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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明月席地而坐(重生)在線閱讀 - 分卷(4)

分卷(4)

    殺人?聶秋問道。

    他沒想到那刺客竟然如此有骨氣,被刀抵住了喉嚨都還堅持往里吹了一口毒氣。

    聶秋是經常見到這種小竹管的,里邊裝滿了毒氣,兩側拿東西糊上,要用的時候就打開一側,捅開了窗戶往里把一管吹完,人就得倒。不過,得把一管吹完,不然毒性不大,所以聶秋一開始倒沒有多防備。見這刺客吹了一口進去后,他心中贊了一句這刺客倒是很敬業,隨即用刀背把這可憐刺客整個頂翻了,準備撥到自己跟前問上幾句。

    然后聶秋便看見刺客開始狂咳不止,他一愣,用刀尖把刺客手中的竹管挑到一邊,細小的竹管滾了幾圈,聶秋這才看見另一側糊上的東西也被刺破了。

    也就是說,他倒吸了一口里邊的毒氣?

    直接吸到嘴里和慢悠悠地在房間里擴散,然后吸入鼻中是兩碼事。

    聶秋轉念一想,恍然大悟地抬起頭看向那扇破了個小洞的雕花窗戶。

    里邊,方岐生正波瀾不驚地把窗戶打開了,冷著臉,看著整張臉都開始發紫的黑衣刺客在屋檐的魚鱗瓦片上掐著脖子打滾。

    第5章 、同道

    面容看著更為稚嫩的魔教教主從窗內翻了出來,幾步走上前,用手掐住刺客的下顎,強迫他張開嘴。他口中已經變黑了,舌頭爛了一半,看著頗為凄慘。

    方岐生仔細看了一會兒,季望鶴的人?

    聶秋一下子便記起了,魔教朱雀門,門主季望鶴。

    刺客說不出一個字來,連哀嚎聲都被那極烈的毒性給堵在了喉嚨中,然后發聵發爛,直到他完全失去了呼吸,變成了一個死人。

    聶秋眉頭輕輕一皺,他倒沒想到這竹管里的毒這么烈。如果這刺客吸進一口毒氣的原因是出在方岐生身上的,那么方岐生當時在窗邊動手的時候,是不是也吸進了毒氣?

    一念至此,聶秋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方岐生把手一松,刺客就咚地一聲倒在了屋檐上,他活動了一下手腕,才伸手又揪著刺客的領子把他扔進了房內,抱拳說道,方才多謝你出手相助了。

    要是他知道這房里是方岐生,會不會幫他還是個未知數。畢竟方岐生完全有余力去處理這些事,他貿然在旁出手相助,倒顯得多此一舉了。

    聶秋此時已經收回了含霜,他亦是抱拳回應,小事一樁。

    這時候烏云已經完全將月亮遮住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夜晚的寒風過于凜冽,聶秋總覺得方岐生這時候對他的態度不似上一世初見時的模樣,而是帶了三分的警惕和疏離。

    不過,聶秋正巧撞見了魔教內部的事情,如果方岐生不防著他才奇怪。

    朱雀門是魔教的一個分支,隱藏在西南群山之中,一般人根本找不到在哪里。聶秋上一世從來沒接觸過這個善用毒的朱雀門的,他只聽那些正道掌門說過,朱雀門的門主季望鶴,最喜歡用毒來折磨人,神出鬼沒,仿佛游離于魔教之外,大多數時候都不會去魔教總舵面見教主,除非魔教教主直接下令讓他離開西南。

    世人都說方岐生雷厲風行,在極短時間里就把魔教上下治得服服帖帖,無人敢反駁他的意見。但這么一看,果然謠言都是不盡可信的。

    既然刺客已經處理了,再呆下去也沒什么意義。

    聶秋見方岐生回房后,自己卻沒直接回到房間里,而是使了輕功攀上屋頂,坐在參差不齊的魚鱗瓦片上眺望著遠方的景象?;食悄_下的望山客棧的位置自然是得天獨厚,附近錯落大大小小的集市房屋,遠處正對著的還有座斜臥的高聳山峰,在云霧裊裊和夜色的遮擋下顯得模糊不清,宛如一個仙人托著臉頰在那兒閉目假寐。

    再過兩個時辰就是五更天,天便快亮了。

    此時的聶秋已經不是四年前的那個了,即將到來的祭天大典自然無法使他感到緊張,而且他也無須急著趕回皇城,畢竟大典時的繁瑣細節他已經記得足夠牢固了,沒必要再提前回去反復演練幾遍。

    話雖如此,但聶秋還是準備和上一世一樣,趕在第一天就離開此處,以免多生變故。

    聶秋坐了很久,深秋的夜晚總是冷的,他身上的衣服又單薄,等到聶秋準備回房的時候手指都冷得像塊冰了,所幸他不怕冷,又偏體熱,稍稍熱了熱身便又暖和了起來。

    他坐在房頂的時候便發現一扇窗的燈亮了一整夜,等到回房時偶然向那邊瞥了一眼,聶秋才發現那竟然是方岐生的房間。

    難道他也徹夜未眠嗎?

    聶秋記起第二日他和方岐生同行的時候,方岐生臉上掩不住的疲倦,當時他并未過多注意因為他自己的臉色可能更差?,F在仔細想來,聶秋覺得正是因為有朱雀門的刺客來刺殺方岐生,所以他才在后半夜放不下心來睡覺,索性點著燈坐了一夜。

    他對窺視別人的隱私沒有興趣,更何況方岐生和他實力相差無幾,只要自己一經過便會被發現,聶秋便沒做其他多余的事情,回了房便關上窗收拾行李去了。

    等到雞鳴幾聲后,灰蒙蒙的天空便總算透出了一絲光來。

    之前聶秋是因為急著趕回皇城,東西也沒帶多少,倒是方便了這時候的聶秋,他略略收拾了一下,行李也才收出了小小的一個包袱。算著最早的一趟馬車應該已經備好了,聶秋就拎著他的包袱出了門,在樓下找小二退了房,然后去了客棧門口等車夫駕馬車過來。

    客棧門口早早地就有人等在那里了,聶秋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方岐生。

    果然,一身玄衣的方岐生察覺到有人靠近后便轉過來看了一眼,見是聶秋走近后,反而像是第一次見似的,微不可察地愣了愣,這才向他點頭示意,權當是打招呼了。

    照理說,經過昨晚上的事情之后,接下來聶秋和方岐生的相處應當有變化,然而這時候方岐生一系列的行為竟讓聶秋恍惚間還以為自己活在上一世,因為他做的動作,連細微的表情都和上一世沒有任何區別。

    聶秋輕輕地抖開袖口,瞧見手腕上那個淺淺的痕跡后才敢肯定自己確實是重生了。

    他沖方岐生笑了笑,走到他身邊跟他一起等望山客棧這第一趟的馬車。

    聶秋估計還得等上幾炷香的時間,想了想,還是試探地說道:我看出少俠的武功也是上乘的,如果我昨晚不出手,想必你也能應對那個刺客。這么一想,我倒是多此一舉了。

    方岐生這才轉過來仔細地打量了一下聶秋,聶秋當時只穿了薄薄的單衣,天色又黑得看不清他的相貌,所以方岐生一時間還沒認出來,一經提醒才恍然大悟道:你是昨夜

    讓聶秋感到疑惑的是,方岐生卻沒有拿昨晚那副警惕疏離的樣子對他,而是像個真的遇到了救命恩人的人似的,眉眼間的冰霜總算是融化了些,連臉色都緩和了許多。

    你的武功應該與我不分上下,不必如此貶低自己。

    他的視線移到聶秋掩在外袍下的含霜刀上,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我竟沒認出你。

    正說著,車夫遠遠地駕著馬車過來了,聶秋和方岐生就先上了馬車。望山客棧畢竟是遠近聞名的大客棧,馬車內自然也是很寬敞,能容得下十幾個人,圓桌上還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點心茶水,供聶秋和方岐生品嘗。

    聶秋捏著那個酥得入口即化的茶色糕點,輕輕咬了一口,只覺得牙都快甜掉了。

    他不嗜糖,又比一般人都對甜味更敏感,嘗了一口便放下了。聶秋接著又嘗了嘗其他的點心,其他的甜度倒是適中,他便主要吃那些點心,再也不去碰那種茶色的糕點了。

    方岐生與他相反,專吃那些甜的,尤其是聶秋不想吃的那種茶色糕點,又不肯表現得太明顯,束手束腳得讓聶秋不由得翹了翹嘴角,很想說一句讓他敞開了吃。

    吃得半飽后,聶秋便聽見方岐生問了句:你這刀是斬馬刀嗎?

    聶秋將含霜刀從腰間取下來,錚地一聲出了鞘,顯出刀刃上凌冽得有些像凝了層冰雪的寒光,掉轉了方向把刀柄那側遞給了方岐生。

    與大部分人不同,方岐生是不忌諱別人在他面前展露自己的武器的,他本來就喜歡這些形態各異的兵器,見到少見的更是想要上去好好研究一下,不過礙于大多數人不喜歡別人碰自己的武器,他一般也不會貿然提出那種要拿在手里的要求不過魔教內部倒是慘了,幾乎沒有人的武器逃過方岐生的魔爪。

    方岐生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爽快的人,不由得對聶秋多了一層好感。他接過含霜刀,指腹從刀背一路滑到刀柄處,又輕輕彈了彈刀身,聽見那陣虎嘯般的刀鳴聲后,眼里很明顯地含了點笑意,說了句:好刀。

    此刀名為含霜。聶秋說。

    方岐生又將含霜刀仔細撫摸了一陣,這才將刀還給了聶秋。

    他見聶秋歸刀入鞘后,想了想,又把自己原本背在身后,現在立在一旁的劍匣取了過來。那劍匣比聶秋的劍鞘稍短一些,有三尺半長,同方岐生經常穿的衣服顏色一樣都是玄黑色的,只有在下端刻了涂了層金漆的猛獸紋路。

    方岐生將四柄劍一一拔出,景明、池蓮、殘風、乍雪。

    乍雪這把劍倒和你的含霜名字很相近。方岐生說道,窗外一陣風吹過,將簾子吹起的同時,聶秋瞧見了方岐生低垂的睫毛也輕輕晃了晃,四柄劍,是象征了四季輪轉。

    雖說四柄劍是象征了四季,但是這四柄劍的顏色卻都是暗色的,大體都很相似,唯有細節處有不同的地方。景明那柄劍在劍格處鑲嵌了一顆深綠色的翡翠;池蓮的劍格做成了蓮花的形狀,劍柄則做成了根莖的模樣;殘風劍的凹槽比一般劍都寬上許多,劍鋒處甚至因為凹槽過寬而順勢將尖端分為了兩個;乍雪的劍身紋有不甚明顯的復雜紋路。

    我叫方晟生,年方十九歲。方岐生到底還是不能將自己的事情全盤托出,他說了自己的假名后,問道,你呢?

    方生生?聶秋那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以為方岐生是叫這個名字,還在想一個武功高強又冷靜穩重的男子為何會取個這樣的名字,所以當聶秋再次聽到這個假名后,差點沒忍住笑了出來,他答道:聶秋,剛滿二十。

    方岐生重復了一遍他的名字,總覺得自己從哪個地方聽過。不過印象不深刻,或許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偶然聽說了同名的人而已,方岐生便沒有多想。

    聶秋接過方岐生的劍匣,沉甸甸的感覺讓他頓時覺得有些新奇。

    他是許久沒碰過方岐生的劍匣了。聶秋以前疑惑過方岐生是怎么做到同時使用四柄劍的,后來交手的時間多了,便發現景明和殘風這兩柄劍較重,池蓮和乍雪偏輕,方岐生使雙劍的時候一般使的池蓮和乍雪,使單劍的時候則主要用的景明和殘風。

    通往皇城的驛站到了,馬車外的車夫探頭進來問了句:公子,要下車嗎?

    聶秋手腕一翻,將殘風那柄劍收回了劍匣中,抬頭對車夫笑了笑,不了。

    前世他這時候就已經下車離開了,而現在他還不想這么早就回到皇城。

    再往前的那個驛站是專門租借耐力好、耐熱耐渴的馬匹,一般人去那里都是準備去西北荒漠的,方岐生見那車夫退了出去,便問道:你也是要去西北的?

    聶秋本來沒有仔細想方岐生是要去哪里,此時聽他一說就想起了西北的青龍門,想來方岐生昨夜雖然被季望鶴派來的人刺殺,但他還是不準備改變自己的路線先是青龍門,再是白虎門,朱雀門,玄武門。當初的鎮壓四門一事,在江湖中可是鬧得沸沸揚揚。

    他暫時還沒想好自己要去哪里,方岐生問后,聶秋思索了片刻,覺得去西北見見大漠戈壁風光似乎也不錯,便點了點頭。

    那我們可以同路,到了西北再分道揚鑣。方岐生以茶代酒,舉杯說道。

    聶秋頓時就想起上一世方岐生的那句如果不是趕時間,我定要和你比試一番,他之前還以為方岐生是客套話,現在一想才發現方岐生什么時候說過客套話了,他每句話都不摻半點夸張的假話在里邊的,說是想和聶秋比試一番就真的是想跟他比試。

    聶秋知道自己現在和方岐生的武功確實是如他所說的不相上下,真要打起來或許自己會因為經驗豐富而略勝一籌,可方岐生卻不知道,他只是因為聶秋所使的武器比較少見,才對他的武功路數起了興趣。

    他是那種如果真要打起來就會全力以赴的人,但聶秋覺得自己這一世該留有底牌,可現在直接拒絕方岐生又太掃興,所以聶秋決定以后只能盡量避免和方岐生比試了。

    這一世他和這位魔教教主可不是死對頭,自然不能拿上一世的態度對他。

    白衣青年笑了笑,舉杯和方岐生碰了碰,路途遙遠,望方弟多多幫襯。

    第6章 、算卦

    馬車緩緩地停在了驛站處,待聶方二人下車,車夫向他們告別后便駕車離開了。

    車夫想了想,在馬背上回身又提醒了一句:二位公子小心,這地方最近可不太平。

    聶秋聽他語氣中是一片好意,便抬手抱拳遠遠道了句謝。

    這時候天快全亮了,方岐生抬頭望去,只見東邊的山丘背后有一片極為鮮艷的紅色漸漸地鋪開,就像淺藍綢緞上失手打翻了的朱紅色染料。那染料沒有規律可循,只是交錯穿插著綴滿了整個天際,讓他不由得想起了初春時一片翠綠青樹間零星的火紅花蕾。

    那顏色看起來很燙,清晨的風卻仍舊是涼爽的。

    方岐生在自己現在極其困厄的處境中忽然生出了一絲釋然。

    他側頭去看聶秋,卻見他遙望著東方,就像真被朝霞燙到了似的瑟縮了一下。

    方岐生覺得聶秋此時不太對勁,卻又說不出哪里不對,下一刻便見眉眼溫柔的男人轉過來,啟唇對他解釋道:這深秋時的風確實還有些刺骨。

    那解釋要真說起來是蒼白又無力,但聶秋好歹是解釋了,方岐生便覺得自己是被面前的人實打實地尊重著的。他其實并沒有想真的問出口,畢竟他們的關系還并不熟絡,不過聶秋的反應倒讓他心下覺得奇怪照理說,聶秋這個年齡也正是桀驁不馴的時候,不該有那樣察言觀色的本領,說話的方式也很討巧,正好不會使人生厭。

    奇怪也只是奇怪,方岐生本人還是很受用的。

    而實際上發生了什么事?恐怕只有聶秋自己能知道了。

    聶秋剛落地不久,見方岐生向朝陽的方向望去,便跟著看了過去。在他的視線接觸到那抹紅色的一瞬間,一股并不陌生的灼熱感忽然從手腕處升起,頃刻間便蔓延至了四肢百骸,那陣比昨夜更加灼人的疼痛燙得聶秋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正巧被方岐生看見了。

    他像飲下了火焰,胃在灼燒,心在灼燒,血液在沸騰,骨rou都被燒焦,連清爽的秋風都令他覺得自己的身體更加疼痛,只有靠近有溫度的東西才能讓聶秋覺得那股陣痛有所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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