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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茂德捏著手里薄薄的幾張紙,除了緊急征調令剩下的就是收集到的災區消息,糧價已經漲到了往年的七倍,集市上出現了搶食的現象,約計百萬人口順津浦路南北逃亡江蘇或是關外者,也有順京漢路南北逃亡湖北、河北,更多的是順隴海鐵路逃向陜西。 如此嚴重的災年情況,在楊茂德看到這一紙所謂加密文件以前居然沒有半點消息,報紙或是傳言什么都沒有,他瞇了瞇眼睛猜測是政府封鎖了相關消息。河南有人口3000萬,也許百萬逃荒在政府眼里并不是什么重大事情,但楊茂德卻知道每逢災年最怕的其實就是無序,在這樣的年景里,兵、旱、澇、疫如果不有效控制,那么亂比災更加可怕。 “一萬大洋,沒有糧食?!弊罱K楊茂德淡淡的開口說道,這其中有多少會被楊縣長扣下來,又有多少能真正變成糧食運往前線,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就算沒有田二嬸的事情,大伯也會找借口把這事攤派到自家頭上,光想一想就覺得心像是漏了底涼颼颼的。 “哎,那太好了?!卑珎€子搓搓手:“那咱們啥時候走?送我們來的車還停在雙鳳?!?/br> 楊茂德客氣一下留他們吃飯的心情都沒有,站起身說道:“我去安排一下,馬上就走?!?/br> 出了客廳門便見到偷摸到后頭偷聽的茂梅躡手躡腳的回來,楊茂德叫住她,喊她去前院田二叔跟自己一起進城,回院子用木箱把一萬銀元裝好,心里嘆氣如果不是這幾個月縣城的糧油鋪子還算賺錢,光靠今年地里的收成這一萬可拿不出來。 “那個穆嘉瑩居然是土匪的花頭?”阿祖在屋頭給楊茂德收拾東西,聽他把事情一說驚訝的張大嘴巴,我滴個乖乖,那豈不是說他們差點引狼入室? “這事就莫再說了,一來免得再生枝節,二來伍哥聽了也難受?!睏蠲聹惖酱策呌H親兒子睡得紅撲撲的小臉:“泥塘那邊還沒完事,等伍哥回來跟他說明天榨油坊還是照舊出油,后天送到縣城鋪子里頭?!?/br> 他頓了一會兒接著說道:“讓伍哥進城的時候帶幾身換洗的衣裳,怕是要讓他往外跑跑,趁著災情還沒蔓延到我們這邊,多收點糧食備著?!?/br> 阿祖微微皺眉:“這都快年底了啊,河南離得又遠,應該不會影響到我們這邊吧?” 楊茂德揉揉她的頭頂,把她摟進懷里安慰道:“費點事也是為了安安心?!?/br> 有些話他沒說出來,今年的冷冬來得蹊蹺,明年怕還是災年的繼續,旱、澇要知道后頭一般都還跟著蝗和疫,當天災和人禍撞到一起時,那種有可能不能保護家人的憂患讓他揪心,花些錢或是幸苦一些,都是值得的。 等伍哥從泥塘那邊回來,楊茂德和田二叔他們已經走了好一會兒了,就算阿祖說得含含糊糊,他也被穆嘉瑩的身份嚇了一跳,當下第一個反應就是轉頭去看茂蘭。要是真招來了土匪,楊家大院必定會是一場浩劫,幸虧老天有眼,比起茂蘭的安全讓他打一輩子光棍又有啥? 茂蘭也在偷偷打量伍哥的神情,不知道為啥他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不自覺的將手上的蓮藕都掐出了汁兒,茂蘭不太明白自己咋也跟著松了口氣? “我早就看出她不是好人?!泵諡樽约嚎慈搜酃鉁视行┑靡猓骸吧┳?,我帶梅子去蒸糯米藕了啊?!?/br> 阿祖點點頭,然后繼續跟伍哥說楊茂德讓他進城,可能要出去收糧的事情,伍哥答應下來說晚上回去就收拾行李。等他走出主院不遠,后頭就傳來茂蘭的聲音:“伍哥,等一下?!?/br> 回頭看她撐著拐杖一瘸一拐的走過來,腋下夾著一個白布的小包,到了跟前她把小包遞過來說道:“今年給你做的棉鞋?!?/br> “帶著路上穿?!泵m也不知道為啥還是做了伍哥的棉鞋,既然現在跟穆嘉瑩的婚事吹了,她當然可以繼續幫伍哥做鞋,想想難道自己已經預感到這婚事不會成? 又或是潛意識的盼著這婚事不成?這念頭把小姑娘自己都嚇了一跳,趕緊把手里的鞋子塞給伍哥,轉身落荒而逃。 ☆、田二嬸歸來 楊茂德這一去足有十余日,大院里頭連伍哥也不在,阿祖只得給田大叔幫手一起處理榨油坊的事情,已經臨近年底來換油的人慢慢多了起來,大多數用來交換的農作物成色都不太好看,小麥、苞谷、谷子、大豆連棉花都有,成色不好自然換的油也就少,阿祖強忍著心底的憐憫,盡量不去看那些蒼老面容上流露出的失望神色,楊家是地主卻不是慈善家。 等到二十號送油的時候楊茂德還沒回來,阿祖只得親自動身領了送油隊往鎮上去,今年年景不好練茂菊都特意叮囑莫要買衣裳布料,過年的新衣用往年存的衣料子就可以。也沒給茂梅買那些亂七八糟的糖果點心,倒是給茂蘭買了一盒褪疤的蛇油膏子,她那額頭上的傷口雖然收了口卻長起了一個小小的rou璇兒。雖然平日里劉海當著看不到,但阿祖心里卻十分在意的,那可也算是破了像哩。 不用特意從鎮上往縣城頭送錢,阿祖便到電話局搖了個電話到縣城的鋪子里頭,電話是李三順接的,問一問才知道楊茂德遲遲回來,田二嬸也沒個消息,是因為這幫子流匪在縣城頭判了就地槍決。田二嬸早就放出來了,但咋說那也是她親二姨一家子,所以打算留下來好歹給她們收收尸,槍決的人會集中了一塊兒火葬,說收尸也不過是上個香規拾一下遺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