空竟然在他們都不知道時,架起了一座透明結界。 而以城為體量的大型防御結界,居然在來者的幾步下,直接被踏碎此人又是何等修為! 我的好女兒。人未至聲先至,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寂靜的氛圍中響起。 須臾,赫連無赦背負雙手從天而降。 快兩米高的魁梧男人雄姿英發,半點看不到昔年被方輕鴻打個半死,重傷難愈的模樣??磥磉@些年他修養的不錯。 如此大事,怎不知會為父一聲?他嘭的聲,重重落在高臺上。 被強行終止儀式的赫連玨,已經站了起來。并有意識的跟赫連無赦拉開距離,做好隨時開戰的準備。 男人用的隨是問句,口氣卻十分強勢。 赫連玨平靜回:父親說笑了,派出去的人遍尋父親不著,女兒便以為您另有要事在忙,不好再打擾您。 他們的表情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面對親人。 當他們之間還沒有利益沖突不,或者說當她還是赫連無赦一件稱手的武器時,赫連玨在內心更正。 對方還樂于陪她玩父慈女孝的游戲,現在 赫連無赦不置可否地哈了聲,排山倒海的威壓便朝人襲去:翅膀硬了,也該離巢了。他狀若感慨的說。 赫連玨:父親過獎,既然您來了,便請到觀禮臺,特意為您預留的位置觀禮。 赫連無赦:哦?我就想在這看。 赫連玨:于禮制不合,還望三思。 戰斗一觸即發,幾乎是在赫連玨話音落下的瞬間,赫連無赦的掌風就掃了過來。兩人圍著天臺展開搏斗,默契的招招致命。 玨兒,你太著急了。男人神情淡漠,一掌拍爛了高臺! 赫連玨與被她任命的大祭司,不得不飛上高空。 然而未等前者拉開大弩的弓弦,赫連無赦再度以其豐富的戰斗經驗碾壓過來。 我死后,這些總歸是你的。 赫連玨雖然修為在方輕鴻離開后,攀上了大乘期,但比起已經成為大乘王者幾千年的父親,無論境界覺悟,還是經驗的累積上都吃了虧。 您受傷這些年,都是我在管理,是我讓魔域重歸秩序,有了如今的狀態,未來也只會更好。赫連玨拼著硬挨一記,朝他射出一箭。 還請父親相信女兒的能力。 赫連無赦嗤笑一聲,歪了下頭,輕輕松松避過箭矢。 然而沒了目標的箭矢并未失航,箭尖調轉,迅速聲控,像某種發射的信號。赫連無赦眼角余光瞥見,不由蹙了下眉。 而趁這會兒功夫,赫連玨雙手結印,一聲嬌叱:合! 整片大地開始震動,方輕鴻臉色驟變,也顧不得許多,拉著何恬恬就要跑。卻在起身的剎那,被眼疾手快的黎公子按住了。 對方搖了搖頭,示意他別輕舉妄動。 整片廣場轉瞬淪為殺陣。大陣內,天地像被凝固住了,即便是赫連無赦,都不能幸免,受到了道則鏈條的束縛。 起先男人不以為意,眉頭僅皺了稍許便舒展開來,想要發動自己的大殺招。狡猾的猛虎總會有些壓箱底的招數,不會傳授給可能影響自己地位的后代。 可是很快,他就發現沒有用。并且隨著時間的流逝,他愈發動彈不得。 你拿了魔兵來做陣旗?!赫連無赦沉聲道。 赫連玨面色發白,早前遭了創,又要同時cao控五桿魔兵,來維持能壓制王者級高手的陣法,她能感覺到魔息以河流傾瀉的聲勢,快速從體內流失。 可勝利就在眼前,解決了這只日落西山的猛虎,便可永絕后患、高枕無憂。即便再辛苦,也咬牙硬撐著。 不錯。她道:父親,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接下來,莫怪女兒下手無情。 道魔大戰后,赫連無赦重傷垂危,赫連玨借整頓魔域之機,暗度陳倉,偷偷掌控了五桿魔兵。 赫連無赦一開始只是想要個擺在臺面上的棋子,給自己爭取東山再起的時間。結果還未等他傷勢好全,就發現羽翼漸豐的赫連玨,趁自己不注意時,將他給架空了。 世間因果何其玄妙,昔日他弒殺親父,今朝也面臨了相同的處境。 但赫連無赦不甘于此。 他不想坐以待斃,所以尋了個空隙,逃出了赫連玨的管控監視。直到今日出山,父女二人早已是仇人相見的境地。 而當赫連玨把拉弓控弦,箭矢釘穿赫連無赦的左胸時,觀禮臺前,黎公子動了。 行動。 他扔下這句話,便足尖點在圍欄上,凌波飛渡向結界中心。同一時間的對面,淳于嫣沖出人群,朝他的方位匯合而去。 赫連玨自然注意到了他們,且神情毫不意外:你終于耐不住了。 身受重傷的赫連無赦嘴角掛著血跡,氣勢上,卻不甘落于人下,威風凜凜地向黎公子發出喝令:你來了正好,快破陣。 黎公子唇角微勾,臉上的表情耐人尋味。但他并不給任何人思考明白的機會,頭也不回的揚高聲音:云先生,過來。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方輕鴻不再踟躕片刻,叮囑何恬恬緊隨自己后,加入戰場。 黎公子并未去管赫連無赦的死活,更不急著破陣,他和方輕鴻、淳于嫣站在法陣邊緣,隔岸觀火般看著陣中辛辛苦苦的兩人。 赫連玨不可能解開殺陣,否則她的優勢就沒有了。只要陣在,赫連無赦就能被她磨死,另外幾個不速之客,也會有所顧忌而不敢輕舉妄動。 她就是安全的。 可是白衣公子的神情,實在太淡定了。 赫連玨不由看完他帶來的人,然后發現他不就是剛剛差點讓自己錯眼,認成記憶中那個人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