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3)
符重紅心想,要說他們是互相縱容也不為過,如此互相折磨也無妨,可是,為什么楊晟要將她往外推,就連符白玨也閉口不語,問也不問她的想法,自顧自就決定好了。 她的話說出口后,符白玨微不可察地嘆息一聲,輕聲說道:你都看見師兄的反應了,還想著繼續守在他身邊,怕走后他受盡委屈嗎,還以為他對所有事情都一無所知嗎? 楊晟猝然回頭,抬手就在符重紅的腦門兒上彈了一下,罵道:胡說八道。 嗡嗡的低鳴,連天靈蓋都在震顫,符重紅瞇起眼睛,其實不覺得疼,但是她的腦子卻變得一片混沌,楊晟所說過的每一個音節都在她的耳蝸中回蕩,讓她覺得眩暈。 我不想走。她只能徒勞地重復著,帶著點哽咽,師兄,我真的不想走。 聽著,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楊晟刻意放輕了聲音,一字一頓說道,不讓旁人聽見,只同符重紅耳語,總歸你也對攬云峰沒什么感情,不如換個更光明坦蕩的道路。 此時,冷眼旁觀許久的方岐生終于開了腔,適時地說道:我好像還沒有說過魔教能夠開出的條件。和刀劍宗不同,在魔教,你若是想要回去探親,只需要師父同意就行,而且,魔教不需要你叩拜師門,每月發放的銀兩雖然比刀劍宗要少,不過,若你現在同意加入魔教,我想左護法會很樂意撥錢為你師兄在附近置辦住處,托熟人給他找些輕松的生意來做,至少能保他衣食無憂條件是,這些花出去的銀兩都由你以后償還。 江蘺回過頭,看著方岐生,眼神中有一絲不虞,她總算是明白這位魔教教主的意圖,為什么他要將主動權交到自己手中,為什么要引導自己說那些話,原來是因為這個。 察覺她的視線,方岐生也從容地和她對視,嘴唇動了動,做出口型。 抱歉,他說,魔教從來不可能拱手相讓。 第218章 、選擇 符重紅知曉, 雖然師兄向來都慣著他們,但是他一旦做了決定,誰也拗不過他。 既然楊晟說了要符重紅離開, 去換條對于所有人而言都更加坦蕩的道路, 他堅持如此, 符重紅也沒得選,如果真的要走, 她還不如選擇她覺得更好的那一個。 刀劍宗是名門正派, 可每月只能下山探親一次,若有比武,就連這一次也沒有了。 而在魔教, 想回去探親只需要師父肯答應就可以, 條件更少, 限制也沒那么多。 其實,符重紅直到現在都對錢財沒什么概念,她壓根就沒見過二兩銀子有多少,也不知道用它能買到哪些東西,若是師兄覺得每月發的二兩銀子多, 那就是多, 若是師兄覺得叩拜師門的那十五兩貴得嚇人,那她也覺得刀劍宗的這方面委實不合常理。 她的選擇,純粹是基于楊晟來考慮。 刀劍宗的承諾固然誘人,但是魔教甚至愿意撥錢為楊晟在附近置辦住處, 給他找些生意來做,至少能夠保證他衣食無憂,而方岐生最后所說的,花出去的銀兩都由符重紅以后償還, 她覺得沒什么可指責的,說實話,她的思想尚不成熟,怎么可能考慮那么多。 但是符白玨很清楚,這話就是在暗地里將符重紅的后半生都與魔教綁在了一起。 方岐生對銀兩的數量、多少,只字不提,他只說撥錢為楊晟置辦住處,卻沒有具體說出一個數字,如果少,符重紅不滿意,這事兒就這么栽了,如果多,那么符重紅就將在魔教用自己的后半生來償還這筆債,就像江蘺一樣,在師門里將這匆匆幾十年蹉跎干凈。 這些所謂的好處,在符白玨眼中狗屁不是。 謀略罷了,詭計罷了,陷阱罷了,虛虛實實,真真假假,沒有哪句話是實在的。 他看得出來,自從方岐生說出這番話后,符重紅的選擇就逐漸偏向了魔教。 而師兄開口就要將符重紅往外推,她心里肯定是不愿意的,楊晟也好不到哪去,所以一旦符重紅提出要自己選擇,楊晟即使是對魔教有所偏見,松口卻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至始至終,局勢都在方岐生的掌控中,他對符重紅的心思了如指掌,也知道該如何將江蘺引向對他有利的那一方,先是沉默,然后適時地放出條件,徹底地說服了符重紅。 如果方岐生沒有走錯一步棋,這盤棋局倒也能得一個圓滿的落幕。 他唯一做錯的,是將楊晟引了過來,或許對他來說是正確的,但是,符白玨想,在他的觀念里,只要將楊晟牽扯進來,就已經觸碰到他的逆鱗了甚至不能說是觸碰,簡直是用一把刀子在潰爛的傷口處反反復復地拉鋸,他難以容忍那種痛楚,也不想忍氣吞聲。 鯉河鎮不大,所以,一旦有陌生的面孔出現,就很容易引起注意。 本來,魔教派人過來打探消息,符白玨第一時間就有所察覺,他沒有親眼看到來者,卻能從旁人的閑言碎語、蛛絲馬跡之間隱約感覺到不對勁,因為對方的態度曖昧不清,所以他也不能確定到底是哪一方的人,更不能確定他們會不會做出一些不利的事情。 在和符重紅商量之后,符白玨決定親自去會一會那個隱在暗處的人。 當然,他們絕不可能將師兄牽扯進來,所以就變著法子撒嬌,央求楊晟,說現在天氣轉暖,山上只剩殘雪,可他們都還沒有去看過雪,于是連哄帶騙地將楊晟支走了。 他考慮得清楚,也留有后路,說,讓師兄先去驛站,他和符重紅可能會晚點到,如果半個時辰都沒有過來,那楊晟也不必等了,直接去山上就好,溫一壺酒再提其他的事兒。 楊晟本來是有點疑惑的,符白玨憑借他的三寸不爛之舌,還是成功地糊弄了過去。 結果方岐生直接派人將楊晟引了過來是的,肯定是方岐生,符白玨確信。 不是因為他對魔教有所偏見,只是因為,一切線索都指向了方岐生,而刀劍宗的江蘺,從接觸的這幾日來看,她是斷不可能用那種骯臟的手段,對此也不屑一顧。 符白玨緩緩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又將雨后特有的草木腥氣吸入鼻腔中。 符重紅再如何偏袒魔教,也沒有立刻答應下來,她的眼神亮亮的,看了看楊晟,又看了看符白玨,到底還是和他和解了,沒有再去糾結符白玨將她往外推的舉動,趁著江蘺在與方岐生對峙之際,俯身湊近師弟的耳畔,輕聲詢問道:你覺得如何? 溫熱的吐息吹散雨后初晴的冷意,符白玨抬眼看著她,眉頭微微皺起,并未回答。 楊晟的那件事,符重紅還沒有看出來,如果此時告訴她,師兄是方岐生有意引過來的,是他想要將師兄攪進這趟渾水,以符白玨對符重紅的了解,她肯定會當場翻臉。 并且,她永遠、也絕不可能再產生一絲半點要拜入魔教門下的念頭。 但不論曾經,只談當下,符重紅是想加入魔教的,她雖然是問了符白玨,臉上的神色卻很清晰地傳達出了一個訊息,她是在征求意見,卻也希望得到她想得到的答案。 如果拋開楊晟的事不談,魔教開出的條件確實很好,方岐生雖然在每個字眼里都設下了陷阱,但是他至少要用表象去掩蓋陷阱,符白玨想,那些表象就足夠讓人為此冒險了。 他不明白,以方岐生這樣謹慎的人,怎么會如此肯定符重紅以后能還得上債? 方岐生寧愿做出看似對符重紅完全有利的承諾,也要將她的宿命和魔教死死鎖在一起,光是這一件事,符白玨就打心底地覺得奇怪,就好像方岐生早就知道符重紅會成長得如何,就好像他真的看過符重紅的未來,所以才能夠如此自信地孤注一擲。 符白玨想著,只覺得郁結難消,喉嚨悶悶地堵著,不止是符重紅在等待他的回答,楊晟也在等,他的師兄面露不虞,是對魔教的抵觸,卻還是想聽聽他們兩人的考慮。 符重紅越是等,符白玨就越清楚,自己的回答不能說是一錘定音,也能推翻她的想法,他一直都充當著引路的角色,前途是好是壞,是坎坷是平坦,不過他一念所想。 他甚至開始痛恨起符重紅的信任,全無顧慮,她就不怕他會令她粉身碎骨嗎? 與其在這里問我,你為什么不先去問問師兄呢? 符白玨看著眼前的符重紅,忽地覺得一股郁氣升騰而起,語氣中也就帶了點沒來由的怒火,不是沖著她去的,更像是想借這熊熊的烈火將自己徹底燒成灰燼。 因為,白玨比較可靠。她毫不自覺,還有閑心同他開玩笑。 符重紅早就習慣了第一時間詢問符白玨的建議,說完之后,她也意識到自己該先問問楊晟,于是她將剛剛小聲說的那句話打散,轉身看向了楊晟,說道:我知曉師兄既然已經下了決定,就不會輕易改變。我仍然不想走,不過,如果我拜入師門能使師兄以后的日子過得更好一些,我就覺得離開也不是那么難接受的事情了。畢竟,這樣離師兄一直所追求的,重建攬云峰的目標不是更近了一些嗎,不再像以前那樣宛如攬月摘星般困難了。 楊晟一直不開口的原因在于,他也認為魔教開出的條件更好,可偏偏開出條件的是魔教,和他之前所說的換個更光明坦蕩的道路背道而馳,并且,攬云峰雖然算不上什么名門正派,卻也不至于與□□同流合污,所以他也想先聽聽重紅和白玨的看法。 可惜符白玨含糊其辭,什么態度也沒有表示,他也就只能憑著內心所想而說了。 楊晟嘆息一聲,無論你拜入哪一門下,攬云峰都與你無關,你也沒必要關心這個。 既然師兄替我做了選擇,要我叩拜師門,求學問道。符重紅的態度異常堅定,那張臉上沒有流露太多情緒,有的只是平淡,楊晟就知道她其實早就做好了決定,那么,我是拜入刀劍宗還是拜入魔教這件事,就應該由我來選擇了,對不對,師兄? 你說出這種話,就說明你心中早就已經有答案了,江宗主有一點說得沒錯,離開攬云峰之后,我就不是你的師兄了,更何況我曾經也不算是,我又憑什么替你做決定? 楊晟雙手抱胸,這句話說完后便不再開口,和其他人一樣,靜靜地等著她的答案。 不管是方岐生,聶秋,還是蕭雪揚,江蘺還是楊晟,都適時地止住了話語,齊齊看向了符重紅,她卻轉過去,最后看了符白玨一眼,少年垂下了眉眼,翕動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將眼底那些所有guntang的、翻騰的情緒都隱在深潛的暗流中,始終沒有和她對視。 她覺得符白玨好像是生了悶氣,又不知道他在氣什么,是氣刀劍宗和魔教同時看中了自己,卻沒人提及要收他嗎?符重紅暗地里想,她其實是愧疚的,她能夠走得如此干脆利落,不止是因為楊晟,因為方岐生開出的條件,還因為她知道符白玨會守在楊晟身邊。 所有人都只看到了符重紅的天賦,她卻很清楚符白玨能做到的事情比她多太多了。 符重紅悄悄捏了捏符白玨貼近虎口處的那一塊軟rou,像她以前常在他被昏沉的噩夢驚醒后下意識做的那樣,片刻后,符白玨如同大夢驚醒般的,抬起頭來對她笑了一下。 于是符重紅松了一口氣,以為他沒再生悶氣,便撤了手,轉身看向其他人。 江宗主。她先看向了江蘺,說道,抱歉,我認為刀劍宗可能不太適合我。 方教主。隨即,她又看向了方岐生,在魔教,還麻煩你多多擔待了。 在所有人意料之中,符重紅果然選擇了魔教,甚至連江蘺都有所預料,沒有太驚訝。 第219章 、宣戰 江蘺不喜歡糾纏不休的人, 所以也從來不說挽留的話。 況且,她身為刀劍宗的劍宗宗主,座下弟子幾十, 她平時也忙, 這么多年了, 連那些弟子的臉都沒認全,見到了也喊不出名字, 只能以弟子們所使的劍名來代稱。 她本來就只想從符重紅口中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 不管是拒絕或是同意,她都認可。 不過方岐生在眼皮子底下搶人的舉動還是令江蘺感到了一陣不快。 加入什么門派不好,偏偏是魔教, 江蘺這么想著, 卻念及這是符重紅自己選的, 考慮再三,還是決定尊重她的想法,將這句話硬生生又咽了回去,不再提收徒一事。 如果你已經決定好了,那就做好一條路走到黑的準備。 江蘺沒有甩臉色, 反而是走上前和符重紅握了握手, 她的指尖很涼,掌心則是溫熱的,幅度輕微地按了按符重紅的掌骨,客氣地說道:我期待將來與你在戰場上交鋒。 轉過臉后, 她的眼神一下子沉了,瞥了方岐生一眼,半是嘲弄,半是不虞, 冷冷吐出一句話來:方教主真是好心計,常錦煜若是還在,恐怕會覺得后生可畏,衣缽可傳。 這話是把方岐生、常錦煜,連同整個魔教都罵進去了,她確實是真的動了怒。 秉著勝者理應禮讓敗者的念頭,方岐生的心情格外愉快,即使是聽到江蘺這么說,他也只是很輕微地笑了笑,絲毫不落于下風,四兩撥千斤地回答道:宗主過獎了,我師父若是還在,恐怕會斥責我不通禮數,贊許宗主的坦蕩行事,實在是光明磊落,不辱宗門。 江蘺被他的話一哽,若不是因為她和常錦煜有那么一段過往,知道常錦煜是什么人,她還真不知道方岐生是在這兒故意說反話,而其他人又對全然不知,她更不能提。 她不善話術,在刀劍宗的時候也鮮少發話,一時間竟然找不到理由反駁。 頓了頓,江蘺只好裝作聽不懂方岐生這話的意思,沒有直接回應,再開口的時候就已經換了個話題,面色陰沉地說道:不久后,我刀劍宗會親自來魔教取走踏鏡。 這就是新仇舊恨一并算了,方岐生想,到時候他應該也見到常錦煜了,無論是死是活,踏鏡劍就在那里,刀劍宗想刁難也找不出理由,如果常錦煜還活著,那就更好,多年前就是他盜走了劍閣名劍,多年后也該給刀劍宗一個合理的解釋了,再不濟也不過一戰。 于是,方岐生回道:隨時恭候。 江蘺沒有理會他這句可信度不高的話,徑直拂袖而去,不做停留。 雖然就是動動嘴皮子的事情,可半路殺出來個江蘺還是讓方岐生頭疼了一陣子,現在總算把事情擺平了,他才得以騰出心思來和符重紅商量之后的事情。 放心,魔教會歡迎你的。方岐生和符重紅對視,說道,至于你師兄的事情,不過十天,周儒那頭就能替你安排好一切,我們暫時還不急著走,你可以多和他們相處一會兒。 待我拜入魔教后,負責教導我的師父是方教主嗎?她謹慎地問。 見方岐生搖頭,符重紅有點疑惑。她現在用的是鐵劍,就以為方岐生是看中了她這幾年來在江湖摸爬滾打練出來的劍術,而魔教中,她所聽說過的,用劍很厲害的人,除了前魔教教主常錦煜之外,就只有方岐生了,至于別的什么人,她實在想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