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8)
為此道一真君還專門在邊境線上掃蕩了圈,懲戒數名過于囂張的分神真君,以期達到敲山震虎的效果,也把劍宗要保方輕鴻的立場傳遞出去。 奈何無價珍寶動人心腸,何況五域不是你劍宗的一言堂,手段再凌厲,也架不住蜂擁而至的人。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方輕鴻心道我能說自己是被黑蛟王扔回來的嗎?那也太沒面子了。 往事不堪回首,那天被人一袖子抽出東海后,方輕鴻還沒來得及召喚飛劍,就被久候多時的天雷又砸回了海里。 可事情還沒完,雖然去勢被天雷中斷,但黑蛟王的氣勁并未卸去,把方輕鴻從海里拎起來,裹挾著他往東境大陸的邊陲疾速飛行。 而歷來精打細算的天劫以為他要跑路,一陣噼里啪啦的追,雷劈的慢了,有一道沒砸人身上,過后肯定要找補回來。直接打得方輕鴻沒脾氣,翹著頭毛苦中作樂:雖然大家都老熟人了,有那層情分在,但你也不能太不拿自己當外人,不打個招呼就來吧。 結果就是天劫賞了他更大更粗壯的一道雷。 嚯,脾氣還挺大。 算了,識時務者為俊杰。方輕鴻果斷服軟:我錯了哥哥,大雷不記小人過,饒了我吧??偹闶窍⒘巳思业膰虖垰庋?。 于是一路火花帶閃電,帶著雷海凌波橫渡,所過之處雞飛狗跳。原本在東海上空撿漏的零星修士,跑得慢了跟著遭殃,邊狼狽閃躲應對,邊怒罵哪家的人這么沒公德心,渡劫不好好在深山里貓著,跑出來擾民。 方輕鴻心如死灰,雙手抱胸,脊梁筆直地坐飛劍上,面無表情一副任爾雨打風吹去的高手風范。 黑蛟王萬年老蛇精了,想必對他即將面臨的處境心知肚明,雖然懲戒了臭小鬼的大不敬,但也用自己的力量庇佑了他。 大乘期王者的氣機覆蓋全身,就像瀛洲島上扶搖做的那樣,低修為者別說一睹真容了,連靠近都困難。方輕鴻上陸前剛好雷劫過去,于是遠遠只能看見一道流星劃破天空。 方輕鴻語氣深沉:人生就是這樣,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云真子:? 撇下云真子、何田田,方輕鴻去后山找道一。后者一如他重生歸來初見時,靜靜坐在寒冰上,雪發在金色的陽光下,被覆上了一層朦朧縹緲的光暈。 道一望著他,淺淺的笑紋自眸底漾開,如云開雪霽時,枝頭梅花的綻放。 云鴻。 方輕鴻心頭一震,師尊這聲,叫的委實多情了些。 他可以對別人不假辭色,但對自家師尊,總歸是有些心軟的,這也是他最矛盾的地方。但優柔寡斷、舉棋不定,又是害了人家。 他不想成為師尊的心魔劫,他希望真心實意對他好的人,都能平平安安、順順遂遂,攀登上各自生涯的頂峰。 把剩余的應龍血又分出一半,方輕鴻捧在手心,笑吟吟遞到道一面前:師尊,您收好。 道一只是看著,沒有接。 方輕鴻故作輕松:弟子已經用過了,是真的應龍血,有它助師尊修行,必將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他深深地彎下腰,行大禮道:昔年云鴻如無根飄萍,無父無母、亦無手足,幸得師尊收留,才有這一方天地可做家園。 師尊仁善,教弟子讀書識字,領弟子入門修行,光陰渺渺,求道之路漫漫,而今,弟子終于能報師尊的養育之情。 一日為師,終身為師,云鴻,方輕鴻將頭垂得更低:沒齒難忘。 氣氛有些沉悶。 良久,道一伸手接過。他低頭盯著手里的玉凈瓶,眼里有說不出的悵惘。 方輕鴻直起身,打破沉默:弟子東海之行,還有些新的發現,在拜會宗主時,約今夜您二人與弟子,在歸虛峰密談。 道一頷首:好。 他的情緒如退潮般快速收斂,裸露出一片被,尚留些許痕跡。 入夜,道衡居室。 三人對面而坐,在聽完方輕鴻的敘述后,道衡沉吟:我有一事不明,人行事當有動機,合歡宗的動機是什么?或者說,風祖跟魔域合作,能讓他得到什么? 是啊,動機是什么? 陰陽合歡宗出了名的喜好作壁上觀,獨善其身,怎會突然主動參與進大陸紛爭來? 只是他們終究沒住在風祖肚里,誰也不清楚合歡宗所求為何。 難道他們以為自己能夠在魔域的,獨善其身嗎?還是他們有什么魔域會放過他們的倚仗? 道衡真君看向道一:師弟,你有何看法? 道一沉吟片刻,道:或許,合歡宗當年站在五域這邊,才是他的權宜之計。 一語既出,石破天驚! 方輕鴻脫口道:可他們是伏羲女媧的傳承者??!他們怎么能 師弟言之有理。道衡突然道,指節有節奏地叩擊桌面,看著他笑了笑:云鴻不知道,我劍宗底蘊雖不及其余四境之首,但也留下些秘辛,唯有望繼承宗主之位的人,方有資格知曉。 既然黑蛟王告訴你,蚩尤為人族俊杰,那今日,我再告訴你些也無妨。 九黎族并非讓天下陷入浩劫的禍首,或者說,兵主蚩尤,和黃帝公孫氏、炎帝,雙方的爭斗本身并沒有對錯之分。 所以,作為創造人族的上神,在伏羲女媧眼里,他們三者間并無區別。當年為挑選一名合格的王者來領導人族,在洪荒亂世中活下去,蓋世無敵的蚩尤甚至是上神心中,最有競爭力的候選人。 道衡話題轉回當今,補充道:不過,我僅僅是指洪荒前的淵源,并不代表現在的魔域。 方輕鴻內心久久不能平靜,這和他所知道的相差太遠了。他不得不花更多時間來理清思路,重新構建事件的關竅。 在不遠的將來,天地將有一場大浩劫。屆時山河傾覆、萬物滅絕,比洪荒末年的災劫更甚。 降臨在洪荒末年的,是天災;而誕生在未來的 是人禍。 電光石火間,方輕鴻腦內忽然浮現出黑蛟王的話,登時倒抽口冷氣。所以,新的亂世要來臨了,身為上神后裔的合歡宗,要效仿先神,重新選出一位王來? 道衡和道一沒有說話,雙雙沉默,在心底權衡斟酌。 亂世將至,不久后的將來,劍宗還要面對魔域的突襲,若只憑一己之力應對,難免勢單力孤。方輕鴻在心底嘆息,如今擺在劍宗面前的選擇,著實不多。 東境由于利益關系,再加上方輕鴻,跟諸門派的仇已經結下。而且雙方就立場方面,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以至于凌霄派等大宗門寧可讓其他四域看笑話,也要越過劍宗,去當太微垣的馬前卒。 合歡宗不用說,都和魔域達成共識了。只是不知他們的共識,共到了什么程度,如果合歡宗選擇與魔域共進退,那么劍宗可說是腹背受敵。 昆侖宮態度曖昧不明,但前世既然能給方輕鴻下此等毒咒,基本等于找他們,就是自己往火坑里跳。 接著是太微垣,瀛洲島之行,容少微的態度說明一切。和劍宗就是赤裸裸的、十分純粹的競爭關系,雙方是敵非友。而天師一脈在太微垣內部舉重若輕,很能代表一些聲音,一種態度。 再者,既然名義上跟東境三門有牽扯,想要騾子跑,總要喂點甜頭。不用想也知道,為凌霄派、天地門、泰和殿所喜的甜頭,必然是劍宗所不能容許踐踏的底線。 這么算下來,就只有 方輕鴻:對了,白澤的事連俗世都參與進去了,劍宗有搜到什么線索嗎?到底是誰把他們牽連進來的? 道衡聞言,表情變得有些微妙:不知,但能猜出個大概。 見方輕鴻和道一的視線都看了過來,邊思索邊道:這事有點邪門,首先能肯定的,絕非我東境門派差的手,昆侖宮、合歡宗家大業大,沒必要,太微垣都跟凌霄派他們結盟了,何必多此一舉?所以事后,我在復盤中發現,幕后人真正想達成的目的,是消耗天麓寺。 以天麓寺的立場,不可能不管這些對前路一無所知的凡人。所以在煽動民間輿論,將皇帝都拉進來后,一心求長生而又手握權柄的人,就能把大部分人的想象,變為行動。 天麓寺為阻止帝王的野心,光游說是沒用的,何況以和尚們的稟性,也做不出蠻橫強硬的姿態,因而最后,只能被動地選擇隨行保護。 此行讓天麓寺金丹、元嬰境修者死了三分之二,出竅、分神境約一手之數,而覺緣在庇護幸存者時,死在了誅仙劍陣的威勢下。智善大尊者首當其沖,深受重創,不閉關上千載,無以復原。若非其功力深厚,只怕是已經交代在東海了。 再雄厚的底蘊,都禁不住這樣揮霍,經此一役,天麓寺損兵折將,先前門徒最多,可與昆侖宮、合歡宗分庭抗禮的中域巨無霸,有了一絲頹勢。 倒是一路被他們相護,最后安置在海邊的皇帝親衛隊安然無恙,無人出事。 幕后人此舉,似是想廢其手足,將天麓寺封在中域,限制行動。 方輕鴻嘆氣:難兄難弟啊,看來結盟對象過得也不大順遂。 如此才好談,這件事便交由我。道衡起身,對雪發青年道:師弟,我不在時,宗門俗物會轉交由道乾長老處理,若有什么問題,勞煩你幫襯著點。 道一點點頭:嗯。 道衡:事不宜遲,我先去找道乾。 方輕鴻連忙叫住他:宗主! 道衡回身,挑了下眉頭。這個動作出現在一張溫文爾雅的臉上,平添了分痞氣。 方輕鴻:上次那個東西,現今如何了? 道衡與道一兩人對視一眼,前者回轉頭,戲謔地笑笑:你猜? 北境太微垣。 月上重樓,寒風蕭肅,千丈雪原冰封的世界里,在東北部最高的山崖上,突然燃起道竄天的火光! 緊接著,雷劫噼里啪啦地落下,足足轟擊了有半柱香的功夫,才堪堪止住勢頭。 一輪圓月高懸天際,寧靜的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突然,崖頂的雪松動了,一人魚躍而起,在半空翻了個跟頭,最后輕盈落地。他隨手為自己施了個凈塵訣,露出原本的樣貌。身形矯健、俊眉龍睛,正是太微垣少宗主沈柯。 細小的雪粒吹拂而來,他深吸口氣,自語:成了。 從昆侖宮回來后,沈柯變得沉郁許多,回宗門后一言不發,來到千丈原最寒苦之地閉關清修,朝朝暮暮三十載,而今終于道體初成,結出了元嬰。 成熟了許多的臉龐在月色下,顯得愈發英俊迷人,他召出破軍,御器飛往山門。 萬籟俱寂,連綿成片的建筑在夜色下,猶如沉睡的巨獸。 沈柯來到父親的寢殿前,抬手剛要推,就聽見沈宗主的房里,傳出了奇怪的聲音。 第67章 暗流 不知這人間,還有許多遺憾 沈柯懸在殿門前的手一頓, 不自覺湊近了些。 哧溜哧溜,還有撕咬著什么的咀嚼聲,像野蠻的獸類在大快朵頤。他甚至能想象到尖利牙齒咬破經脈時, 血漿迸裂的畫面。 沈柯悄悄又湊近了些,想透過殿門的縫隙,一窺真貌。身為一門少主,又是太微垣這樣鼎鼎大名的北境魁首,雖然明面上沒什么人會傻到找他麻煩, 但暗地里的伎倆就不一定了,是以,沈柯身上常年攜帶能屏蔽氣息的法寶。 而就在他湊到門縫前時, 寢宮內忽然傳來一道聲音:阿柯回來了? 沈柯立即收回前傾的身體,挺直背脊回:是,父親。 快進來,讓為父好好瞧瞧。語調頓時高揚起來。 是。 沈柯推門而入, 便見自己的父親衣冠齊整地盤膝坐在榻上,看到他后,高興地起身走過來。拍著他的肩膀上下打量, 而后露出欣慰的笑:好, 好, 不愧是我沈鐸鋒的兒子! 眼前高壯挺拔,衣著華貴的粗獷男人, 正是太微垣宗主沈鐸鋒。 沈柯眼角余光撇向聲源處床榻左側一口大缸內。令人起雞皮疙瘩的咀嚼聲已經停下,約莫是吃得差不多了,幾頭只剩骷髏架子、形狀各異的飛禽爬上來,立在缸沿邊,勾著脖子往這邊瞧。 它們眼眶的位置亮著綠熒熒的火苗, 會隨著動作的起伏躍動。歪過腦袋,直勾勾盯著他看了會兒,裂開嘴無聲的笑。嘴邊、白骨上還沾著血rou的碎末,巨大尖長的喙內,本應該是舌苔的位置空蕩蕩。 沈鐸鋒道:現在你是五域第二年輕的元嬰修士,遠勝過為父。假以時日,莫說北境,就是昆侖宮、合歡宗的人,都不是你對手! 沈柯立即被吸引去了注意:第一是誰? 沈鐸鋒面露不虞,重重哼了聲,道:劍宗那個道胎。 沈柯一震,心臟急速跳動起來,腦內只回蕩著一句話:方輕鴻沒死,方輕鴻沒死。忍不住問:方就是那個姓方的,他不是被秘境吞噬了嗎?什么時候出來的? 誰知道。沈鐸鋒轉身,背負雙手:這小子氣運不錯,前些日子突然出現在瀛洲島,狠狠擺了我們一道。 沈柯暗道還真像他會干出來的事,我們損失了多少? 沈鐸鋒將瀛洲島的經歷簡要敘述了遍,臨末道:如今你也不小了,以后多來為父這里,為父好教你些宗門事物,為你的日后早做準備。 說完他朝尸鳥們招招手,后者嘎嘎叫著飛過來,親昵的拿自己白慘慘的顱骨蹭沈鐸鋒臉頰。后者非但不覺惡心,還頗為寵愛的拍了拍它腦袋:為父培養了新的靈寵,上次那只蠱雕被你用在魔修身上,也算它死得其所。再從這里挑只走,好給你防身。 沈柯和尸鳥對視了會兒,內心有些不適,在其中一只熱情地搖搖擺擺走過來,抻著脖子去夠他的手求撫摸時,忍不住躲了下。 這些年來,父親一直在研究這個,伴隨靈寵們的形狀越來越奇怪,沈柯也不得不開始多想。 莫非父親是在研究什么邪功? 沈柯道:不用,我已經有靈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