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頁
但這些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因為風煊的臉色難看得嚇人,哪怕是當初她把他從戰場上撿回來時,他的臉色都沒有這么恐怖。 無由地,謝陟厘覺得他當初殺庫瀚的時候,可能就是這種臉色。 她捧著茶,手微微發抖,茶碗與茶盞碰得咯咯作響。 以往每當她受到驚嚇的時候,風煊都會放軟一些語氣,放緩一些神態,可這次他沒有,他死死地盯著謝陟厘,一字一字問道:“為什么把我供在這里?” “因、因為您是我們家的恩人……” 謝陟厘快被他嚇哭了,咬咬牙提醒自己別當真哭出來,她又沒做什么壞事,只有人們最最敬重的人,才能在生前便受香火,“您還了我師父清白,又這么照顧我和小羽,我……我很是感激……” “感激?”風煊的聲音像是變了調,調子到后面挑高得有點詭異,“哈哈,若是你沒有在賽馬會上把我帶回西角城,你打算怎么報答我?” 謝陟厘只知道他此時情緒十分不對,卻不知道哪里不對,只能據實答:“我……我一定會好好學醫,追隨在您的左右,萬一您受傷,我便可以為你醫治?!?/br> “好,好,很好,真是個一心報恩的好弟子?!憋L煊點頭,眼睛里似有血色,“萬一我遇到危險,你還肯替我去死,對不對?” 謝陟厘沒有想過這一點,但回想半年前她沖進戰場去尋他那一刻,便知道答案。 她點頭:“自然是肯的?!?/br> “哈哈哈哈哈!”風煊仰天大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第49章 大錯特錯 風煊與一般的武將不同, 雖是少年從戎,但到底出身皇家,有一層底子在, 更兼性子較冷, 很少有大喜大悲的時候。 所以這是謝陟厘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般模樣, 吃驚之余,立刻回顧一下是哪里出了問題。 這一整天明明都很好,原以為他不會來,他卻來了, 原以為跪地磕頭認錯都不一定能賠得了罪, 但他卻出奇好哄,一頓飯就露出了笑容, 還一起逛了街,風雪中燈籠的光芒溫暖又明亮, 糖葫蘆的酸甜仿佛還在唇齒之間。 ——是看到那個供在神龕里的小像, 他的臉色才變了。 “您……是不是不喜歡被人供著?”謝陟厘立即放下茶盞,連忙把香爐移開, 又把小像拿出來,“我錯了, 我以后不這么供著了?!?/br> 風煊只聽到, 啊,您。 教了她多少次, 她始終改不掉。 此刻他才明白, 這并非是因為膽小不敢犯上, 而是因為自始至終她心中對她所存的只有敬,而非喜愛。 她的小像尚在他的懷中,雖是木雕, 早已經被捂得溫熱,好像是一具小小的血rou之軀。此時他才覺得它又硬又沉,擱到懷中如刺在心上,扎得心口疼。 “你沒有錯?!憋L煊的神情無比蕭索,“錯的是我?!?/br> 大錯特錯,誤己誤人。 謝陟厘一臉懵,只覺得他整個人好像隨時會在眼前化成霧氣似的,透著一股說不出來的虛弱,她下意識就想去給他診脈。 但手還沒碰到風煊,就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便是風煊自己,到了門口都會下馬,是誰這么大膽子,竟然敢在將軍府跑起馬來? 風煊的臉色卻立刻變了。 府中跑馬,唯有一件事——軍情緊急。 這一刻,再多悲歡都得暫押腦后,風煊急步而出,剛邁過門檻,馬匹便從小院外急躥而入,傳令兵滾鞍落馬:“大將軍,北狄來襲!” * 后世把正始三年稱為兵戈之年。除夕未至,古納便率領大軍來犯,攻向天女山。 戰事爆發,所有休沐的軍人須得即刻返回大營,謝陟厘也不例外。 風煊是當即便走了,謝陟厘留下來交待小羽乖乖在家,好好讀書,小羽抱著剛收到的面具,遲疑地問:“北狄人會打過來嗎?” 北疆與北狄之間的戰事不斷,每一次北狄人來襲,人們都會發出這樣的疑問。從前每一次聽到打仗的消息,謝陟厘都會跟著王大娘一起囤糧囤菜,緊閉大門,但此時她握著小羽的肩,目光堅定:“不會的,大將軍會把他們趕跑的?!?/br> 小羽用力點頭:“等我長大,也要去打北狄人!” 這個除夕是沒辦法陪小羽過了,謝陟厘緊緊地抱了他一下,推門走出去。 “阿厘!”小羽追到門邊,握著拳頭,“你要加油打北狄呀!” 謝陟厘笑了,她上哪兒打北狄人去?不過還是學著他的樣子朝他握了握拳頭:“小羽要乖哦?!?/br> 云川城距離北狄最近,每一次戰事都是首當其沖,這一次顯然也是在第一時間就收到了消息,之前還熙熙攘攘的街道已經空曠下來。 攤主們收攤時可能十分慌亂,街上散落上不少零星物件。 一盞店家忘收的燈籠在風中搖晃,昏黃的燈光照出地上一只無臉的小像。 空氣里還有濃郁的姜棗香氣,大約是攤子臨走之前不小心打翻了茶缸。 “嗚嗚嗚,娘……娘……” 不遠處的屋檐下,一個和小羽差不多大的小女孩縮在臺階旁哭得嗚嗚咽咽。 謝陟厘打馬過去,翻身下馬,彎腰問道:“小meimei,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家?!?/br> 小女孩還未答話,遠處一名婦人一面跑,一面喚,小女孩立即往那邊撲過去,母女倆在空蕩蕩的長街上抱作一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