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8)
這下得叫人了她煩惱地想著,正要撥出通訊,身后突然響起兩聲慘叫,還有重物落地的聲音。 秦蓉頓了頓,緩緩回頭。 兩個流氓已經迅速被扔到數米遠的地方,摔得人事不知。 而出手相救的那名青年逆著光站著,穿王庭衛隊的白金制服,居高臨下看著她們。 居然是王庭的人? 秦蓉暗自嘀咕,剛剛松開手,就見剛剛那姑娘臉上尤帶淚痕,臉色蒼白,不可思議地看著那青年。 肖煬?少女念了聲,一手撐地,慌忙站起來。她金色的長發在混亂中失去了精心打理的造型,像十二點鐘聲敲響時的灰姑娘,有種奇異的難堪。 青年面色冷淡,好像并不想回應她,都沒多看兩眼,就往那幾個流氓那兒走去。 秦蓉咋舌,也不知道這兩人在演什么偶像劇,趁著他們注意力沒在自己身上,拉起兜帽轉身就走。 首都錯綜復雜的道路給了她便利,那王庭衛隊員果然沒有追上來。 她松了口氣,又走了十分鐘,終于來到約定的小酒館。 已經沒幾家店還在營業了,勉強開著也就是半死不活的狀態。秦蓉到了以后,店主便將店門關了,顯然是得到了包場的指示。 劉會長,泰格副會。秦蓉將兜帽拉下,拍了拍手上的灰,和幾位大人物打了招呼,又和其他人點頭致意,這才來到座位上坐下。 小秦怎么了?有人吃了一驚:有人找你麻煩? 秦蓉頭疼地擺擺手,只覺得世界亂得比她想象中快多了,遂把剛剛路上看到的事簡單一說。 眾人聽罷,一陣沉默。 放在平時,在座各位吃個飯都是觥籌交錯,衣香鬢影,現在各個灰頭土臉,莫名落魄。 距離事變那天,不過才三天而已。 這王庭到底什么來頭?一人忽然問。 他們不是發表過公開聲明了么,另一人道:說白了,不過是怪物們造反唄。 話雖如此,眾人卻知道事情并沒有那么簡單。 這個組織藏匿之深,遠超眾人想象。他們不僅在首都星城郊挖出了那樣規模的地下城,還早已滲透了首都星附近的二到十區。 他們策反了聯盟方方面面的公職人員,從監測局到天體管理局,從聯盟軍隊到災害預警部門。他們制造了數以萬計的非法改造人,藏匿在聯盟的各個角落,力量在握。 這哪里是一個普通的組織能做到的事? 當首都星城郊爆發大地震,藏在底下的恢弘建筑撥云見日,沒有人不震驚于這個組織的沉默與強大。 但更深入人心的,則是恐懼。 據他們說,危燕區即將遭遇襲擊的消息,事發十小時前就送達了監測局。 然而在王庭的控制下,消息被牢牢捂死,整個危燕無知無覺迎來了末日。沒有通知,沒有營救,沒有改造人拖延時間應敵,沒有任何反抗。 整整三千萬人口,連同星球與人造天體一起灰飛煙滅。 那天,首都星所有商業建筑外的投影幕墻都在播放蟲族出現在危燕的那一刻,一遍遍、一遍遍的播。 亮光將黑夜照成白晝,無數人一夜不眠。 這是沒有了改造人的模樣。王庭發言人帶著笑容如是說:但是在王庭的領導下,這樣的事不會發生。 秦蓉現在一回想起來,還覺得渾身戰栗。那天她驚恐地哭了一夜,幾乎把眼淚流完了。 事到如今,順應新的政權,似乎已經是唯一能活下去的路。他們畢竟是只是商人,想要保住一條命,并不像首都的政客那么難。 話雖如此,大家能做到今天的規模,或多或少都和政客有關系。眾人開始細數其中利害,并交換目前已經遇害或是失聯的人物或組織,討論王庭行事風向。 泰格,你的私人客運艦飛出去了嗎?會長出了會兒神,忽然打斷話題道。 出去了,泰格副會長嚴肅道:他們不可能時時查那么嚴,老子用上了最新的反偵察設備,夜里終于出去了。 見會長還要再問,泰格主動道:我讓艦長直飛危燕坐標,有消息了立刻通知我。 秦蓉耳朵噌地豎起來:怎么了會長?您是覺得 只是求證一下,會長嘆氣:太慘烈了,實在是唉。我看那天晚上王庭播放的視頻,只播到蟲族抵達的那一刻。雖然知道錄像設備肯定被吃了,但心里總惦記著,萬一那些蟲族吃了一半就跑了呢?萬一那兒還有幾個幸存者呢? 副會也道:不管怎么樣,去看看情況也好。 秦蓉心跳猛地加快。在座這些人,只有她真正在危燕生活過一段時間,還得到了非常多的善意與感動。 她甚至沒能見到她救命恩人的最后一面。 想到這兒,秦蓉眼眶有點紅了,呼吸漸重,捏緊拳頭。 副會長泰格見很多人都關心這件事,索性聯系艦船,將艦外實時影像傳送到這里。眾人于是也不討論對策了,緊張地看著投影。 也許是曾經心有期待,失望落空的那一瞬,秦蓉完全忍不住眼淚。 世界果然不是童話,從來都沒有什么奇跡。 原本飄著一顆漂亮的綠色小星球的地方,此刻空無一物。 危燕真真切切的消失了。 曠野,霧氣遮蔽太陽。 黑色巖石構成的地面上,魔界植物填滿所有坑洼,一叢叢一團團,或紅或紫。 一位身著黑色披風的旅人從濃霧中現出身形。 他手執六星大惡魔的權杖,及腰紅發松松系了個低馬尾,面容邪魅英俊,在惡劣的環境中走得閑庭信步。 這里是深淵魔界某個不知名的空間碎片,旅人則碰巧路過這里。 他由南至北的走,時而停下來看看奇花異草、嶙峋怪石,時而哼起不知名小調,顯得頗為無聊。 沒辦法,魔界等級壓制嚴重,他一路走來,能動的生物都避開了他,一點樂子都找不到。 下一刻,大惡魔忽覺手臂一沉。 低頭看,一只藍綠色的果凍團子咬住了他的袖口。 咦,大惡魔眉毛高高挑起,興味盎然道:史萊姆? 他抬起手,這只史萊姆沒有松口的意思,宛如一只大水球,吊在他胳膊上前后搖晃。 大惡魔眼中驚訝更盛:居然是只四星史萊姆? 說罷,他提起威壓,將手一甩,團子被甩出了幾米遠,啪嘰黏在地上。 沒過一會兒,摔扁的團子又立起來,像得了失心瘋一樣又滾過來,作勢要咬他。 大惡魔著實好奇起來。 史萊姆是最低級的惡魔,通常成片出現,幾乎不會落單。同時它們也是非常膽小的生物,其它惡魔都自動退避的情況下,這只又怎么敢粘上來?要干什么? 更重要的是,史萊姆而已,竟然也能進階到四星么? 活了這么久,他連聽都沒聽過。 大惡魔興致上來,將團子扔在地上,抬手打入一道黑光。 片刻后,團子幻化出一個有手有腳的人形,像七八歲大的人類幼崽,頭大身子小,一張嘴,一口小奶牙。 吼它眼睛通紅,顯得怒極:我的花!我的花! 你的花?大惡魔一掀披風,手中憑空現出一朵紅色的花來。那花瓣rourou的,有些發臭,花蕊一張一合,像一圈尖牙。 剛被拿出來,它就發出一陣刺耳的尖叫。 這是魔界生物尖叫花,談不上多名貴,但野外很難有適合它們生長的環境,故而數量稀少。 這一朵是大惡魔剛在一塊洼地撿的,真的只是隨手而已。 怎么就是你的了?大惡魔逗這只小史萊姆。 是我養的!團子不斷重復:我有十三朵,我澆水,我每天數一遍,十三朵,都是我的,還給我,還給我! 小東西說著,嘴巴張開半張臉大,作勢又要咬。 大惡魔看的新奇,將那花向前一丟。 便見這只奇怪的史萊姆追過去,用嘴叼住,然后在花兒的尖叫聲和別吃我求求你別吃我啊啊啊啊聲中將它一口吞掉了。 所以,你養這玩意兒是為了吃嗎?大惡魔坐在一旁,問道。 黑發的史萊姆吞完花,饜足了幾秒,喪失的理智終于回籠,嗖地躲到一塊大石頭后面。過了好一會兒,它怯生生探出顆小腦袋,小聲回答:是啊。 大惡魔還沒見過能幻形會養花,還敢跟他對話的史萊姆,感覺這一趟不虛此行,找著個樂子。 他興味盎然問:史萊姆還會挑食么?為什么不養別的?是尖叫花特別好吃? 不是,樂子呆呆的回答:因為它們會叫,會說話,很熱鬧。我喜歡。 喜歡還吃啊,吃掉就不會叫了。大惡魔說。 我餓。 餓可以養別的啊,比這玩意兒好養多了,反正都要吃掉。 太寂寞了。 寂寞就別把花吃掉么。 我餓。 車轱轆對話翻來覆去就幾句,大惡魔很快玩膩了。 史萊姆果真是最低級的惡魔,即便進階到四星,智慧還不如人類小孩兒。 大惡魔站起身打算離開,一陣深淵之風將他的黑色披風卷起,一回頭,突然對上小東西的眼神。 膽怯又期待地看著他,很是留戀。 太矛盾了,大惡魔想。 史萊姆是從吞噬法則中誕生的惡魔,偏偏又因弱小而擁有群居本能。 他們忍不住彼此吞噬,又忍不住彼此靠近,是一團無知無覺的泥時也就罷了,一旦有了智慧,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難怪他從沒見過高階的史萊姆。 你真的喜歡尖叫花嗎?有多喜歡?大惡魔想了想,問了一句。 ?小東西茫然地看著他。 大惡魔失笑搖頭,繼而離開。 真是想多了。 如果有一天,它真的很喜歡某樣東西,能為它忍饑挨餓,也就不寂寞了??烧Q生于法則中的惡魔,又怎么可能違背法則呢? 當它不再吞噬的那一天,就是它死去的時候吧。 旅人打扮的大惡魔漫不經心地想著,深谷的風卷向曠野,吹散薄霧,他再次踏上旅途。 小小的史萊姆被丟在原地,空洞的眼睛映大惡魔的背影。他一直一直看著,直到身影消失不見。 有多喜歡尖叫花?他問自己。 喜歡啊,非常喜歡,非常非常喜歡。當時,小小的史萊姆是這樣想的。 往事像是深淵的霧,被風吹來又吹散。 邱秋睫毛微動,緩緩睜開眼睛。 漆黑的宇宙中,萬千星辰在側,少年漂浮在光海之上,想了很多很多。 已經被忘了的過去里,那位高階惡魔的問題,他終于聽懂了。 喜歡文勁,因為她漂亮又帥氣,揉他頭發時十分溫柔;喜歡三零,因為他做的煎餅很好吃,笑聲很好笑;喜歡白小旭,那是他的第一個朋友;喜歡高明,長得很威風。 他也喜歡藤蘿街,喜歡野獸派畫風的院子,喜歡白小旭的房東奶奶,喜歡他的小金魚和水母傘;喜歡桫欏街,喜歡對面罵罵咧咧的閻小雨,喜歡惡魔食府后院那棵遮天蔽日的大樹;喜歡燈塔,在那里能看到不一樣的雪,喜歡綜合大學的放映廳,喜歡在里面偷偷吃漢堡。 他喜歡危燕區。喜歡商廈外的投影,喜歡投影里的女主持人,喜歡站在星港里向下看時,危燕中心閃閃發亮的河。 他知道,鐘豫也很喜歡這些。 而他最喜歡鐘豫。 身體里傳來饑餓的感覺,即便吃了這么多這么多的東西,仍然覺得餓。這很正常,因為他就是這樣的小怪物。 邱秋躬身,按住喉嚨,用力。 他感到靈魂撕裂般疼痛,光怪陸離的碎片在視野里炸開。周身爆出一道發光的奇異圓陣,像是大惡魔解體時的法則光環。 極端的痛苦中,邱秋卻并不感覺迷茫。 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想要不惜代價的做什么,并知道自己一定能做到。 許久,邱秋終于將星球吐了出來。 像慶典準時點燃了煙火,炫目的喧囂鋪天蓋般地降臨,穿過蟲洞,越過星云,將未知坐標的寂靜宇宙炸響了。 咦,好像一點都不餓了。邱秋昏過去前,迷迷糊糊地想著。 第89章 她說文勁,沒有隊長你是 一年后。 危燕星港經過改造, 店鋪全部推掉,徹底變成了冷冰冰的軍用設施。 轟鳴聲中,一隊戰艦從宇宙中歸來, 在停機坪落穩。 領頭戰艦艙門打開,一身勁裝的文勁一躍而下。軍靴敲在水泥地面,重重一聲響。 勁姐。文勁姐!順利嗎勁姐?歡迎回來。 停機坪上的工作人員紛紛打招呼,目送文勁一行風塵仆仆地進入燈塔。 文勁面貌未變,長發依舊在腦后高高束起, 隨著步子左右搖晃。 在外人眼里,她從來都是一副冷臉,傲氣十足, 似乎和以前沒什么變化。 進入燈塔,作戰隊員各自分散離開。 文勁身后跟著阿虎和道格拉斯,向指揮部走去。一路無言,只有阿虎唉聲嘆氣, 說自己去年囤的小說又看完了云云。 這時,走廊旁的一道門打開,何桃剛巧出來, 冷不丁和文勁打了個照面。 兩人都是一愣, 而后一個向左一個向右, 同時移開視線,連招呼都沒打一個, 快步走開了。 氣氛尷尬。 咋回事兒?她倆鬧矛盾了?道格看得納悶,扯了扯阿虎小聲問。 阿虎齜齜牙,表示自己也不知情,緊跟文勁加快的腳步進入指揮部。 入目便是一張巨大的投影沙盤,繪制的是危燕當前所在星域的星圖。無數天體環繞在小小的綠色星球周圍, 沉默地劃著難解的軌跡。 研究員們各自在設備前忙碌,極有秩序。 文勁,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注意到來人,起身招呼道:辛苦你了,這一趟去了一個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