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縛 第32節
“我一直以為我們一起長大,我會娶她,護她?!比~青玄苦澀一笑,端起酒盞一口飲盡。 季宴也不知該如何勸,阿央已經和裴知衍定親,不會再有別的可能了,他現在說什么都不合適。 葉青玄道:“你可否讓我再見一次表妹,我放心不下她?!?/br> 季宴放下了手里的筷箸,正色道:“你若想她好,就該將這份心思都藏肚子里?!?/br> 葉青玄心快沉到了底,是他先喜歡的季央,也是他打小關心著她,現在季宴卻讓他把心思藏肚子,別人也就罷了,他不是不知道他喜歡季央,卻從未跟他提過裴知衍一事。 若不是祖母告訴他,他甚至不知道是裴知衍救了季央。 難怪自通州她就開始避著他,他那時就覺得不對勁。 或許整個季家早都想著攀上定北侯府這顆大樹,誰還管他死活。 * 隨著婚期日日推進,定北侯府上下一干人等都發現,一貫清清冷冷,不顯喜怒的世子爺,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 清早,裴知衍去上值,走過前院看到下人在掛紅綢,停下來看了一會對管事道:“你過來?!?/br> 管事以為是有什么要事,上前道:“世子有何吩咐?!?/br> 裴知衍指著紅綢的一頭,道:“那里短了?!?/br> 管事迷了眼看,真真不過分毫的差距,他瞧了許久才瞧出來。 管事連忙指揮下人重新掛好。 裴知衍滿意地點頭,“仔細些?!?/br> 秦氏看在眼里笑得合不攏嘴,對柳葶道:“之前還嘴硬,你瞧瞧現在,那么上心?!?/br> 柳葶沿著嘴笑,她也從未見過世子如此。 寫完呈文已經是日落時分,裴知衍合攏冊子起身往外走。 一輛青帷馬車停在衙門外,葉青玄挑開布簾,從馬車上下來,“裴寺卿如此勤勉,天都快夜了才下值?!?/br> 裴知衍掀起眼皮,淡道:“葉大人?!?/br> 葉青玄笑道:“不知能否請裴大人借一步說話?!?/br> 裴知衍語氣越發散漫,“若是與案子有關,葉大人該在本官下值前來見,若是旁的,那就沒必要了?!?/br> 他提步從葉青玄身旁走過。 “是與季央有關?!?/br> 第27章 紅痣 站在河岸口, 裴知衍略整衣襟道:“有什么就說吧?!?/br> 葉青玄走上前與他站在同一位置,笑道:“與其說是有事與大人說,不如說是有事相求于大人?!?/br> 拐彎抹角, 又故意自降身段,裴知衍已料想到他多半會說什么, 耐心漸失,淡道:“葉大人但說無妨?!?/br> “央央……”葉青玄只吐了兩字又閉上嘴, 皺眉懊惱自己的失言, 改口道:“我是說表妹?!?/br> “還求裴大人娶了表妹之后, 能好好對待她?!?/br> 裴知衍微笑, “葉大人多慮了?!?/br> “我與表妹雖不是嫡親的兄妹,但也是從小到大的情誼,總要關心于她。表妹她到底還小, 性子也單純, 亦不懂分辨自己的心意,覺得大人救了她一次,便天真的想要用以身相許的方式來報恩?!比~青玄頓了頓接著道:“你可知她還曾與我笑言說,若救她的人是我便好了?!?/br> 葉青玄說完這番話又刻意找補,“她就是這樣的孩子心性,還望大人不要介意?!?/br> 裴知衍捻著指腹靜靜聽他說,葉青玄用的是最下等的挑撥伎倆, 他是想告訴他,季央對他只是恩情, 沒有感情。 “可惜啊, 救了她的是我?!迸嶂茏炖镎f可惜,唇邊則勾了個無意味的笑,涼颼颼的目光看向葉青玄。 “季央是孩子心性, 怎么葉大人也是么” 葉青玄當即臉色就不好了,兩人之間的階位之差,裴知衍稱他一聲大人是客氣,可言語的輕慢與警告,深深刺痛著葉青玄。 “是我一時失言,大人千萬不要多心,表妹只是將我當作兄長一般信任?!?/br> 葉青玄望著湖面,似在回憶從前,“表妹幼時便生的粉雕玉琢,無人見了不喜歡……對了,她身上還有一點小紅痣?!彼皖^微笑,“我也是聽祖母說起過?!?/br> 補得這一句,反倒像是在欲蓋彌彰。 裴知衍還在笑著,眼神已經徹底冷了下來,他唇瓣輕動,“你是想死啊?!?/br> 葉青玄口中的那尾紅痣,他怎么會不清楚,那是他曾吻過千萬遍的。他知曉二人之間不會有出格之事,但這話無疑是撥動他的底線。 葉青玄是當真以為他動不了他?區區一個葉家即無根基也無附擁,他容忍葉青玄到現在,無非是想利用他的野心將梁王給扳倒。 葉青玄確實聰明,但功利心太重,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并且睚眥必報,這種人最后也只會被權欲所掌控。 所以在這過程中,很多他想做的事都可以借葉青玄的手去達到目的。 但不代表中間推拉的這個人只有他可以。 葉青玄擲地有聲,“裴大人這般威脅是何意!” 裴知衍輕輕地道:“你還有功夫與本官說這些,倒不如顧著點葉家?!?/br> 裴知衍說得是葉家,而非是他,葉青玄無端心里一驚,沉下眉心,不待他再問,裴知衍已經闊步離開。 * 夜色愈深。 書房內沒有點燈,裴知衍立身于窗前,看向漆黑不見星月的天空,思緒也被拉入那暗無天日的記憶—— 陰冷地牢最深處,牢頭打開沉重的鐵鏈,微弱的光線將牢房一劃作二,葉青玄在光下,裴知衍則在黑暗中。 他垂著頭散漫地坐在鋪著干草的地上,一條腿支起,另一條腿隨意的曲著,手肘懶怠的搭在膝上,除去衣袍失了光亮,絲毫不見落魄與頹敗,聽著牢門被打開的動靜,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倒是一身傲骨不屈,他便要看看他的骨頭能有多硬! 葉青玄冷笑著從袖中拿出一塊獸形的青銅令牌,扔到了裴知衍腳邊。 令牌以虎為形,背刻銘文,這是可以調動千萬軍馬的虎符,一日找不到虎符,承景帝就不敢輕易定北侯府的罪。 裴知衍神色一變,抬起頭銳利的鳳眸瞇起,他此刻盡管坐著,肅冷的氣勢和壓迫感已經籠罩在了葉青玄身上。 葉青玄斂起眉,隨即又輕輕一笑,“這是央央給我的?!?/br> 簡簡單單的一句,卻輕易就摧毀了裴知衍,他僵住許久,方緩緩垂下眼睫,死死盯著落在枯草堆里的虎符,眼底是山雨欲來的寒涼,他撿起冰涼的虎符,長指顫抖。 他只告訴過季央虎符在哪里。 原來她那日來牢里對他說得那番話,就是為了騙出虎符的下落,那是定北侯府最后的一線生機,他選擇相信她,讓她將虎符送出。 他竟然相信她對他也有愛意! 裴知衍扯動嘴角慢慢笑了起來,在陰暗逼仄的牢房里顯得格外陰郁駭人。 葉青玄皺起眉,“你笑什么?!?/br> 裴知衍的笑聲肆意,握著虎符的手指骨節蒼白,微狹的眼眸閃動著淚光,他以為季央只是不愛他,沒想到她還要他的命。 其實給她這條命又何妨,可定北侯府上上下下何辜,他父親母親何辜! 毫無征兆的,一計悶雷當空砸下,裴知衍從思緒中抽身。 眼中是從未有過的蒼涼和自嘲,那時是他太過自負,如今不會了。 他也不會讓季央再有機會與葉青玄來往,從小到大的感情么?總能掐滅的。 * 五日一早朝,葉青玄立于文官末列,他看向裴知衍,自那日過后,葉青玄便留心著一切風吹草動,然而始終不見端倪,他也逐漸放下警惕。 就算是定北侯府,那也還沒有到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地步。 何況圣上早有心要收回兵權,這個時候他們只有收斂安分,才能讓圣上放下警惕。 所以裴知衍就是想動他也要掂量掂量后果。 朝臣逐一上前奏事,奏罷,承景帝問道:“諸位卿家可還有事奏?!?/br> “臣有本奏?!?/br> 出列的是戶部侍郎張玉。 葉青玄不知為何眉心一跳。 張玉道:“工部郎中葉豐海曾奉旨前往莒州監察水利工程,因誤判汛期至十多名河工喪命,更是瞞下不報欺君罔上!請陛下徹查,嚴懲不貸!” 話落,朝堂上靜默一瞬后,一個踉蹌的身影從百官列隊里出來,跪地道:“陛下饒命,臣一時糊涂,陛下饒命!” 葉青玄看著跪在大殿之上的葉豐海渾身僵硬,此事已經過去半年之久,該封的嘴早都封上了,怎么還會被翻出來,他驀然抬頭望向裴知衍,是他! 右督察御史王紹平出列道:“臣以為,憑葉豐海一人,還不足以有能力做到欺上瞞下,其中恐還有牽扯?!?/br> 承景帝面色沉怒,“將葉豐海收押,大理寺與督察員一同協查?!?/br> 葉豐海面色蒼白,求饒痛哭著還是被帶了下去。 葉青玄退了半步,若當時此事沒有被壓下,葉豐海至多是個瀆職之罪,而現在罪犯欺君。 一夕之間,葉家如同被陰霾所籠罩,葉老夫人得知兒子被革職查辦哭得泣不成聲,她讓葉大爺與葉三爺去奔走,可事關重大,圣上已經下令徹查,誰還敢相幫,眼下怎么不牽連葉家才是關鍵。 葉青玄看著幾乎哭暈過去的葉老夫人,起身往外走。 葉大爺喝住他,“你去哪里!” 葉青玄道:“兒子去去就回來?!?/br> * 事出之后,裴知衍去了一次季府。 “央央心思脆弱,怕她會不好受,您就不要讓她知道了?!迸嶂艿曊f。 葉豐海怎么說也是季央的親舅舅,出了這事,又事關葉青玄…… 就算只是恩情,他也要她是笑著嫁給他的。 季庭章頷首,“還有半月就是你們的大婚之日,我會讓央姐兒安心待嫁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