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4)
但這么下去不是個辦法。 方輕鴻左右一掃,想要勾動腳下的星盤。 三天垣大陣的恐怖之處,前世他曾有幸領教過。當時他們同樣在爭奪龍血,無意間觸動了機關,結果被折磨得脫了層皮。若非危機關頭方輕鴻出手相助,昔年的赫連少主就要折在這里了。 可要如何觸發呢? 方輕鴻天女散花似的扔出把靈石,下一秒赫連訣就改弦易轍,同顧裴淵達成共識。戰局瞬息萬變,現在被二打一的變成了方輕鴻。 顧裴淵彈指射出數塊同樣品階的靈石,將方輕鴻的石頭撞飛出他原本部署的軌跡,笑道:現在誰人不知,浣花劍宗的道胎精善陣法! 而另一邊,赫連玨負責絆住方輕鴻。他的攻擊如同他的人,大開大合強勢霸道,根本不給人喘息之機。 而他看方輕鴻的眼神,像老壽星看一株千年人參,充滿了我這輩子非他不可的勢在必得。 方輕鴻挑眉哂道:赫連少主不會以為,帶走應龍血的同時,還能帶走我? 赫連訣野心勃勃:未嘗不可一試。 而此時,距離他們下來,已經過去三個時辰。 顧裴淵身如游龍,掠向方輕鴻身后,配合赫連訣的攻擊,將他的后路堵死。 方輕鴻足尖點地,后腳跟轉了半圈,軟韌的腰身一扭,硬生生避過了兩人的夾擊。隨后一劍刺出,直攻向赫連訣的右手。后者不退反進,黃金弩隔開太初劍,一掌擊在方輕鴻胸口,當場打得人倒飛出去。 五內氣血翻涌,丹田真元動蕩,白衣青年當即吐出一口血。 顧裴淵目光一凝,原本游刃有余的神情瞬息變色。他立即朝方輕鴻的落點追了過去。 他們爭斗許久,戰場早已不止道臺那一畝三分地,而方輕鴻被打飛的方向,赫然便是蒲團擺放的位置。 他早就計劃好了!借助躲避攻擊,順勢調轉身形,再故意被赫連訣打中! 哈哈。方輕鴻捂著胸口站定,雖然臉色發白,眼仁卻亮晶晶的,笑得像惡作劇得逞的孩童:你們都上當了。 話音未落,握著太初劍的手往下一落,劍尖直刺向蒲團。 只聽叮的一聲響,蒲團的朦朧光暈擋住了太初劍的攻勢,不斷升高,夾著勁風往外擴散。方輕鴻隨波逐流,順著風勢飄出老遠。 顧裴淵、赫連訣見狀,立即有樣學樣地往山壁急退。盤旋的勁風在山洞內吹得鬼哭狼嚎,比外面怨靈叫的都凄厲,被觸動的星盤大陣,在刮得人睜不開眼的狂風中,每顆星辰相繼亮起,一道道光柱牽連成片。 赫連訣跟沈柯一樣,不通這些旁門伎倆,路過時猝不及防,持弓的左臂蹭到光束,立時掛了彩。 沒有差異,就制造差異。 怎么回事?被灼燒的傷口無法愈合,赫連訣不由皺起眉頭。 顧裴淵喘了口氣:這就要問方師弟了。 始作俑者沒浪費時間在和他們扯皮上,等蒲團的光暈漸漸恢復成原樣,風隨之散去,他小心謹慎地朝道臺的方向摸了回去。 星盤根據一年四季的變幻,而在斗轉星移間閃爍。光束開始變得不規則,不再只單純的朝上走,會旋轉變幻,速度也越來越快。 這也是為什么前世到最后,他們只拿走龍血,卻放過了明顯價值無限的神木蒲團。不是因為不想拿,而是根本拿不走。 地宮的結界機關就在這蒲團上,誰想動,誰就得經受三天垣大陣的考驗。方輕鴻上輩子千辛萬苦,也就靠太初劍刮走了蒲團上的龍血,還被折騰得蛻了層皮。 不達仙人境,這蒲團基本不用想,沒人能強取??山绫诙挤饬?,上修界哪來的真仙? 另外兩人毫無準備,縱使有心攔他,也是力有不逮,不得不耗費更多的精力在規避障礙上。這方面顧裴淵比赫連訣強些,尚有余力思考,但尋找出星辰變化的規律需要時間,而三人分落在不同的地點,方輕鴻的行徑路線根本不足以作參考,只能依靠自己分析。 緊接著,他們就看到方輕鴻像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直接越過了本該落腳的地方。 而就在他跨過去后不足三秒的時間內,地上那顆沒有亮的星辰突然變成一口黑洞,無聲地旋轉著。 直至大陣變換到它當令的時節,黑洞才漸漸合攏,射出一道光柱。 所以不但星辰亮起的時候要避開,還要算它暗下去的時間,否則就會一腳踩進黑洞里。 顧裴淵眼波流轉,意趣盎然。 大陣變化地越快,對他們行動的限制就越大,赫連訣被磨得沒了耐心,想要硬闖,結果沒跨出幾步,就聽到了破天弩的怒吼。 他腳步一頓,回頭看去,原來是弓身蹭到了光束,不由心下一凜。 若是尋常物件,打在它們這一級的兵器上,連仙器自帶的防御破不了。器靈平常十分高冷,根本不屑于去跟遠弱于自己的存在計較反正送上來也是以卵擊石,被撞個分崩離析。因而大部分時候,器靈都沒什么反應,現在能讓它感到震怒,就說明光束灼傷了它包裹在魔兵外圍的防護。 打到現在,三人身上都不同程度地負了傷。 其中以赫連訣的傷勢最重,他自己都沒想到僅僅過去這么點功夫,左臂已經沒知覺了。像不屬于自己的,魔息流轉不進去,骨骼扭曲變形,只能軟軟地垂在身側。 不僅如此,一股神異莫名的力量沿著傷口滲入身體,還想進一步破壞他的心脈。 而剛開始,他只是擦破了點皮。 赫連訣一個后翻,避過橫掃過來的光束,而后當機立斷,張口叼住破天弩,右手五指并攏化掌為刃,切掉了自己的左臂! 險險止住力量對他身體的侵蝕,赫連訣冷靜地觀察著面前的一口黑洞。那口洞正在吞吃掉他掉落的手臂,不消片刻,斷肢便被拖入暗不透光的陰影里。 看來是被消化掉了。赫連訣若有所思,眼內透著可怕的冷靜。 他對待曾經屬于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猶如對待一枚棄子。 而當他抬頭,看到乘風而去,靈巧的宛如一尾幼龍,在生死之間輾轉騰挪的方輕鴻時,雙眼又放出異彩。 先前歷歷在目,對方所展現出的強大和鋒芒,激發了魔修體內的好戰因子,赫連訣甚至十分欣賞他這種游走在刀刃上時的美感。這會讓他冷寂的血沸騰,渴望攀登頂峰的野心,和對強者的征服欲涌過全身,赫連訣為這活著的切實意境,而由衷地感到興奮。 他松開嘴,將破天弩拋上半空。 真是個瘋子。 赫連訣左腳蹬住弓身,右手臂肌rou賁張,唰的拉開弓弦。盯著方輕鴻的背影,他雙眼神光湛湛,笑語:有意思。 再接我一箭! 第62章 你怎知我沒有真心? 方輕鴻:生氣氣. 箭矢破空而來。 方輕鴻驀地回頭, 瞳孔一陣收縮。他想也不想,身體先做出了反應,可能閃避的地方實在有限, 最終只能十分狼狽地摔趴在地上。 黃金箭矢低空擦過,一頭撞在遠方的光柱上,頓時,地宮內響起劇烈的爆炸聲,能輕易洞穿化虛強者法器的箭矢, 被炸成一團金色的粉末,洋洋灑灑從半空飄落。而那顆星辰則閃了閃,暗淡下去。 赫連訣等了會兒, 發現它沒有變成黑洞,大約是報廢了。 這打開了他的新思路,索性不管三七二十一,開始蠻力破陣。反正也看不懂, 不如用適合自己的方法。 那廂方輕鴻根本不敢在一個地方久留,齜牙咧嘴地爬起來,回頭看赫連訣那臨死都要拉上個墊背的氣勢, 不禁抽了抽嘴角:這個瘋子。 他就不怕被魔兵吸成人干, 提前出局嗎! 但赫連訣很冷靜, 他正以極快的速度逼近方輕鴻。一箭一個的方式雖然粗暴,卻很管用。 而目前落在最后的顧裴淵, 也在初有眉目后奮起發力。他靈活地穿梭于光束間,為節省力氣,只在推敲不出前行的時,才會撥動琴弦,打滅光束。 他速度不慢, 跟在赫連訣身后,兩人間的距離不斷被拉近。逼得方輕鴻也不得不拿出劍連跑帶砍,耗費更多的真元在縮短時間上。 快了。 快到了。 方輕鴻目光死死盯著前方,只剩二十多米了。 也就在這時,變故陡生。 大概是這輩子他們幾個太造作,對昔年萬眾敬仰的尊者布道之地態度傲慢,只聽地底傳來一陣轟隆隆的巨響,開始山搖地晃。 緊接著,凡是先前被打熄的星辰,其周圍地面迅速龜裂、塌方。 陷落的地面像一層斑駁龜裂的面具,只等脫落后,裸露出真實的內里底下竟是一口巨大的黑洞!而黑洞旋轉時所激發的強烈引力,更在不斷拉扯他們,想要將所有東西都拖入深淵。 方輕鴻掉下去前,看到原本一直擠在隧道口,守株待兔的怨靈們都消失了。 難怪它們不進來! 一塊三米高的巨石迎面砸下,方輕鴻陡的回神,想要躲閃,卻已經來不及了。 他咬牙動了動腿,奈何身處黑洞的引力場,無法活動自如。眼看就要被兜頭蓋臉的砸中,千鈞一發之際,巨石上方突然冒出一條赤蛇,叼住了他的衣襟,將人拉了上去。 方輕鴻扭頭,發現顧裴淵就趴在自己身邊,兩人靜默無聲地對視片刻,還是后者先打破了沉默。 還不謝過師哥?他懶洋洋道。 方輕鴻被對方反復無常的行為搞糊涂了,到底合歡宗對自己是要殺,還是要放?不過以前的顧大師姐做事,也慣來是沒有章法的,可能只是一時興起。 方輕鴻老老實實:謝謝師哥。 在想我為什么要救你?顧裴淵側過身來面對他,言笑晏晏:咱們之間再如何,也不能教魔修取走龍血啊。 方輕鴻詫異,顧裴淵竟還有這覺悟? 顧裴淵但笑不語,烏黑的眼仁像旋渦,深邃得仿佛要把人的魂魄都吸進去。 在不知終點為何處的失重感,和生死一線的危機間,顧裴淵多情的眼眸只倒映出他一個人。 方輕鴻眼中流露出迷惘,而后 你是不是有???他黑著臉閉上眼,怒道:什么時候了,還對我用魅術! 果然高估你了! 顧裴淵哈哈大笑:不愧是方師弟,道心穩固不為所惑。 方輕鴻賞他一個后腦勺,懶得再理。 巨石落地前,顧裴淵拉著方輕鴻跳到一邊,進入黑洞深處,引力反而小了,他們也終于有了自由。 方輕鴻因為先前的功敗垂成,差點氣出內傷。但他這個人不太容易沉湎在虛幻的情緒里,有時間沮喪,不如做點能改變現狀的事。于是甩開顧裴淵的手,來回踱步,觀察周遭的情況。 黑洞內并非一望無際的黑,一條條的隧道勾連交錯,每個關節都連接著一口蟲洞,沒人有知道它們最終通向哪里,相信也沒什么人能有他們這個榮幸,到過這里。 想到這里,方輕鴻忍不住又揉了揉胸口,被赫連訣打傷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尤其在真元翻涌的時候。 顧師兄有什么頭緒嗎?他問。 見顧裴淵搖頭,方輕鴻收回視線,不等人開口,便自顧自往前走。 地形復雜,在里面很容易迷失。方輕鴻心思百轉,世間萬物只要存在,就是有跡可循的,這里也一樣。 現在他們前后左右,各有一條隧道。方輕鴻順從直覺的指引,選擇其中一條,步履堅定地走了進去。越走越覺得不對勁,這里不像什么法陣迷宮,倒更像哪只神獸的體內。他們腳下踩的通道是經脈,而蟲洞的位置,剛好對應xue道。 這個推測不可謂不驚人,方輕鴻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可隧道四周柔軟的壁壘,又佐證了他的猜想其原身,可能真是巨獸的骸骨。 所以道臺搭建在尸骸上? 這只橫死的神獸又是哪族的?它的死跟道臺主人有關系嗎? 身后響起腳步聲,顧裴淵跟上來了。其實我挺喜歡你的。他笑吟吟的說。 方輕鴻走在前邊漫不經心地應:是嗎,真沒感覺出來。 那怎樣的喜歡,師弟才能感覺到呢? 方輕鴻想了想,露出惡寒的表情:還是別了,半點都不想體會。 兩人走了約莫半個時辰,方輕鴻就被打臉了。他們在新的蟲洞節點前,發現了人族的尸骨。數量不多,也不知道為什么,就剩下寥寥幾根。 方輕鴻蹲下身,撿起其中一根看了看。剩下的每根骨頭都烏黑發亮,剔透如黑水晶,他心下一凜,這是魔骨。 能把自己熬煉到這一步,說明原本的血rou早蛻變為由魔息組成的純魔體,再進半步便可成仙得道,這樣的大能怎會隕落在此? 看上面,有字。顧裴淵突然道。 方輕鴻抬頭,的確有幾個歪歪扭扭的符號,是上古時期的圖騰文字。 這些字應該是大能死前留下的,以精血書就,筆鋒時而虛軟無力,時而慨然激越,可見他在死前并不平靜。 方輕鴻一個個艱難辨認:蒼天不仁,吾什么來著恨。 顧裴淵:沒了? 方輕鴻:沒了。 顧裴淵伸手一指:這兩個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 方輕鴻看他指的,是自己剛剛沒讀出來的地方,催促道:你再想想,應該是他的名字。 顧裴淵真手指抵著下巴思忖了好久,最后眼前一亮,道:是黎破! 黎、黎破?! 方輕鴻一呆,黎破不是蚩尤的兄弟,九黎族的酋長之一嗎! 曾經輝煌一時的九黎族在它的全盛期,共有九位首領,他們都是蚩尤的兄弟。而九位酋長間,又以蚩尤為尊,兵主號令,眾人欣然從之。 蚩尤的兄弟能有這修為,但是九黎族的強者怎么會到這里? 方輕鴻咂舌:難道他也跟我們一樣,是掉下來的? 顧裴淵直起身:那和道臺的主人就有點關系了,上邊的陣法只能是人為的。 方輕鴻將尸骨逐一比較過來:髕骨,這是脛骨,肋骨身體其他部件去哪里了? 顧裴淵故意俯身湊到他耳邊:說不定是被鬼叼走了。 熱氣呵在耳朵上的詭異感覺讓方輕鴻一個哆嗦,想也不想,后腦勺直接撞上顧裴淵的鼻子,疼的人倒抽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