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
昆侖宮依照地位實力,為前來參加大比的修士劃分居所,大中小門派分別什么規格皆有嚴格規定,不存偏頗之意。而散修則以境界論,筑基凝脈金丹,同境界者共處一個院落。 而四大魁首門派,自然被安排在了風光最好、靈氣濃郁的地方。昆侖宮坐擁整條仙脈,最不缺的就是地,豪氣干云地給他們每個宗門都劃出一整片宮殿群,供他們自由活動。 天麓寺的佛修已經來了,正圍成幾圈,在院內誦經坐禪。方輕鴻張望了眼便收回視線,不欲過多打擾。 四大宗門的住處緊密相連,浣花劍宗對門是天麓寺,左邊是太微垣,方輕鴻朝右邊還空著的宮殿群掃了掃:合歡宗還沒到? 沈柯撇嘴:他們向來拖拖拉拉,哪回大比不是最后到?一群靠雙修起家的外道,還當自己是壓軸呢。 柳夢寒:距離大比開始還有三日,合歡宗歷來表現出色,想必此次也不會缺席。 沈柯:嘁,你可真會給他們找面子,這幫妖人哪回不攪得大比雞飛狗跳,讓一幫廢物為了他們爭風吃醋,的確表現挺出色。 方輕鴻聽不下去了:沈師弟不是我說你,三千大道,可沒有高低對錯之分,這男歡男愛,也是依循天道自然,你不修不要緊,也不能看不起別人嘛。 沈柯自鼻孔里溢出一聲輕哼:你是我誰啊,也敢來教訓我?修者修己身,用自己的道開山辟地、逆天改命,靠別人算什么本事,更何況還是這種不入流的。話至末尾,面上的鄙夷毫不掩飾。 不是,天地交泰陰陽交融怎么就不入流了? 方輕鴻抽了抽嘴角:可以,不錯,請繼續保持,務必做到初心不改。 沈柯突然想到什么,瞇起眼睛斜斜睨來,一臉我懂了的表情:怎么,合歡宗有你相好,讓你這么著急慌忙的相護? 方輕鴻現在最聽不得這些桃色聯想,聞聲不過腦地蹦出句:你懂什么,這是無產階級的大聯合。 沈柯:? 柳夢寒:? 方輕鴻:??! 別說沈柯、柳夢寒聽不懂,連他這個說的人都發懵,怎么回事?他被控制了嗎? 那瞬間腦內自動閃現的話,和他平常識海內浮光掠影的片段似乎同出一脈,至少,他曾看到過一個穿著奇怪的人,在嘴中念念有詞。 那人看著挺年輕,身體卻像被掏空般孱弱,長長的劉海幾乎遮住了眼睛,發梢下的半張臉膚色青白,一副很久沒曬過太陽的模樣。 那人露著胳膊和大腿,癱在一張同樣很奇怪的座椅上,簡直斯文掃地,不堪入目。 方輕鴻:哈、哈哈,今日天色不錯,適宜出行賞游,不如我們就此別過,各自活動。 柳夢寒將太微垣一行送至宮殿大門口,就退出來,和方輕鴻一起進了浣花劍宗的住地。 方輕鴻心頭一跳,柳師兄還有事? 柳夢寒眨眨眼,烏黑的瞳仁清澈無辜:師弟方才說今日適宜出游,我猜你想四周逛逛,只是師弟初來昆侖,此地于你而言過于陌生,就想略盡地主之誼師兄我沒理解錯吧? 方輕鴻腳趾抓地,尷尬又羞恥。道一讓他杯弓影蛇,以至于現在看這幾條井繩,都一驚一乍的。幸好幸好,沈柯變成男的以后雖然脾氣一樣臭,但好歹同為男人,他應對起來不至于太過捉襟見肘。柳夢寒也如自己想的那樣,是位端方君子。 方輕鴻苦中作樂的想,也好,他本身就要借此機會,在昆侖宮探尋一番的。 但也不能就他們兩人去,否則目標就他一個,柳夢寒只會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得多些人來幫忙轉移視線 方輕鴻回頭喊:你們誰要去逛逛??? 哪料師兄弟們個個不爭氣,齊齊搖頭表示只想窩在房內修行。出門是不可能出門的,這里靈氣又好又充足,他們超喜歡的。 方輕鴻:瞧你們那點出息! 何田田舉起手:我想 話未說完,就被人七手八腳的捂住嘴按了回去。一位仁兄抬頭,十分善解人意地沖方輕鴻笑笑:不,他不想。 方輕鴻突然福至心靈,明白了他們的良苦用心,內心頓有十萬只仙鶴撲閃著翅膀,在那嘎嘎亂叫。 我還真小看你們了,這是想得太美還是野心太大???! 方輕鴻抹了把臉,趁柳夢寒還沒反應過來,拉上人往外走:來來來,師弟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知道,柳師兄要帶我去哪兒了。 最后半句,被他說得字字泣血。 柳夢寒沒帶他往昆侖山深處去,想來這也是賓客最多能探訪的邊界了。方輕鴻邊和人聊天,邊細細感應腳下綿延數百里,將大片山脈籠罩在內的護山大陣。 和他幾次來昆侖的時候一樣,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這里的一草一木,瓊樓玉宇,每塊琉璃瓦都和前世分毫不差。 兩人御劍飛行了陣,落到山澗旁,沿著清澈的河流慢慢走。 靈虛子長老應該有介紹過,這里是天水河,它的上游在昆侖山脈深處,傳說洪荒妖族前來覲見西王母時,會先在此地接受洗禮,而后一路朝拜至瑤池。柳夢寒娓娓道來,他的聲音很好聽,不是很沉,如柔和流動的靜河,似水低柔。 方輕鴻回神,覺得耳朵有些癢:所以天水河的上游就是瑤池,西王母真正的棲居地? 柳夢寒頷首:不錯。 前頭都是鋪墊,方輕鴻有意挑起話頭:那 柳夢寒像是明白他心中所思所想,從善如流地接下去:瑤池禁地已為先祖封印,歷代只有宗主才能逆水而上,前往拜謁。 方輕鴻嘆息:昨日種種昨日非。 是。大道之下,連天人亦不能幸免。柳夢寒話鋒一轉:不說這些了,這天水河除瑤池傳說外,也有其它妙處,我帶方師弟前去瞧瞧。 柳夢寒在回避話題,看來暫時沒戲。方輕鴻心念電轉,半開玩笑地給雙方找臺階下:還好是我,要換作沈柯,依他那脾氣恐怕是不能善了。 說著他又模仿沈柯的表情,神氣活現道:你宗門的規矩,又與我何干?今日我說要看,就一定要看到,誰來勸都沒用! 澗水湍急,碰撞在裸露的巖石上,激起層層水花。 柳夢寒側過臉,靜靜看完他惟妙惟肖的表演,問:你們很熟悉? 方輕鴻一臉敬謝不敏:不,也就比柳師兄多認識了那么半個時辰而已。你看,他這人張揚慣了,根本不懂掩飾,就很好猜嘛。 他心里嘀咕,史上最最難搞的另有其人。還好還好,那個第一難纏的修到元嬰了,不會來參加此次大比。 柳夢寒側臉線條柔和,日光垂落,以細膩的筆觸勾勒他的眉眼五官,襯得這張臉愈發溫潤俊秀。 這人就是有那種無論自身是男是女,都教人心腸硬不起來的能力。 午后靜謐的時光,郁郁蔥蔥的河谷,芝蘭玉樹的青年。 方輕鴻偏開臉,避過柳夢寒的視線,佯作興致高昂:柳師兄說的地方,可在前邊?他隨手一指,那里的靈氣最是濃郁。 柳夢寒收攏折扇,在手心輕敲了敲,方師弟果然敏銳,走吧,已經不遠了。 兩人逆著河流行了盞茶功夫,一座破落的古殿便映入方輕鴻眼簾。此地的一磚一瓦,和云頂金宮材質截然不同,斷垣殘壁透出古樸的蒼涼,依稀可見石壁上精美繁復的雕刻,方輕鴻不自禁往前跨了一步,觸及法陣機關,立時天旋地轉。 等他再睜開眼時,不由為面前的景象震懾:這是! 柳夢寒:如何? 山間朔風凜冽,此時竟全都止息了,被阻擋在法陣外。原先一片殘破的建筑恢復如初,巍峨聳立,寶相莊嚴??罩杏屑毸榈慕鸸怙h然落下,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妙音空靈悅耳,鸞鳥合鳴,盤旋起舞。 匯聚于此的飛禽走獸,精怪妖物虔誠朝拜,方輕鴻倒吸口氣,這可都是《大荒西經》所載的山神精怪,早都絕跡了的! 他驀然望向石壁,發現原本刻滿圖騰的墻體空空如也是這些圖騰! 方輕鴻喃喃:大夢三生仙人的大夢三生! 是。柳夢寒點點頭。 此處便是昔年各族凈身后,受洗的地方。它們原也只是些普通的石壁,但在天地大劫時,沐浴了仙人的精血。眾所周知,仙人的血rou蘊含道則和時光碎片,因而也就有了這些大夢三生的幻境,顯現在你面前的,俱是往昔的投影。 方輕鴻轉過頭來看他:這樣的地方昆侖還有幾處? 柳夢寒:大部分古跡都有大夢三生留下的浮光幻影,沿著天水河上去,能看到的會多些。 方輕鴻怔住。 他赫然發現,自己竟錯過了許多東西。那些看似無足輕重、無關緊要的。 前生他跟柳夢涵聚少離多,屈指可數的幾趟昆侖之行也都來去匆匆。他氣運實在太好,隨便到個地方都能發現不世秘寶,因而對萬事萬物的執念不深,也鮮少有主動想要了解探索一個秘聞的沖動,否則以他大乘老祖的實力,怎樣都會對瑤池了解一二。 很多事情不是無跡可尋,而是他未曾分出過心神,去觀察留意。 柳夢寒突然調轉話頭,殷殷叮囑:方師弟,沈師弟雖性情驕縱,天資卻毋庸置疑,傳聞他修習的是太微垣上古神術,方師弟與他同擂臺,亦要多加小心。 他當然知道沈柯修的是什么,不但知道,當初他還有浣花劍宗基礎劍法一招破了對方的秘術。更何況,他如今還晉階了。 方輕鴻挺起胸脯,面露驕傲:他的確算個對手,但筑基以降,尚無人能勝我。師兄只管好好瞧著,屆時不讓他親口認輸,給我劍宗賠禮,我就跟他姓。 然后他就看到外表溫文可親,實則難以接近的柳夢寒,緩緩笑開來。 如臨水照花,美不勝收。 好,我拭目以待。 第11章 大比開始 這個人,有問題 三日后,宗門大比正式開始。 柳鳳聲淵渟岳峙地立在高臺正中央,望著下邊烏泱泱的一群人,簡略地說了幾句,就讓負責主持大比事宜的長老上來,宣讀比試規矩。 每個擂臺都安排有四名長老看守,東南西北各據一隅,方便及時出手救護傷員,亦或加固結界。 當初幾位老祖協商舉辦的宗門大比,本意為激勵人才,可不是讓道門內部自相殘殺,因而擂臺賽嚴禁傷人性命。不限功法、符箓、法器的種類,但需點到即止,一經發現有蓄意奪人性命之舉,即刻被叫停,違令者剝奪參賽資格,清除他在此次大比中的所有成績。 同時,禁止使用超越自身大境界的靈器。 擂臺以公平為主,是讓參賽者盡量展現技術性較量的地方,絕不容許濫竽充數。而靠外物走捷徑的人,于修行一途,亦飛不了多遠。 不過能被選來參加大比的,都是門派中的精英子弟,自有一份傲氣在。就修士的尊嚴,更不容許自己贏的名不正言不順,因而歷代以來,觸犯此條者不過寥寥。絕大多數,都為別有心思之徒。 擂臺賽勝負的判定標準為: 1、一方投降; 2、掉下擂臺; 3、神識不清; 4、失去自由。 前兩點很好理解,第三點包括昏厥、中了幻術等一切等失去自主控制能力的情況,在規定時間內沒有清醒,則判定為輸。第四點指的是被法器卷入特殊空間、亦或法陣等情況,很好的考驗了修行者在面臨逆境時的應對能力,因而賽制給出的時間,也相對寬容半炷香里若能脫困,比賽繼續,做不到的話也將判定受困者落敗。 連同昆侖宮在內的五大魁首門派位列最前方,其后才是各門各派及散修,依舊按照居所劃分時的方式排位。 方輕鴻不動聲色,往陰陽合歡宗的方向瞟了眼。他們還真如沈柯說的,直到前一天深夜,才姍姍來遲。 合歡宗門派服飾最花里胡哨,一襲金絲繡線的藏藍錦袍,腰佩環翠,頭戴金冠,顧盼神飛好不風流。 要放前世,門派女修穿得更少,一雙玉臂裸呈在外,僅以輕薄的蛟綃披蓋肩頭,白皙的玉色若隱若現,金色的臂釧熠熠生輝。男修這身都算保守,饒是如此,放到數千人里依舊極為扎眼。 因而除方輕鴻外,還有好些人在偷瞧。 合歡宗甄選弟子的其中一條鐵律,就是必須長得美,因此全宗上下,找不出一個樣貌普通的平凡之人。加之他們的功法,會讓修煉者的氣質越來越惑人心神,道心不堅定者很容易就會被他們自然散發出的原始□□影響。 在上修界漫長的歲月里,陰陽合歡宗很是出了些色相絕美、天賦妖孽的禍水。 這些人好不矜持,眼睛里像藏著鉤子,似笑非笑瞧人時,能看得對方心慌意亂,骨頭酥去半邊。 方輕鴻眼睜睜看著幾名他宗子弟被瞧紅了臉,目露癡然之色,內心深感絕望的同時,在心底暗暗慶幸那個誰果真沒來。 他是真的忌憚,只覺光想想名字,對方都能從他面前突然蹦出來。 視線一轉,方輕鴻看到了個熟面孔。那位太微垣弟子口中的凝脈天才,合歡宗宗主關門弟子酈婉笙,不知現在改叫什么了。 南疆魁首雖遭自詡正道的修士們詬病,但他們的確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只是修行途徑不同,側重陰陽交合而已。 南疆全境尊奉女媧上神,上神為人祖,合歡宗的陰陽道亦傳承自上神,是以風俗雖有不同,其他四域仍不能以邪道論之。 陰陽合歡宗在道門斗爭里,立場趨向于中立,在幾次內戰中,都置身事外高高掛起,連打魔修都不甚積極,危急時才肯毫無保留的出手,頗有偏安一隅的味道。 由于合歡宗旨在陰陽調和,門下弟子的道侶遍布整個上修界,代代下來,和諸大派間剪不斷理還亂,都有那么幾分糾葛。無形間也讓主意打到他們頭上的人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 而合歡宗的鎮教秘籍《極樂天》是上修界修行速度最快的功法,是以除魔修外,他們是道門培養中階高手最快的門派。修行路漫漫,化虛大乘可遇不可求,一般情況下,出竅分神期的修者,才是門派的中流砥柱。 方輕鴻面無表情,在那位名叫酈婉笙的美少年曖昧地注視下收回目光,追憶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