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2)
麻煩的事情基本上都被他解決了,新的朱雀門副門主也已經定好,就等朱雀門長老那邊觀察一段時間,商量之后再給出答復,剩下的事情都是很快就能處理的。 他上過藥,吃了點東西墊肚子,很安心地拍了拍聶秋的肩膀,找了個新房間去休息了。 畢竟原先住的房間亂糟糟的,也需要清理,總之一時半會兒是沒辦法住人了。 方岐生去休息之后,聶秋仔細想了想方岐生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照葫蘆畫瓢,到他的書房去處理了一兩個時辰的公事魔教不興上折子那一套,有什么事情都是當面說,如果真要正式一點,那就先上報玄武門,再由玄武門整理了消息之后報給方岐生。 近日魔教無大事;至于正道,聶秋翻了翻卷宗,一看,上面的各大門派都是眼熟得很,什么落雁門和刀劍宗歷來不合,結果落雁門的副門主和刀劍宗的長老私奔了,搞得門主和宗主現在都很尷尬;而皇城那頭籠罩著陰霾,人人自危,戚潛淵雷厲風行,在戚淞進了陵墓之后,將朝廷內的局勢徹底顛覆,現在還在搜羅追捕天底下的道士,抓住之后無非就是個死字。 處理完公事之后,聶秋合上書頁,突然想起一回事來。 玄武。他掃視周圍,心里隱約有了個猜測,這書房以前是常教主的嗎? 這不是什么需要瞞的事情,玄武很快就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方岐生說過,他十五歲的時候在半夜偷溜進常錦煜的書房去偷風箏 聶秋想,就從方岐生還留著當初結緣燈會時買來的紅線這件事來看,他雖然只字不提,但是聶秋能夠猜到,方岐生應該將那時的風箏妥帖地放了起來。 而且,就放在這個常錦煜曾用過的,且方岐生還在用的書房內。 書房內應該設有許多機關,聶秋雖然有把握能夠避開,但是卻沒那把握將那些機關再裝回去,也不想輕易觸動那些機關,畢竟他又不是偷偷溜進來的,沒必要如此。 要說誰有可能知道方岐生會將這些東西放在哪里,也就只有周儒了。 左右護法的地位相當,因為方岐生,聶秋對周儒挺有好感的,所以他并沒有讓玄武直接去請周儒,而是自己先去了周儒所住的宅院,向他和段鵲打了聲招呼。 順道也將飲酒的事情說了,請他們兩個到時候賞臉。 周儒肯定是沒意見,他一答應,段鵲也沒有不答應的理由。當然,聶秋到后來才知道,段鵲去只是為了把周儒這個喝幾口酒就醉倒的人給帶回去,而她飲酒飲慣了,魔教基本無人能喝得過她,只不過她一般不會喝到那種程度。 風箏?我沒聽過這回事,那時候我并不在魔教。周儒托著下巴想了想,說道,不過我應該知道方岐生會將這類小玩意兒收在哪里,他從以前開始就喜歡收集這種東西。 壓根就不需要躲什么機關。 聶秋回到書房,在桌案底下摸索了一陣,大約用了一盞茶的時間,他觸到一處微小的凸起,按下去之后,咔噠一聲,彈出來一個暗匣,里面滿當當地盛滿了各式各樣的東西。 刀劍宗,宗主腰間的刀鞘上鑲著的那顆貓眼石,被他當作戰利品裝了進去。 神鼎門,爐鼎的斷腿,切面光滑,上有蟬紋,明顯是什么大人物所用的。 一根白綢,霜雪似的繡花,針腳細膩。聶秋本來還以為自己的這根發帶是丟了。 還有,醉歡門的匿光、藏芒令;樣式奇異獨特的短刀暗器;璀璨明澈的異域明珠。 輕輕掀起最后一樣東西,映入眼簾的就是方岐生口中所說的那面風箏。 聶秋此前想過許多,比如,那夜的雨下得密不密,雨珠大不大,風冷不冷,方岐生是從哪里跑到哪里的,是以怎樣的姿態將風箏放飛,臉上又是何種讓人挪不開視線的神色。 獨獨沒想到這風箏這么丑。 紙糊得不牢,或許是因為時間過了太久,這個能夠解釋。 但是那上面畫著的圖案,歪歪扭扭,好像是個剛摸著毛筆的小孩兒,隨手往上畫的。 大概是他七歲時畫畫的程度。 聶秋沉思了半天,將那面小小丑丑的風箏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看,覺得像是燕子,又像是青蛙,換了個角度再看,似乎更像沒有角的鹿? 他本來不想瞞這件事,現在也想瞞了。 怪不得方岐生知道他對這風箏感興趣,卻一直沒有提過,原來是不想叫他看見。 聶秋又看了看手中的風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久了,到后面他竟然還覺得有點可愛。 畢竟是放了四年的東西,又是紙糊的,脆得很,容易壞,所以聶秋沒敢看太久,很快就將小風箏小心翼翼地放進暗匣中,按照原樣將其他東西一樣一樣地放了回去。 然后,聶秋對隱在暗處的玄武囑咐道:這件事,還是不要告訴你們教主了。 玄武無聲地表示同意。 難得看見方岐生的這一面,聶秋感覺就像發現了什么無傷大雅的小秘密,越想越覺得喜人,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愉快,大步踏出了書房的大門。 他已經邀請了周儒和段鵲。 接下來還有 聶秋的步伐一頓,突然回過頭來,指節抵住下顎,莫名笑了一下,看著好像空無一人的暗處,說道:對了,玄武,幾天后在高臺上飲酒賞月,你也記得來。 他笑是因為他也不知道這位玄武到底是不是門主,總之先提了。 玄武的聲音毫無波瀾,很快答應下來:玄武領命。 離開書房之后,聶秋先去的青龍門。 青龍門善用兵器,內部有鍛器池,即使是身在總舵,安丕才和青龍門的一眾弟子也沒有絲毫懈怠,聶秋踏進青龍門歇腳的宅院時,他們剛好在練武。 一個個將上衣褪下大半,隨意地系在腰間,身上肌rou虬結,沁出的汗珠在烈日下閃閃發光,隨著一招一式的動作而動,劃過半空,落在地上又被穩健的腳步踏入塵泥。 見到聶秋過來,安丕才向身旁管事的弟子耳語幾句,便主動迎了過來。 安門主。聶秋先與他寒暄幾句,略略向他解釋了一下此番前來的目的,說道,我聽教主說過,你鮮少沾酒,所以到時候也會準備一些茶水,安門主意下如何? 聶秋是吧。安丕才笑了笑,我知道你對我客氣是因為我是岐生的師叔,不過,你沒必要和我客氣,這句話我在霞雁城的時候就同你說過了。既然你知曉我是岐生的師叔,你就更不需要和我客氣了,將我也當成你的師叔就可以,都是一家人。 聶秋頓了頓,沒有再推辭,應了下來,私底下也學方岐生喊安丕才師叔。 最近我都有時間,到時候你提前派人來叫我,我也好準備些東西一齊帶過去。安丕才說到這里的時候,有意停頓了一下,態度溫和,大漠深處的吃食,你應該沒嘗過吧? 好,這就敲定了第二位門主。 青龍門之后,是相距不遠的白虎門。 今天的天氣正適合曬太陽,所以,聶秋很遠就看見白虎門的弟子們,全都窩在院子里,懶洋洋地瞇著眼睛,靠在自家白虎的身上,半個身子都陷在軟毛中,很是愜意。 而石荒正專心致志地給鎮門的大白老虎梳理毛發,白虎臥在地上,巨大的頭顱枕在石荒的膝蓋上,尾巴輕輕掃動,帶起一片塵土,舒服得打起鼾來,昏昏欲睡。 聶秋一走過去,石荒就擱了手中的梳子,將白虎挪開,準備起身來迎。 白虎嚎了一嗓子,似是撒嬌,張口咬住他的衣擺,不愿意讓他走。 石荒不準備在這種時候還慣著它,抬腿用膝蓋頂了頂白虎的側腹,不輕不重,卻叫白虎不再要求他留下,老老實實地縮了回去,眼巴巴地往這邊看。 它最近因為毛發掉得嚴重,情緒不太好,還請右護法見諒。石荒解釋道,又問,右護法此時前來,是有什么要事相商嗎? 聽完聶秋的話,石荒壓根沒有猶豫,很快就答應了下來。 最后一個,是朱雀門。 在聶秋的預想中,季望鶴不太好說話,喝酒賞月的時候又是晚上,他向來為了保養皮膚,都習慣早睡早起,讓他答應這件事恐怕還是有一定的難度。 結果季望鶴只說了幾句話,很快就答應了下來。 什么時候? 有果酒嗎?我不喝別的酒。 我先提醒你一句,我喝醉后可能會到處下藥。 我往后的幾天要請假休息,就不去參加晨會了,方岐生同不同意? 本著先把人騙過來的想法,聶秋一口氣全往好處說了。 季望鶴很滿意,答應了下來,想到能從方岐生這里撈到好處,喝了他珍藏多年的酒,還能請請假,哼著小曲兒就回宅院去看朱雀門弟子們曬草藥去了。 至此,所有該邀請的人都邀請好了,就等著幾天后,挑一個月光如洗、無云遮蔽的夜晚,拎幾大壇子的酒,登上魔教總舵的高臺,對酒賞月。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刀小季。 第134章 、清音 五天后, 總舵的高臺上開始籌備酒宴。 季望鶴中午的時候,終于磨磨蹭蹭地去挑了幾個醫術勉強過得去的弟子,讓他們留在魔教總舵, 給典丹打下手若是留下的人醫術差勁,遭人恥笑,他自己都覺得丟人, 所以他挑的這幾個弟子,都是他掉了好幾根頭發,精挑細選之下定下來的人選。 天色漸晚, 便能看出今夜正是月光皎潔如玉, 星幕垂懸的好天氣。 于是他花了點時間好好打扮了一番, 力求艷壓四座,小白都不愿意伸手去抱了,生怕它身上的毛粘在自己的衣裳上,隨手就交給了抱貓童子, 破例讓他抱一晚上。 至于這位弟子到底愿不愿意,季望鶴沒有那個心思去猜。 到了高臺上, 在最后一個空位落了座,他才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上當了。 這就只是個小小的酒宴, 魔教本來就不喜歡那種繁文縟節, 所以沒有刻意地去排上位下位,一張長桌, 上下位無人落座,其余人都是相對而坐的。 對面一側, 分別是:玄武、安丕才、石荒。 這一側,分別是:方岐生、聶秋、季望鶴、段鵲、周儒。 季望鶴又驚又怒,這也太明顯了, 正常情況下肯定是一側坐四個人??! 他看了方岐生一眼,果然,這位魔教教主的臉上帶著點陰謀得逞的愉快。 大抵是你想占我的便宜,可以,酒給你喝,你這一場酒宴都別有好心情了的意思。 他想,把五個人安排到同一側坐,方岐生難道都不嫌擠的? 而且還故意把他安排到了聶秋和段鵲的中間,這不是一下子就襯得他黯然失色了嗎? 他今天穿的這件兒衣服,是請的皇城繡坊所制,連料子都是從異國運來的。 不能生氣,不能生氣,生氣老得快。 季望鶴按著胸口,深深地呼吸了好幾次,這才把情緒平靜了下來。 往左看,左邊是段鵲,面容精致,眉目間有股自成的妖冶,神色又偏偏是冷的;往右看,右邊是聶秋,面容沉靜,是清風朗月,在如洗的月光下顯得愈發出塵。 于是他只能邊喝酒邊盯著對面的石荒,果酒入喉,怎么嘗都是苦澀的。 石荒說:別看了,今天沒帶。 說的是鎮門白虎。 季望鶴一瞬間想把桌子掀了,然后他就想到自己之后可能被教主、左右護法以及其他門主同時圍攻時的慘象,忍了又忍,手指微微動了動,還是沒有這么做,也懶得跟石荒解釋這么多,冷哼一聲,便不再說話。 方岐生沒有端著教主架子,其余人便不同他客氣,都是敞開了喝的。 略略瞥了一眼,石荒的酒量很好,已經喝了半壇子酒下肚;安丕才向來不太沾酒,喝的是涼茶,偶爾吃點他自己帶來的奇怪食物;玄武的酒量應該還行,但是因為玄武門的職責在身,所以他只喝了一杯就停手了;周儒倒是想多喝點酒,段鵲卻說你喝半杯,我就喝兩杯,逼得周儒只好小口小口地抿酒,喝了半天還是那么多。 聶秋和方岐生那頭已經酒過三巡,自從發現其他人都知道他倆的關系之后,聶秋就沒有那么多顧忌了,邊喝酒邊倚在方岐生的肩頭,輕言輕語地和他說些什么悄悄話。 他們的手側,上位擺了一個酒杯,下位也同樣擺了一個酒杯,皆是盛滿了酒。 季望鶴猜,那是分別代表了常錦煜和黃盛。 后者是因為沒在場,前者是因為什么?這杯酒是為表祭奠嗎?他不太明白,常錦煜明明是被方岐生所殺,方岐生卻挑了這種時候盛上祭酒,這不是與黃鼠狼給雞拜年無異嗎? 他正想收回視線,聶秋卻比他先一步斜過眼睛,輕飄飄地與他對視一眼。 哦,季望鶴很快就記起來了,這位右護法的武功底子好像也不差。 他這一夜不想再多說話,于是理直氣壯地瞪了一眼回去,轉頭就要繼續喝酒。 然后,聶護法的聲音就很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聲音在清酒里浸過一遍,就帶了一絲一縷的醉意,隱約有點不明顯的鼻音。 他說:季門主,副門主的那件事情,我略有耳聞。 季望鶴拿起酒杯的手一頓,懸在空中,半天沒有遞到唇邊去。 你不會是來勸我的吧?他問道。 聶秋愣了片刻,解釋道:不是的,我是想 季望鶴不想聽了,嘭地一聲擱下手中的酒杯,引得其他人看了過來。 而他面色沉郁,眼神越過聶秋,望向方岐生,我愿意恨誰就恨誰,愿意殺誰就殺誰,什么叫無辜之人,什么叫有罪之人,方岐生,你倒是跟我解釋解釋? 常錦煜活了一輩子都不知道那個年紀輕輕就死去的少年,是季望鶴的義子。 朱雀門副門主宋頊,與季望鶴是過命的交情。 兩人雖然平日里經?;p,感情卻很深厚,算得上是忘年交。 季望鶴向來喜歡與人接觸,性子孤僻,沒想過要和誰過一輩子,也沒想過要個小孩兒養著,畢竟他不喜歡小孩子,小孩子又吵又調皮,簡直就是活脫脫的小怪物。 而宋頊老來得子,硬是要他過來看,看完之后還給他扣了個義父的帽子。 季望鶴一個頭兩個大,望了一眼就覺得這小孩兒肯定丑,看都不愿意多看,被宋頊磨了半天,才勉勉強強答應了下來,心不甘情不愿地客套了一句,叫什么名字。 宋存音。宋頊說。 這是他夫人取的,到底是比宋頊之前取的好聽,季望鶴總算覺得心里好受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