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0)
徐閬心想,大概是因為貪狼星君的實力強盛,所以梁昆吾要用六柄兵器鎖住他的命脈,而自己的實力又太弱,真叫那一柄劍刺穿身體,靈氣肆虐,估計瞬息間就神魂俱滅了。 貪狼又道:都是奉命而行,我并非不懷好意,閬風仙君能否替我說說情? 徐閬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指了指那柄嗡嗡作響的利刃,你覺得我這樣像是 像是能大大方方走過去替他說情的樣子嗎? 又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徐閬說:冒昧問一句,星君是多久之前到昆侖的? 貪狼說了一個時間,徐閬算了算,嘴角抽搐著,只想扶額,看來這位星君掛在這里可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了,估計在寒風中吹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見到他這么一個活人。 徐閬胡謅道:我是從蓬萊那邊趕回來的,一到昆侖就被釘在了陣中,半個人影都還沒見著,貪狼星君如果方便的話,能跟我講講發生了什么嗎?為什么梁昆吾要展開萬器陣? 貪狼抬了抬下頷,示意徐閬看向地面。 徐閬原本是刻意不去看底下的,這時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胃里頓時一陣翻江倒海。 地面上,不止有散落的兵器,還有漆黑如子夜的鱗片,白得能融入風雪中的絨毛。 兵器是屬于梁昆吾的,而雪白的絨毛則是白玄身上的,可是,這些鱗片呢? 徐閬在腦中搜刮了好幾遍,原身有鱗片的神仙,柳南辭是一個,不過柳南辭是條白蛇,鱗片泛著淺紫,在火光的照耀下格外剔透,和這些黑得透不進半點光的鱗片相差甚遠。 他實在想不出來,只好糊弄道:梁昆吾,白玄,和這些鱗片不會是他的吧? 這個他,徐閬慶幸貪狼也聽不出到底是他還是她,心中暗暗捏了把汗。 沒錯。貪狼星君很配合,順勢說了下去,我也沒想到九殿下竟然會在昆侖。 玄秀?徐閬覺得荒謬,九殿下怎么可能會選在這時候來昆侖?他是原本就在此處,還是事變后來到此處的?前者不太可能,即使是傳話也不該由九殿下親自前來;如果是后者,昆侖儼然成了邪氣的源頭,尤為危險,稍有不慎就會墮魔,為什么三青仙君沒有阻攔他? 他越想,心里不安的感覺就越是強烈。 兵器,鱗片,絨毛,這些散落一地的東西,無一不透露出一個訊息,他們紛紛現出了原形,并且,經歷了一場極為激烈,而且現在或許也仍在持續的爭斗。 徐閬再次望向遠處翻騰的云霧,隱隱約約,好像看到了黑龍與白狐在血霧中撕咬。 等等,他們,他們不會是,徐閬遲疑著,問道,他們不會是在自相殘殺吧? 準確來說,是九殿下在阻止玄圃仙君的時候沾染了邪氣。貪狼低下頭,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語氣中顯出一點漫不經心的感覺來,口中隨意答道,而昆侖仙君在壓制他們。 徐閬閉了閉眼,咬著牙,翻過手腕,把那柄將他釘在萬器陣上的長劍拔了下來。 他很清楚,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興許連那兩個人都見不著了。 墜落的感覺由下至上涌上來,躥上他的天靈蓋,像是想要將它整個掀起來,徐閬感覺哪里空落落的,被風剜去了一塊rou似的,他不斷地在心中祈禱著,希望楚瑯的庇護會生效。 事實證明,徐閬賭對了。 跌入藤蔓中,嗅到清淺的花香時,他那顆沉甸甸的心才放了下來。 一抬頭,徐閬和仍然被釘在萬器陣上的貪狼星君打了個照面。 那種尷尬的氣氛又在他們之間蔓延開來,徐閬心想著,這昆侖中,有自混沌初開之際就誕生于世的梁昆吾,有將古藤埋在心上的處刑者白玄,有邪氣不與昆侖相連的九殿下,還有他這個凡人,若是再加上一個星宮的貪狼星君,想也不用想,事態肯定會變得很復雜。 所以,他眼睛一轉,連忙起身,朝著貪狼星君招了招手,賠著笑,說道:實在抱歉,這些兵器是梁昆吾的,我沒有那個實力能將它們取出來,所以只能委屈星君一段時間了。 貪狼垂下眼,居高臨下地看著徐閬,忽地笑了一聲。 上回我就看出來了,能堵得將軍啞口無言,閬風仙君的說辭確實很有一套。 徐閬企圖用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誒的茫然神情來為自己開脫罪名。 他醞釀在唇邊的話還沒來得及吐出來,guntang的血就濺了他一臉,徐閬這回是真的懵了,愣愣地抬手去擦臉上的血,后知后覺的,才發現這血是從上空落下來的,好似驟雨。 六柄兵器應聲而出,噼里啪啦幾聲脆響,落在地上,還沾著尚未凝固的血液。 貪狼星君就浮在半空中,極為從容地活動了一下關節,徐閬眼睜睜看著他手腕處、膝蓋處、鎖骨處,還有腰間的傷口,正以rou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愈合,不留一道疤痕。 閬風仙君,告訴你一件事吧。貪狼瞇起眼睛,指了指散落一地的兵器,笑道,昆侖仙君不是用六柄武器鎖住我的命脈,而是十二柄。在你來之前,我就已經取下了六柄。 徐閬腦子一片空白,忽然又記起一件事,星宮中,實力僅次于破軍的,就是這位貪狼。 怪不得將他釘在陣上的那柄劍沾染了血液,現在回想起來,那應該是貪狼星君的血。 第二件事,雖然只是寥寥數語,不過,閬風仙君,你話中的假話倒不少。貪狼輕飄飄地落在了地面上,繼續說道,你不是從蓬萊來的,因為文曲奉命前往蓬萊,卻沒看見你。 貪狼說:那么,第三件事 徐閬悲痛欲絕,還有第三件??? 貪狼頓了頓,有哦。第三件事是,昆侖仙君壓根就沒有想阻攔你,將你釘在萬器陣上的,不是他,而是我嗯,是的,你沒想錯,我也很喜歡說些虛虛實實的話來誆人。 徐閬謹慎地往后退了一步,問道:你想干什么? 這一段時間里,貪狼的反應都很正常,不像是被邪氣所侵擾的神仙。 那么,也就是說,他做這些事情,絕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戲耍我們將軍是不是很有趣?貪狼見徐閬的臉一陣白一陣紅的,不由笑了,幾步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沒關系,我也覺得很有趣。閬風仙君,請你在前面帶路吧。 徐閬霎時間明白了這位黑心的貪狼星君打著什么主意。 他此番舉動,不就全然是將自己當作了擋箭牌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529 13:45:26~20210530 17:55:4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優子蟹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優子蟹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72章 、破滅 風雪中的人影, 分成兩個,一前一后,前面的是徐閬, 后面的是貪狼。 我看得出仙君你藏了許多秘密。貪狼意味深長地說道, 我和將軍可不同,換作往日,我或許會抽絲剝繭地挖掘出你的秘密,可惜如今事態緊急, 我也沒有那個閑心去深究了。 徐閬從最初的咬牙切齒, 捶胸頓足, 到現在近乎麻木的漠然。 聞言,他也只是轉過去和貪狼對視了一眼,笑得很勉強,哦, 好的。 你也不用太緊張, 放松點,將軍叫我來探聽, 并不是非要對昆侖下手。貪狼說道, 比起我,你更應該害怕昆侖仙君和玄圃仙君,與星君不同, 他們是最容易墮魔的神仙。 其余神仙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梁昆吾是特殊的存在, 以為他也會被邪氣所吞噬, 所以對他如此警惕,徐閬暗自猜測,貪狼星君這么做,應該就是想將他作為牽制梁昆吾的枷鎖。 這做法實在是太離譜了, 徐閬嘴里發苦,想,一根稻草怎么能作為封住利刃的鞘呢? 到了那時候,別說是他做貪狼的擋箭牌了,貪狼做他的擋箭牌還差不多。 他想問星宮的狀況如何,又念及破軍星君還與他還有著那一段解釋不清的恩怨,生怕問出口之后,這位貪狼星君又看出點什么端倪,猶猶豫豫,結果錯過了開口詢問的時機。 撥開層層云霧,風聲嗚咽,如泣如訴,飛雪如鵝毛,紛紛揚揚,落枕山河。 徐閬早些時候就奇怪這雪為何永不消解,將四季都侵蝕,只剩無盡的寒冬。后來他才隱約明白了些什么,這冰雪大抵并不如凡間那般,不是水汽凝結而成的白霜,而是污穢之物。 離得越近,他的心就跳得越快,既希望早點看到白玄和梁昆吾,又不希望看見他們自相殘殺的模樣,這種感覺無異于是將他在火里烤了一遍,燒得五臟六腑都覺得煎熬。 然而,這世上的許多東西,不是他不想發生就不會發生的。 如果說剛步入萬器陣時,地面上散落的血液猶如四散的繁星,大部分都沾在武器上,徐閬知道那是貪狼星君的血,而現在,他目光所至,幾乎看不見白色,大部分冰雪都被帶著腥氣的血染成了紅,逐漸凝固成了暗沉的顏色,徐閬看著,感覺自己的心也沉沉地墜了下去。 眼前的景象,既熟悉又陌生,他甚至不敢同這昆侖山相認。 立于高巖上的人影,暗紅色的衣裳松松垮垮地系在身上,露出深得透不進半點光的黝黑皮膚,上有金紋,一層又一層的流轉,忽隱忽現。 徐閬從來沒見過梁昆吾身上的紋路閃得這樣快,快得就像他抑制不住的心跳聲。 之所以叫萬器陣,是因為陣中藏有萬器。 一改之前的平和,地面上盡是斷裂的兵器,好似被一場野火燒過后的廢墟,滿是荒蕪,徐閬莫名記起了象征著昆侖的那個花紋,若是真的出現了,興許就是這幅景象吧。 失神間,陣中兵器感覺到徐閬和貪狼的靠近,發出肅殺的冰冷氣息,頃刻間指向他們二人,裹挾著怒雷般的氣勢,向他們襲來貪狼倒是波瀾不驚的模樣,手臂微抬,手中出現兩柄刀,翻過手腕,將刀柄相連,宛如長.槍般的刀刃在指尖翻滾,劈開向他撲來的兵器。 梁昆吾斜過眼睛,一腳踢開面前的金戈,將徐閬面前的兵器逐一擊落。 他和貪狼星君有短暫的對視,片刻后,貪狼頷首,梁昆吾即又錯開視線。 如果星君是奉破軍星君之令,來追究邪氣的根源所在,那么,你此時可以離開了。他的眉頭鎖得很緊,像是簇擁而起的群山,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沒什么可供你追查了。 貪狼神情微變,說道:那么,我要見見天明燭石,昆侖仙君,這要求并不出格吧? 燭石連接著昆侖三位仙君的命脈,靈氣散盡,神格隕落,燭石的光芒便會消散。 徐閬知道它,閬風岑、玄圃堂、昆侖宮,分別有一個,并沒有放在各自的地域中,而是放在了昆侖峰頂的那座大殿中,設有重重禁制,普通的神仙是無法進入的。 他也知道為什么白玄和梁昆吾要選擇將天明燭石藏起來。 因為,屬于閬風岑的那個燭石,表面上猶如火焰般的流紋已經消失了。 梁昆吾聽了貪狼星君的話后,沉吟片刻,卻沒有思索太久,抬起手臂,掌心向上,在其上的幾寸距離處,氣流凝滯,有一瞬間的扭曲,隨即,那塊不大的燭石赫然出現在了空中。 徐閬逐漸感覺額角有種刺痛的感覺,酥酥麻麻的,耳道像是被棉花堵塞住了,風聲,雪聲,兵器相交之聲,貪狼和梁昆吾的對話,他都聽得不太明晰,只是自顧自地盯著那塊形似鵝蛋的燭石,由上至下,一寸寸地看過去,企圖從那上面再看出點火焰似的光芒。 他仍抱有一星半點兒的僥幸,懷疑梁昆吾是拿那塊閬風岑的燭石來充數。 然而,面對七星之一的貪狼星君,梁昆吾如何隱瞞,又為何要隱瞞呢? 更何況,徐閬明明白白地看見了那塊燭石上雕刻著的月相,還有狐貍的紋路。 我,他的喉頭生澀,像頭一次說話的嬰孩,斷斷續續的,很艱難地將那些簡單的詞語拼湊成完整的一句話來,可是,剛剛,我還聽見了聲音,我還看見了他的身影 風雪是會騙人的。梁昆吾輕輕地嘆息,又說道,貪狼星君,你還有別的事情嗎? 貪狼的喉結上下一滾,緩緩地吐出一句話來:九殿下如今在何處? 梁昆吾不逃不避,直直地與貪狼對視,問道:你要帶走他的遺體嗎? 貪狼露出的那半張臉上難得多了幾分痛楚,既是釋然,又是悲痛,他當然明白,事態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梁昆吾沒必要撒謊,于是沉默半晌,說道:是的,我要帶走他。 風雪仍然沒有散去,只是終于有了憐憫之心,將背后的一部分事物顯現出來。 巨大的黑龍盤桓在地面上,每一片鱗甲都沾滿了血,仔細看去,隱約還有劃痕,那確實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役,硬生生被撕咬下來的鱗片散落一地,它靜靜躺在那里,沒了聲息。 它身上雖然遍布著大大小小的傷口,明眼人卻都看得出來,并沒有致命的傷。 不止是貪狼星君,徐閬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九殿下是自行了斷的。 一種莫大的哀慟匆匆來遲,向他襲來,徐閬忽然覺得頭暈目眩,幾乎站不穩身子。 無論之前是何種猜想,梁昆吾又說了些什么,都比不上親眼所見,他想過回到仙界后會看到的景象,卻從未想到竟會如此慘烈,直到這時候,他才敢確信這一切并非他的夢魘。 興許是因為悲痛來得太快,他如今才恢復了一點知覺,逐漸感覺到剜心刺骨的冷。 事已至此,貪狼沒有再停留的理由,他一聲不吭地帶走了九殿下,回去復命了。 徐閬無端覺得,此情此景,蕭瑟至極,貪狼剛離開,他就再難掩悲痛,只是勉強維持著心神,抬起眼睛,恍恍惚惚地尋到那處深黑的影子,問道:白玄他在哪里? 梁昆吾卻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反而問他:你為何要回到昆侖? 徐閬沒辦法思考,聞言,凝視著梁昆吾,嘴唇開開合合,終究回答不出半個字來。 梁昆吾見他此番模樣,也知道徐閬是回答不出來了。 他不是非要逼徐閬回答,于是便不再提這個話題,只等著以后再問他。 徐閬,去玄圃堂吧。他說道,你想要的答案,白玄都留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