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2)
季望鶴期待的目光一凝,憤恨地罵道:吃里扒外的東西! 聶秋還真沒想到這貓對于季望鶴來說這么重要,他上一世都沒聽過季望鶴養了只貓, 說實話,他根本不覺得季望鶴這種人除了自己以外還有什么別的珍視之物。 剛剛是安丕才跟石荒耳語了幾句之后,石荒就匆匆離去,將這只貓抱了過來 所以說,這消息其實是安丕才打聽出來的?他猜測。 這廂,石荒扯了半天都沒把這黏人的白貓從衣服上扯下來,又不敢用上力氣,生怕傷著它了,叫季望鶴因此而動怒,折騰了好一陣子,眉頭緊皺,顯然有些不耐煩了。 你就不能管管你的貓?他咬著牙說道。 要不是你給它灌了迷魂湯,它能黏著你不放嗎?季望鶴的語氣比石荒更兇。 見小白是怎么都不肯從石荒懷里出來了,季望鶴只好讓步,退而求其次,說道:那你先抱著吧,就站在那里,我看著你,要是敢傷到它 石荒聽他這么說,就沒有再試圖將白貓拎起來,可這貓的毛太厚,抱在懷里又太熱,剛剛又折騰了一番,他早就熱得汗流浹背,衣服都濕了一大塊。 看了一眼身旁的白虎,石荒用手指碰了碰貓的后頸,蹲下身子,試著把小白扔給大白。 這貓似是有靈性,一發現石荒不是要將它扔給季望鶴,立馬變得乖巧起來,十分聽話,叫也不叫一聲,就這么被拎了起來,放到了大白老虎的身上。 季望鶴看都不用看其他人的表情,他已經能猜到他們心里頭在想什么了。 你這人究竟是有多爛,才能夠被自己的貓這么嫌棄??? 不能生氣,不能生氣,不然會衰老得更快,前些日子精心保養的皮膚就白搭了。 季望鶴深呼吸了好幾次,瞪了小白一眼,不再去看它,重新看向方岐生,說道:你不會是想在眾目睽睽之下開口談你的條件吧? 既然他肯談了,那方岐生就依著他,遣退了其他人,將季望鶴扭送至大堂中。 醉歡門的人獨來獨往慣了,也不想和他們近距離接觸,所以便沒有跟著進去,而是回到了魔教特地給她們準備的偏僻院落中歇息去了至于周儒,他還是不太放心,就跟去了大堂,好歹在旁邊聽一聽方岐生的條件,若是有什么不對的,他也能及時指出。 四位門主,除了玄武以外,連同左右護法、教主,都在這大堂之中落座了。 白虎馱著小白貓,慢吞吞地踏進了大堂,臥在石荒的身側,正好能叫季望鶴看得清楚。 季望鶴整了整發間的步搖,將散亂的長發捋到耳后去,又拉緊了衣襟,捋平皺褶,這才總算是肯聽聽方岐生的條件,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好似沒有看見那兩個魔教弟子架在他脖子上的刀似的,說道:我原以為你只是想換個門主,后來發現你動了殺心,再后來我就覺得你其實就只是想在眾人面前殺雞儆猴,給我朱雀門來個下馬威,并不是真的想要殺人。 方岐生,我確實沒想到你竟然不選這種更穩妥的方法。這是不是說明,我對你來說還有那么一點利用的價值?他繼續說道,你到底有什么條件,說來聽聽。 季望鶴都說得這么直白了,方岐生也不和他客氣,首先,朱雀門的副門主一位空缺多年,等幾位門主、左右護法和長老商量之后,我會告訴你新的副門主是誰。 他這話就是說,商量不是指的和你商量,你就老老實實接受最終結果就好。 讓方岐生沒想到的是,季望鶴僅僅只是思索了片刻,很快就應了下來。 其實,對于季望鶴來說,誰當朱雀門的副門主都行,這么多年來,他一個人管朱雀門,管得都快累死累活,早就想撒手了事,可偏偏一直沒有合適的下任人選,偌大的朱雀門,連個新的副門主人選都沒有,更別說是門主了當然,也有可能是他的眼光太挑剔。 如今總舵這邊要直接替他選個人出來,季望鶴自然是不會拒絕。要是有副門主在旁幫襯,不管是哪頭的人,好歹他會輕松許多,以后也不用親自跑去找蕭無垠那個老狐貍換草藥,晚上的時候做好皮膚保養就能早早地上床,不會因為一些芝麻大的小事被喊醒了。 之前有一次,朱雀門的弟子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半夜三更爬起來制藥,結果弄得好幾個人昏迷不醒,最后不得不去狂敲季望鶴的門,求他去看看到底還能不能把人救起來。 季望鶴頂著不耐煩的神色,起床氣都犯了,罵道:我說過我不管醫人! 結果最后還是被吵得沒辦法,去看了,那藥毒性也不重,一副藥下去,這群昏迷的弟子們就悠悠轉醒了,然后就讓季望鶴劈頭蓋臉地痛罵了一頓。 此類種種,煩得季望鶴頭發都掉了一大把。 現在終于要有副門主了,往后再遇到這種麻煩事就輪不著自己出面處理了。 季望鶴想著,感覺總算是有了點盼頭。 然后,方岐生拋出了第二個條件:如今的朱雀門好似獨立在魔教之外,不僅與總舵沒有交流,和其余三門也鮮少來往,這樣不利于魔教的繁榮穩定。我要你每三個月都要來總舵一趟,當然,不僅僅是朱雀門,還有白虎門、青龍門也要來,到時候我會讓長老傳信給你們。 從朱雀門到魔教總舵,距離可算不上近。 季望鶴眉頭微皺,環顧四周,見石荒和安丕才沒有異議,也只好應了下來。 周儒俯身在方岐生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方岐生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曉了。 最后一點,你們朱雀門如今醫術最高超的弟子是誰? 都是群什么都不會的蠢材,季望鶴這回是真的皺緊了眉頭,有點煩躁,真要遇到什么事兒了還得我出面去醫治,原先是副門主擅長這個,現在基本上都是我接手了。 方岐生也知道季望鶴這人追求完美,朱雀門不可能沒有醫術高超的弟子,于是就說:等會兒談完了之后,你帶著典丹去瞧瞧,挑四五個弟子出來,就留在魔教總舵,每年可以回去探親一次,若是偶爾想要回朱雀門看看,總舵也不會強留人。 季望鶴已經百無聊賴地開始用手指繞頭發了,聞言,很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他知道典丹原先是圣醫閣的人。 他也知道總舵這么多年以來所用的醫師都是從各處搜羅來的江湖郎中。 現在估計是實在找不到人手了,剛好又要拉近總舵與朱雀門的關系,于是就提出了這個要求,季望鶴也明白方岐生心里打的無非就是這些主意。 三個條件提完了,季望鶴一句話也沒反駁,很順利地就接受了所有的條件。 方岐生甚至都覺得不真實,畢竟季望鶴這人事兒多的很,一句話說得他不爽了,能直接掀桌子走人,便確認道:你確定這三個條件你都接受? 季望鶴按了按太陽xue,嘆出一口氣:你覺得我不會這么輕易接受,還是說怕我之后反悔?我答應過的事情就從來不會出爾反爾,常錦煜現在是問不了,那你去問問安丕才,他都能佐證。還有,我對你下手,僅僅是因為我看你不順眼,并不代表我想讓朱雀門獨立出去,也不代表朱雀門對著總舵宣戰,就算是我派去了殺手,那也不是朱雀門的弟子。 石荒翹起腿,手拖著臉頰,斜斜地看他,問:那為何朱雀門從來不與其他三門來往? 青龍門鍛器,白虎門馭獸,玄武門神出鬼沒,基本上只跟教主來往頻繁。季望鶴覺得石荒問的就是句廢話,隔得又遠又偏,面都見不著,有什么好來往的?寫信聊天? 聶秋站在旁邊靜靜地聽著,總覺得季望鶴和某個人的想法很像。 僅僅是看方岐生不順眼罷了,其余的都無關,該談的就談,該接受的也不會拒絕 黃盛。 季門主,聶秋見方岐生沒有開口的意思,便說了他們進大堂后的第一句話,若是魔教面臨危機,你會怎么做?朱雀門會怎么做? 自當團結一致,共同退敵。魔教有難,朱雀門不會置之度外。季望鶴看了方岐生一眼,又加了一句,不過,我不介意換一個發號施令的人,或許沒有也行。 果然和黃盛的想法很像。 但是又不一樣。 黃盛會因為常錦煜的囑托,即使再不愿意,也要扶持方岐生登上教主之位。 而季望鶴,他同樣重視魔教,不過確確實實不會給方岐生半點好臉色看,恨不得換人。 季門主,你難道沒有想過,若是魔教少了教主,如同群龍無首,勢必會大亂,正道那頭的人找到可乘之機,肯定是會對魔教動手的。安丕才的手指點了點膝蓋,提醒道。 季望鶴倒沒有被這話唬住,嗤了一聲,那當初到底是誰讓魔教少了教主的? 是方岐生。 除了安丕才、黃盛、聶秋和周儒以外,其他人都不知曉內情,只知道是方岐生弒師篡位,引得魔教動亂,至于后面的鎮壓四門,那也是之后的事情了。 他們肯定想著,這些麻煩事全都是因為方岐生當初下的狠手所帶來的后果。 石荒的性格直來直往,他不在意這些,但是季望鶴就對此事耿耿于懷了。 安丕才聽后,只能嘆氣,捏了捏鼻梁,垂下頭,沒有再接著季望鶴的話說下去。 大堂內瞬間就安靜了下來,氣氛變得尷尬而沉悶。 離我遠點。季望鶴抬手推開那兩柄架在他脖子上的刀,站起身來,理了理身上的衣裳,走到石荒的旁邊,毫不留情地把小白從白虎身上拎走,塞進懷里,若是沒有別的事情,那我就先走了。我建議方教主以后還是多對我留點心,我接受了條件,但不代表我接受了你。 不等其他人有什么反應,他轉身就離開了。 第120章 、是非 季望鶴都甩手走了, 方岐生再和其余兩位門主談下去也沒有太多意義。 朱雀門副門主的一事還得從長計議,他們便沒有多做停留,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反手關緊房門, 聶秋將含霜卸了下來,又走過去幫方岐生取劍匣。 方岐生從季望鶴說出那句話之后就一直很沉默,回房間的路上也一言不發, 眉頭微皺,眼底冷然,是他平日里最經常展露的神情聶秋倒是好久沒有見過了。 聶秋伸手拂去方岐生肩上的碎花, 指腹沿著皮革所制的護肩輕輕蹭過, 手指將劍匣的綁帶勾起, 方岐生很順從,所以他輕而易舉就取了下來,立在床邊。 劍匣上的猛獸圖紋若隱若現,在落日余暉下映照出烈烈霞光。 他略略瞥了一眼, 發現方岐生還是沒有說話的意思,嘴唇抿得緊緊的。 季望鶴當時說的那句話確實尖銳, 怕是真將方岐生傷得徹徹底底。 畢竟,常錦煜失蹤, 最傷心的就是他和黃盛, 結果他還得背負這平白無故的罪名。 打碎了牙齒,還得混著血往肚子里咽, 委實叫人難受。 于是聶秋想了想,從身后貼近方岐生, 在他耳畔輕言輕語地安慰:別難過了。季望鶴他不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無端叫你承受了這罪名但是我知道,常教主對你而言很重要, 所以你才會在穩定局勢后離開總舵,鎮壓四門,就是為了在途中調查常教主的行蹤,對嗎? 方岐生有一瞬間的怔愣。 不止是黃盛、安丕才,連周儒都不知曉他此番舉動到底是為的什么。 他說是為了防止魔教動亂,所以要讓四門門主臣服于自己,并且放出消息,讓正道,讓天下都知曉,他這個新上任的魔教教主并不比常錦煜好惹,不可輕視。 找常錦煜是順便,收攏人心才是頭等大事。 其他人都信了。 他自己說著說著,也快信了。 其實,魔教到底如何,對于方岐生來說,也算不上多重要的事情。 常錦煜說,以后要將魔教交到他手中,要他登上教主之位,他就點頭答應。 但是方岐生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權利?地位?萬人敬仰?兇名遠揚?這些都無所謂。 方岐生九歲的時候,常錦煜帶了他和黃盛出席魔教最盛大的宴會,不止有四門的人,還有神鼎門,醉歡門jian邪當道,飲酒作樂,好不痛快。他那時候就坐在常錦煜的身邊,緊挨著魔教教主的位子,宴會到底有多熱鬧他是記不清了,只記得教主的位子是某種奇異的金屬所打造,將皮膚貼在上面的時候冷得他直哆嗦。 哦,他還記得朱雀門副門主看他的眼神。 兩分試探,八分恨意。 到底是哪里來的恨意,方岐生當時不知道。 后來才知道,常錦煜一開始是想將副門主的兒子收為徒弟,也算是要將下任教主之位傳給他的意思,事情還沒定下來,常錦煜就在外出的時候偶然遇見了漂泊在外的方岐生,見他根骨不錯,又有血性,便把他帶回了魔教,收為徒弟,副門主兒子的那件事就這么擱下了。副門主起先或許還抱有期待,直到常錦煜又收了黃盛為徒,他就失望透頂了。 然后,副門主的兒子在一個良辰吉日的時候,死了。 是受不了流言蜚語,還是覺得人生無望,沒人知道。 但他聽說過,那位年輕的少年,是邊哭邊挑斷了手筋腳筋,用了十足的力氣,也不去止血,任由guntang的血液流了滿床,將被褥都打濕得能擠出血來,厚厚沉沉的。等到副門主發現的時候,他已經沒了氣息,臉上掛著淚痕,牙尖都裂了縫,是他咬住刀刃的時候,沒有半點猶豫,硬生生咬碎了牙齒,又狠又痛快,也不知他到底想報復的是誰,又希望誰永負罪孽。 副門主重復著當時的慘狀,在常錦煜面前質問的時候,聲音都是顫的。 方岐生和黃盛其實根本沒去睡覺,躲在窗外偷聽,那時候年紀很小,也沒聽明白什么。 有一點方岐生是聽明白了的。 活了十九年了,他還記得那時候突然渾身冒冷汗的感覺。 常錦煜安安靜靜地聽完了,輕輕地、莫名地嘆了一聲,問:你就只想和我說這些? 方岐生和常錦煜是不一樣的。方岐生是外冷內熱,平日里看著拒人千里,笑也不笑一下,又嚴肅又冷酷,真要相處熟悉了之后就完全不同了。而常錦煜是外熱內冷,經常和下屬開玩笑,又沒有什么架子,好相處得很,但他同時又是漠然到冷血的,沒什么不可利用的。 他見過自己師父上一刻還是笑瞇瞇地和別人說話,下一刻就能吩咐殺手暗中干掉這個人。 所以,魔教在常錦煜的統治下安穩了很長時間,而正道也從來不敢越過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