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6)
鮮血自胸口汨汨流出,方輕鴻漸漸收了笑:顧裴淵,我說過給你,就不會食言。 可你能給我多少?三分之一?四分之一?顧裴淵拔出劍,奪過他手里的玉凈瓶,用瓶栓栓柱,藏進須彌戒里。 或許更少,你記掛在心里的人太多了。 方輕鴻再也按捺不住,捂著胸口開始吐血,雪白的衣襟瞬時染紅。劍尖抵地,他轉過身,看到站在顧裴淵身邊的赫連訣,道:你們聯手了? 顧裴淵:你不問問我,為何要騙你? 方輕鴻盯著赫連訣: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后者如實答:下大幽前。瀛洲島后,魔域便與合歡宗商定了計劃。 合歡宗跟魔域暗度陳倉,真的結盟了! 方輕鴻一個激動,血流的更快了:道魔不兩立,是先祖立下的規矩,我雖非見魔就殺之人,但你們對得起大戰時,死在對方手里的同門嗎? 赫連訣反問:既然不兩立,又為何會同登天庭?道修魔修,不過是人殊途同歸的兩條路,既然是人,有合作有對立,一切因利驅導,不正常嗎? 方輕鴻怔然,片刻后,低道了句:說得對。 被冷落在一旁的顧裴淵自嘲地笑了聲,像扔垃圾般,扔掉了手中的靈劍。 他的右手還是一具白骨的模樣,左手搖著扇,掩住自己的下半張面孔。目光一眨不眨,觀察著方輕鴻眉宇間任何的細微變化。 靈劍被施了法,青年心口的傷勢不會輕易愈合。他蹙著烏長的眉,睫羽顫了顫,最后展顏,灑然道:赫連少主如此慷慨,想必我是活不久了。 不。赫連訣:你還有用,隨我回魔域。 方輕鴻抽了抽嘴角,步步后退:你認真的??? 赫連訣步步緊逼:我不喜歡做無意義的事。 可惜方輕鴻停住腳,再往后一步,他就將跌入騰蛇體內的黑洞。 顧裴淵脫口道:師弟! 方輕鴻微微一笑:我不愿意。話音未落,身體向后一倒。 赫連訣追趕不及,只能站在洞口眼睜睜看著一抹白衣被吞噬,遺憾地嘖了聲。 顧裴淵立在原地,握著扇柄的手不自覺收緊。 就在剛剛,白衣青年終于看向了他。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清澈如鏡,倒映出塵世輾轉人的七情六欲,也正因為只是一面鏡,冰冷而缺乏人的溫情。 青年嘴唇動了動,用口型對他說:沒有下次了。 顧裴淵尚未及察明心中一閃即逝的揪扯意味著什么,那個造成一切的始作俑者,已經消失在黑暗里。 赫連訣回頭,見他盯著黑洞出神,挑眉道:怎么,心疼了? 顧裴淵回神,狀若無事地笑笑:少主真愛說笑。 我說過,我不愛做沒意義的事。赫連訣反駁了句。 很快,他眼中又展露出最原始的野性:但他要還活著,我倒希望,再與他較量一番。 勝者為王,敗者自然任憑他處置。 第64章 夢中的迷局 前排吃瓜 大幽之淵上方, 黑蛟王正在罵娘。 他親切問候了人族支系的各位先祖,連成了圣的炎黃二帝都沒放過,最后又開始罵方輕鴻這個臭小子, 誆騙他這頭純情老蛟,把臟活累活都扔給了他。 倒也不能怪他脾氣暴躁,如今過去了八個時辰,等于他維持了這么久的高頻段輸出,已經是在憑意志力強撐。而堂堂一位大乘期的王者, 被逼得雙手和眼角出現不同程度的裂紋,想必是很久沒有遭遇過如此狼狽的境地了。 這時,距離他十數里外的裂縫口, 忽然有了人的氣息。 顧裴淵、赫連訣先后飛出,御器離開。 嗯?怎么變兩只蟲子了? 黑蛟王瞇了瞇眼,他有心把人拘過來,奈何跟這場靈力暴動互耗許久, 已經分身乏術。何況他還必須留著點余力,去應對十二個時辰后的封印術。 于是他又罵了句年輕人的不靠譜。 時間就在這度日如年的煎熬里悄悄溜走,期間黑蛟王無數次地望向深淵, 又無數次的一無所獲。 眼看最后期限將至, 他不得不在犧牲一方中做選擇。 黑蛟王暗道:對不住了, 道衍,也許他并不是你意志最好的繼承者。 咔嗒。 一枚石子被帶上崖頂, 骨碌碌滾了陣。 突然!崖邊摸索著伸上來一只手,按住石壁猛的作力,爬上來一個血紅的人影。此時方輕鴻身上白衣已被鮮血盡數染紅,血珠黏連著睫毛,他勉強將眼睛張開一條細縫, 看向黑蛟王:我回來了。 說完笑了笑,頭一歪,陷入昏迷。 黑蛟王低頭,看到他十根手指的指縫里,嵌滿了凝結的淤血、和石壁上的塵灰。太初劍靜靜躺在他身邊,周圍還有拔劍時,帶出來的一些碎石。 可想而知,他是爬上來的。 黑蛟王一時默然無語,封印了大幽,撈起人回水晶宮。 方輕鴻后半段的記憶其實很模糊。 耳邊盡是怨靈的尖笑和哭嚎,體內真元油盡燈枯,駕馭不動太初劍,被尖利齒牙撕咬皮rou很痛,被凜冽罡風吹得臉也很痛,抬眼望去,終點在朦朧的視野內,顯得那么的遙遠。 可他只知道,就算再遙遠、再觸不可及,也一定要上去。 既然約定好的,便不能食言。 噗。 太初劍插進石壁,他五指插進石縫里,憑借驚人的毅力,一步一步攀上崖頂。 一直安安靜靜待在他識海內的小火苗慢慢壯大,將他整個人溫柔包裹,保護著沉睡的神魂。方輕鴻迷迷糊糊感覺到有什么氣機旺盛,卻也霸道無比的靈力流入了身體。 這股靈力通過體表,演化成無數條小龍,為他帶來生機的同時,也沒有章法的在經脈血管里亂竄。于是,火苗又像個cao心的老母親,將頑皮的孩子們引入正軌,有序修補方輕鴻周身的創口。 而之前連番大補,沒消化完蟄伏在xue道內的鳳血、玉醴泉水,也在這時被牽引出來,發揮它們的效力。在小龍們續接經脈,進一步強健骨骼后,以充沛的靈力滋養他真元空空如也的新身體。 每洗滌一遍,丹田內的真元便壯大一分。 于是在他沉睡時,水到渠成地連破兩關,進入元嬰后期。 這時,方輕鴻的神魂像感受到了某種召喚,飄出身體,被吸進了一條長長的黑色隧道。重見天日后,他又碰到了那個住在高樓里的眼鏡男。 這次兩人對面而坐,對方朝他招招手,嗨,看得見我嗎? 方輕鴻點點頭。 嚇死我了,上次我還以為你要死了。眼鏡男拍拍胸口,心有余悸。 方輕鴻無奈:不跳出不去啊,你為何要把我關在這里? 眼鏡男:不是我要關你,是哎,算了,今天主要有件事,想和你說清楚。 方輕鴻深以為然:你的確該跟我解釋解釋。 說到正題,眼鏡男開始變得局促,他雙手交握,十指緊張地扭來扭去:你和我之間,的確存在著關系。 廢話,這都光顧他識海多少回了! 方輕鴻催促:看得出來,然后呢? 眼鏡男坐直身體,深吸口氣,其實,你是我 就在這時,方輕鴻突感一陣天旋地轉,被人硬生生從幻夢中搖了出來。 醒了?始作俑者黑蛟王收回手,感慨:還真是命大,這都不死。 他見方輕鴻表情哀怨,頗有些怪責的意思,頓時怒了:干嘛,別不識好歹,本座覺都不睡,守這兒給你療傷,居然還敢有如此大不敬的表情。 剛剛你神魂動搖,越來越淺薄,差點都要沒了知不知道?本座若不喚醒你,就等著當活死人吧! 可他正聽到最關鍵的部分?。?! 方輕鴻抹了把臉,躺床上生無可戀地問:對不起,我錯了,敢問蛟王殿下,現在是什么時候? 黑蛟王哼了聲,道:你足足昏迷了七日,要沒本座,早曝尸荒野了。 臨末酸溜溜地說他受天道眷顧,道胎連真龍血的霸道都能承受,還在淬洗身體后,助他修成了真龍體魄。 全天下都知道,上古真龍皮糙rou厚,一般法器道術連在它鱗片上留下痕跡的資格都沒有,十分抗揍。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就他這個修行速度,也是沒誰了。 方輕鴻垂死病中驚坐起,你把應龍血用我身上了?! 一開始赫連訣逼得緊,他擔心傷了右手的顧裴淵扛不住,所以趕時間,只草草刮走蒲團上的大部分真血。結果臨到頭他才是那個做了傻子的人,先前的匆忙反倒給自己留了一線機遇。 從騰蛇肚腹重新上來后,他拼著不能白來的勁頭,硬是撐著傷體,把最后那點應龍血也收走了。 黑蛟王:怎么說話的,我是能你你你這么指的嗎?沒規矩。 方輕鴻賠完不是,趕緊轉移話題,把在大幽的所見所聞都告訴了他,問黑蛟王對地宮主人有沒有什么頭緒。 黑蛟王神情凝重:我族先祖的確出身截教,但從未對此人留下只言片語的信息。更何況,何人能在通天教主之上? 方輕鴻想到通天教主的來歷,忙問:會不會是靈寶天尊? 黑蛟王:不可能。 方輕鴻:為何? 黑蛟王:三清天尊不理俗物,此為其一;其二,從通天教主獨立于靈寶天尊起,便不再受天尊所轄,連天帝都管不了他。若他想,大可與這些人平起平坐。 方輕鴻暗暗吃驚,通天教主這么厲害的嗎,那豈不是和靈寶天尊在境界方面不相伯仲? 他又形容了下壁畫里和截教眾人相對而立,像是訪客的一行人衣著特色,問黑蛟王知不知道。 后者坐到斜對面的躺椅上:那是上古九黎族的衣服。 九黎族???! 方輕鴻不禁又想到了勾陳體內的黎破尸骨,說:想不到九黎族也來朝見過地宮之主??此麄児ЧЬ淳吹哪?,倒不像傳聞里的兇神惡煞。 黑蛟王一臉嫌棄:你們人族慣愛造謠傳謠。 方輕鴻對他的人身攻擊左耳進右耳出,感慨道:不過一代強者,竟落得個尸骨難存的下場,實在教人唏噓。 黑蛟王嗤笑了聲:小人。 方輕鴻:??? 黑蛟王乜斜著看他:勾陳堂堂中央之主,與四象圣獸齊名的存在,縱那騰蛇為八奇之一,和勾陳有五行相爭之嫌,但命元相位在陽的生靈,天命就是要比陰位來的強健。何況勾陳為瑞獸,德壽綿延,中了再致命的毒,都不可能輕易死去。 方輕鴻:所、所以 黑蛟王:所以勾陳的隕落,應該和它肚子里這條蟲子有點關系。 如果是真的,那黎破就是偷襲他和騰蛇聯手了? 方輕鴻唉聲嘆氣:九黎怎會和騰蛇混到一起去,這家伙在上古,可是災星啊。 黑蛟王:這有什么奇怪,九黎族一開始又沒想要內斗,相反,還是你們人族的頂梁柱。九黎最昌盛時,可與洪荒強族一爭高下,只是后來和公孫軒轅分道揚鑣,突然就互為死敵,要逐鹿中原,爭人族之主的位置了。既然如此,還管用的什么手段。 方輕鴻:怎么回事,好好的為何要互相殘殺? 黑蛟王回得干脆:不知道,本座繼承的記憶不全,何況你人族之事,與我蛟族何干。 方輕鴻: 黑蛟王突然想到什么,上下打量他:騰蛇體內至陰至毒,你又是怎么活著出來的? 這點就連方輕鴻自己,也說不清楚。 騰蛇和勾陳的尸體是黏連在一塊的,最初他們墜落的地點,是勾陳的方位,但道臺這塊由于地宮主人的布置,很容易就推斷出,是屬于騰蛇的陰位。 蛇身蜿蜒而長,遠沒有勾陳體內的結構復雜,方輕鴻跳下去后,就一路直通往下墜。四周都是密實的黑霧,他那會兒身受重傷,顧裴淵刺中他的那柄劍施了咒,不知道是什么巫術,但就是能遏制道體對靈力的吸收,導致他彈盡糧絕,傷口還要命的疼。 但幸好他身體壞了,腦子沒壞,危境之下,用組字真言用腐rou做了個平臺,堪堪止住墜落的趨勢。而后把光滑的蛇腔內壁變得坑坑洼洼他倒是想將脊椎骨做成階梯,但這已經是神識所能達到的極限了。 太初劍淪為拐棍,拄著他一步一步往上挪,陡峭的地方還得充當匕首,插進腐rou里,讓方輕鴻借力。 好容易爬出來,他的體內也被毒素入侵了。 但在剛剛昏迷的過程中,它被火光一照,又被小龍們趕著跑進了丹田里,毒素想反撲,吸飽了鳳血和玉醴泉的小龍就和它捉對廝殺。 打到最后,雙方化為本源的陰氣和陽氣,彼此間,時而交融時而排異?;鹈缛缧咽赖溺?,如照世的鏡,高懸神臺。 一切在它的照耀下找到了自然的規律,黑白二氣不再折騰昏迷中的方輕鴻,逐漸糅合,形成一個緩緩旋轉的陰陽太極圖。 騰蛇為先天邪物,這世上,有光明,就有黑暗,有普度萬物的生,便有傾覆塵世的死,此為天道至理。 而龍血、鳳血,玉醴泉等,為上天饋贈,與騰蛇屬性相對,是以方輕鴻體內的陰陽盤,為先天盤,雖然只是個雛形,也不知未來的發展方向畢竟這是他前世未曾經歷過的。 但似乎并不算壞事,至少在他爬上來的過程中,凡是咬過他、吞噬他血rou的怨靈都承受不住純凈的騰蛇之毒,爆體而亡了。 這是不是意味著,以后他的抗毒性也提升了? 而且這毒現在還在他體內異變了,變得好控制了。方輕鴻摸著下巴,雙眸異彩連連,一看就知道在打壞主意。 他既然還能活著,應該沒什么大問題,注意保持丹田內陰陽二氣的平衡即可。 由于陰氣像個貪婪而不知節制的孩童般,吸納著外界的靈氣,連帶陽氣為和它相抗,也鉚足了勁吸收。所以方輕鴻現在修行的速度又快了倍余,連躍兩階仍然真元充沛,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