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9)
后來方岐生才知道黃盛是花了一天一夜的時間,將遠在雁追門的周儒找來,將總舵中駐守的四位長老一一勸服,而那些以前便躁動不安,想要奪取教主之位的人也被他一個個找了出來,廢話也不多說兩句,殺雞儆猴,讓其血濺三尺。 黃盛永遠不怕唱黑臉,他做慣了惡人,壞事做盡,使得魔教的人聞風喪膽。 當然,看不慣想要殺他的人也不在少數。 所以常錦煜選擇的教主是方岐生,不是黃盛。 方岐生不會做出黃盛這樣不計后果的事情。 但是不得不說常錦煜是對的,魔教需要的是他們兩個人。 就是這么一回事了。 方岐生此番回憶,不過是因為剛剛黃盛的眼神和那一夜高臺上他所見到的太像了。 都過去了。他拿這句話來向聶秋總結,我們會把師父找回來的。 聶秋想起那個遙遙回望的背影,看著方岐生,重復了一遍當初步塵容說過的話。 就快找到了,莫要心急。 方岐生也如那時候一樣,笑了笑,說道:借你吉言。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有人在問,所以我就回答一下啦 蕭meimei和黃盛不是cp,純友情向 第88章 、潛淵 聶秋是算著時間過的。 頭一天, 回了聶家;第二天與方岐生重逢;第三天,周儒來訪,蕭雪揚走了賭坊那一遭后便纏著黃盛了;第四天, 黃盛來興師問罪,然后匆匆忙忙甩下蕭雪揚離開了。 第五天也沒什么事,左右不過是閑聊了幾句, 給方岐生換了藥。 五天時間,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 很快, 當初和孟求澤、戚潛淵約好的那一天就到了。 離開客棧之前, 聶秋什么也沒跟方岐生說。 這是一個再平靜不過的清晨。 他悠悠轉醒, 起身要更衣的時候才發現方岐生將他的長發壓在了身子底下。 聶秋只是輕輕一動,方岐生就跟著醒了,隨口問道:你要起了? 嗯,我出去一趟, 若是回來的晚,就把雪揚叫過來幫忙換換藥吧。 他記得自己當時是這么回答的。 然后方岐生應了一聲, 挪了挪身子,把他的頭發解救出來, 合上眼睛繼續睡了。 想到此處, 聶秋下意識撥了撥長發,將它捋到耳后去。 清晨時街道上的人也不多, 零星幾個,沒什么人注意到他。 望山客棧其實離邀仙臺很近, 約摸一炷香的時間便能夠走到。 作為祭祀重地,這座低且緩的山峰隨時都有禁軍把守,戒備森嚴。 如此也能看得出戚潛淵將地方約在這里是件多么瘋狂的事情。 恰逢上游漲潮時節, 那些游魚理應浮在下游處,紅紅白白,該是個好看的景象。 可惜這美景只有少數人能夠賞一賞。 要是想看見這難得的景象,就得承受相應的代價。 而這些代價,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起的。 等到聶秋走到邀仙臺下,便發現禁軍并不在此處。 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一瞧就是西域人長相的太子近侍在此等候多時,見到他后就露出了溫和的笑意。 聶祭司,請。 孟求澤寬大的袖袍一擺,示意面前的人踏上這邀仙臺。 聶秋應下來,提起了衣擺,踏上了第一步。 和上一世最后的那天相同,都是他避無可避的鴻門宴。 看得見底下的萬丈深淵,也清楚自己跌下去會落得個粉身碎骨的結局。 但是躲不開,逃不掉,面前也就這一條路可走。 雖說如此,該掙扎還是要掙扎的。 聶秋伸手推開眼前遮擋住視線的樹枝,腳踩在落葉上時發出了沙沙的聲響。 山里很靜,偶有蟲鳴鳥叫聲,是獨屬于天還未大亮時的靜謐。 他微微側過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孟求澤。 此處沒有別的岔路,一條路走到底就行,所以孟求澤便落下一步,走在了后面。 這位自幼與戚潛淵結識的、未來的宮廷天相師,此時正眉頭微皺,扶著樹干,步子邁得不快也不慢,能跟上聶秋的步伐,不過還是有些吃力就是了。 邀仙臺算不得陡峭。 聶秋前世并未和孟求澤有過多的交流,自然也不知道他的體力竟然差到這個地步。 好像比蕭雪揚還要差,她至少能輕而易舉地穿梭在各種陡峭的高山之中。 說起來,平時好像也沒看到戚潛淵叫孟求澤去做一些體力活。 聶秋的視線略略一掃。 他們已經走了一半的路程,戚潛淵約摸是在山頂。 孟求澤輕輕喘著氣兒,面色泛紅,點在眉心的紅葉很顯眼,好像是為了告訴所有人,這人無害又軟弱可欺,而那對異域人獨有的異色雙瞳宛如上好的琥珀,清澈明亮。 他身后是茫茫云霧。 邀仙臺雖然不算高,但是從這地方摔下去,若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不死也得半殘。 聶秋將手放在了含霜刀的細長刀柄上,細細地摩挲。 將這位毫無防備的天相師推下去,是件很輕松的事情。 就像他上一世用那一卦將自己推下深淵一樣。 人命輕得很,一碰就碎了。 山間的鳥叫蟲鳴聲漸漸地停了下來。 孟求澤擦去掛在下巴處的汗珠,抬起眼睛的時候忽然發現前面的人停下了腳步。 他瞇了瞇眼,山間的晨光照得視線有些模糊,聶祭司? 近日里風頭正盛的年輕祭司轉過頭來,眼尾一勾,顯出些妖冶的味道來。 孟大人,你走在我身后也不怕我推上一把么?他拔出腰間的長刀,橫在孟求澤的脖頸上,抵得很緊,冷硬的觸感頓時傳了過來,能凍得人打個激靈。 孟求澤看了看聶秋,輕笑了一聲。 祭司不會以為我連刀背刀鋒都不認得吧。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推開了那柄刀,說道,您師從裂云刀。常燈的弟子,想必也不是濫殺無辜的人。 你是無辜之人嗎?聶秋卻并沒有馬上收回含霜,手指在刀身上一彈,長刀頓時發出了龍吟虎嘯之聲,更何況我只是想要知道孟大人的底牌,也不需要取你的性命。 在這里殺了孟求澤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會有許多麻煩。 但是附近沒有人,逼出點話來倒也不是什么難事。 聶祭司不會是擔心殿下做出對您不利的事情吧? 孟求澤絲毫不慌張,殿下真的只是有事和你相談。我以為,將附近的禁軍都支走已經算得上是一種示好的表現了。 看來從你口中是得不到半點消息了。 聶秋看了他半晌,將含霜刀一寸寸收回了鞘中。 您要是想要知道什么,不如給我點好處。孟求澤抿唇一笑,比方說,走慢點,給我這副孱弱的身體喘口氣的機會? 他毫不避諱地提了出來,聶秋也沒有拂了他的面子。 戚潛淵此時應該還在山頂處干等著。 孟大人慢了,就不怕殿下怪罪你嗎?他略有些好奇。 雖然沒有直接看到兩人相處時的樣子,但總感覺他們的關系也不太正常。 我本來體力就不行,走慢了幾步,殿下又能拿什么理由怪我? 走得慢了,孟求澤的呼吸漸漸平復了許多,聶祭司不是也很明白嗎?您敢在這兒拿刀抵著我的喉嚨,不就是認定了殿下不會因為區區一件小事而動怒嗎?我又算得上什么? 但是他很信任你。是肯定的語氣。 帝王家的人,若是連從小一起長大的人都信不過,還能信誰?孟求澤的語氣一直很平靜,好像這只是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情罷了,各取所需而已。 聶秋之前就有這種感覺了。 戚潛淵最信任的人應該就是孟求澤了,這一點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都能明顯地看出來,若不是如此,他不會事事都交代給這個有叛國嫌疑的人。 不過,如果真要說戚潛淵能為孟求澤做到哪種程度 答案恐怕并不難猜。 手段狠厲,自上位以來便獨攬大權,橫掃朝廷勢力。 這樣的太子戚潛淵,不可能因為念及一點無用的舊情而做無益的事情。 比方說,聶秋做出這樣近似于威脅孟求澤的舉動,他相信戚潛淵即使知道了之后也不會在意,頂多說上兩句而孟求澤的樣子也不像是會告私狀。 聶祭司不愧是自小習武,與我大不相同。 孟求澤掩了掩嘴唇,恰好沒遮去唇下的那顆痣。 聶秋沒有接他這個茬兒,放眼一看,山頂近在眼前,是望仙臺的祭壇。 山環水繞,水石相連。 宛如浮云的霧氣之間,是一道黑色的身影。 戚潛淵站在祭壇的中央,眉眼低垂,是居高臨下的架勢。 無論是天下,座上的皇位,還是夜空中的星辰,仿佛伸手可摘。 遠遠看去,倒像是一條盤踞在祭壇上的黑龍,安靜又危險。 他聞聲抬眼,輕飄飄地看了過來,來了?來遲了。 下次該殿下親自去請人。孟求澤淡淡說道,我可是差點就猝死在半途。 下次該請轎子抬你下去。 戚潛淵說著,步下幾層臺階,袖袍拖曳著蹭過地面,動靜卻很輕微。 聶祭司,幾日不見,聽聞你最近的動靜可不小。他說道。 聶秋拿不準他到底指的是哪件事。 是聶家,是賈家,還是蕭家,抑或是魔教? 他抿了抿嘴唇,并沒有回答。 認識了這么多年,我就不同你說些彎彎繞繞的話了。戚潛淵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你當時和我講的,你不信天道是什么意思? 當初,是老祭司選中了我,所以我才接觸到了這方面的東西。 聶秋半真半假地解釋道:我五歲那年天相師一卦驚世,想必殿下也有所耳聞,有許多的道士,還有零星的幾個天相師想要收我為徒,不過家父一向不喜此道,所以通通都拒絕了。聶家是商賈之家,只信眼前之物,天道這類虛無縹緲的東西都算不得什么。 耳濡目染之下,我便也不相信這些了。他說道,之后,沉云閣覆滅,我來找殿下求得一線生機時,就對天道沒有半點敬畏之心,也認為它根本不存在了。 聶秋說:我心不誠,即使跪坐祭壇之上,心中也并無觸動。 你心不誠。戚潛淵喃喃重復了一遍,忽地笑了,即使天道存在,與我們也無關。 太子轉過了身,手指從祭壇的邊緣處緩慢地撫過,有著十足的耐心和溫柔,嘴里說的話卻毫不留情,這祭壇,我給你個機會,讓你親手打碎罷。 聶秋心里一驚,看著戚潛淵的雙眼,想弄明白他這話究竟有幾分是認真的。 打碎邀仙臺的祭壇,這可是誅九族的罪名。 殿下話中有幾個字是真的? 戚潛淵答:字字真切。 不過,我要你為我做一件事。只需要一件事,你就能擺脫身上的枷鎖,重獲自由。 聽戚潛淵這么說,絕對不是什么簡單的事情。 聶秋沉默片刻,說道:請殿下先講。 孟求澤退到了一邊,雙手交疊在身前,一言不發地瞧著這兩人的對峙。 我要你,背下刺殺當今圣上的罪名,離開皇城,永遠都不要回來。戚潛淵的神色晦暗不明,聲音低沉,宛如暴風雨來臨的前兆,死死釘在世人心中的所謂天道,所謂神仙,我要你親手去毀掉,徹徹底底,一點不留。 第89章 、金龍 聶秋聽完戚潛淵的話后, 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明眼人都看得出這位太子是想拉自己淌這趟渾水。 他大概捋了捋戚潛淵這番話的意思。 首先,戚潛淵準備對當今圣上,也就是他的親生父親下手了。 不愧生在帝王家的人, 論起心狠手辣,殺伐果決,還沒有人能比得上戚潛淵。 籌劃了幾年, 甚至是幾十年的時間,就為了這一刻推翻皇帝,取而代之。 父子情?戚潛淵聽到這個詞語大概會發笑。 對于他而言, 只有父親所坐著的位子能讓他提起興趣。 其次, 戚潛淵想讓聶秋來背負這個刺殺皇帝的罪名。 這并不是兒戲。 就算是僅僅將這話傳出去, 也能夠落得個造反的名頭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更別說直接背下這個罪名了。 離開皇城這幾個字,戚潛淵說得輕飄飄的,但是聶秋知道這并不容易。 且不提聶家到底該怎么辦,還有方岐生等魔教中人, 蕭雪揚,也會因此受到牽連。 他一個人想要瞞天過海, 逃離皇城,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更別說聶秋身邊還有其他人了。 最后, 戚潛淵現在就開始準備打碎盤旋在世人心頭的陰影, 名為天道的囚籠。 比上一世整整提前了四年之久。 是因為自己的行事與上一世有所不同,所以也間接改變了戚潛淵的做法嗎? 聶秋不清楚原因。 他唯一能夠知道的是, 如果他拒絕了,結局就會和上一世一樣。 將污水潑在他身上, 讓他渾身污穢,然后在所有人的面前,在邀仙臺之上梟首示眾。 聶秋低低地咳嗽了兩聲, 覺得喉嚨間已經有一股淺淡而又熟悉的血腥味了。 他不會讓事情演變成上一世那樣的。 所以,不能當面拒絕戚潛淵。 親手打碎邀仙臺的祭壇,打破天道帶來的桎梏,聽起來確實很誘人。 自從答應了虛耗的邀請之后,聶秋就打算站在天道的對立面了。 戚潛淵厭惡天道,摒棄仙術,而他不信天道,也要時時提防重生帶來的一系列災禍。 目的大體上是一樣的。 但是就這么簡單地應下來,未免也太蠢了。 聶秋思索半晌,問道:殿下可有什么具體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