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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煊看著自己碗里滿到冒出來的菜尖尖,陷入了沉思。 當歸薏仁也就罷了,為什么連黃連這種東西都可以入肴了? 他到底是吃菜還是吃藥? 他盡量委婉一些開口:“阿厘,你不必全為我著想,你和小羽也需得好好吃飯。特別是小羽,還在長身體……” 話沒說完,就見小羽挾了一筷子菜到嘴里,嚼吧嚼吧再扒了一口飯,全程動作流暢,表情平靜,還沖謝陟厘露出一個甜甜的笑臉:“阿厘做得菜我最喜歡吃了!” 風煊:“…………” 可惡。 好像有輸到。 謝陟厘摸摸小羽的頭,臉上透著淺淺歡喜以及淡淡的疲憊,依然是睜著一雙清亮的眸子望著風煊,等著他把話說完。 風煊底下的話忽然說不出來了。 她的額頭沁著一層薄汗,把細碎的額發打濕了,貼著肌膚,像是畫筆描出來的。 夏日炎熱,在灶間做飯更是辛苦,她如此精心準備,他怎么還能挑三揀四? “沒事,吃飯?!憋L煊盡量挑了一塊品相稍微完整些的排骨,挾到謝陟厘碗里,又挾了一塊到小羽碗里。 小羽驚疑不定地將那一塊rou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沒看出什么兇險。 再看看風煊連菜帶飯一起往嘴里扒,速度快得宛如風卷殘云,當下不甘落后,也將筷子舞得飛快,兩人干得熱火朝天。 身為廚子的謝陟厘十分欣慰,叮囑小羽吃飯的時候不要喝水,回身去廚房取藥。 她一離開,兩雙筷子都停了下來。 風煊把嘴里的那團苦兮兮的東西咽下去,問小羽:“你一直就是吃這樣的東西長大的?” 小羽撈起杯子就給自己灌了半杯水,十分滄桑地嘆了口氣:“是的?!?/br> 話說他從前也不知道自己吃的到底是什么東西,直到某一天在王大娘家蹭了一只雞腿吃。 “你辛苦了?!憋L煊拍拍他的肩。 “你也是?!毙∮鸬?。 謝陟厘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心中頓時大慰。 她自然不敢指望大將軍照顧小孩子,也不指望一個小孩子能幫著她照顧大將軍,只要兩人能這般和睦相處,那就再好不過了。 “我要吃雞腦子?!毙∮鹧胫x陟厘。 “好好好,”謝陟厘便給小羽剔了出來,“都給你?!?/br> 小羽笑嘻嘻吃著,向風煊道:“大爺你知道嗎?阿厘自己也很喜歡吃雞腦子的,不過她總是讓給我吃,因為她更喜歡我?!?/br> 風煊皮笑rou不笑,挾了根烏漆抹黑的雞爪子給他:“那你可要多吃些?!?/br> 小羽惡狠狠挾了一大筷板藍根給風煊:“你是病人,你也要多吃些?!?/br> 謝陟厘:“……” 說好的和睦呢? 兩人你來我往,不單各自的碗里堆得滿滿的,桌上還滴里啦嗒掉了不少。 謝陟厘忍無可忍,一拍桌面:“好好吃飯?!?/br> 一大一小立時肅然,乖乖扒飯。 謝陟厘拍完桌子本想給風煊賠罪,畢竟當著大將軍的面拍桌子,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兒來的膽。但見風煊居然乖巧一如小羽,一怔之下,賠罪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唉,罷了罷了,大約他真是傷到腦子了吧。 * 吃完這樣一頓飯,風煊喝藥的時候都覺得藥的滋味還不錯。 至少苦得十分純正,沒有油鹽醬醋調出來的奇怪味道。 謝陟厘接過藥碗,又送上清水給他漱口。做完這些,道:“大將軍,藥里有酸棗仁,是助眠之物。您好好睡一覺,睡著了便不覺得疼了?!?/br> 說著便為他鋪好了床被子,方才那一床也沾上了零星血漬,已經換下來了。 她說話的聲音向來緩緩的,小小的,起初風煊總要低頭才聽得清她說什么。 這會兒聽慣了,只覺得細緩悠揚,像是春天里的絲雨打在心上一般舒服。 然后就莫名理解了那群將領士兵為什么總愛往獸醫營跑——若是能和她這樣的姑娘過一輩子,也該是很舒服的吧? 新換上來的被子是胭脂色的,上面還繡著一枝桃花。風煊之前還沒反應過來,此時猛然察覺出一個事實。 “阿厘,”風煊喚住她,“這是你的屋子么?” “嗯?!敝x陟厘已經走到門邊,回身只見他站在床邊,從她這個視角只瞧見背影,但微微低頭,視線顯然是停留在被子上。 她頓覺不妙。 之前那床被子是月白色的倒罷了,這一床柔美的胭脂色給一個大男人蓋著實不妥,她真是忙昏頭了,連忙折回來,“我、我馬上給您換一床!” “不用了?!憋L煊拒絕得倒快,問道,“你的嫁妝是什么?” 其實他心里面想問的是,這樣的被子,是不是你的嫁妝? 仔細挑選喜歡的面料,精心繡上喜歡的花樣,洗曬干凈收納進箱子深處,收藏著女兒家的憧憬與期待,等著某一天嫁去心上人的家中,取出來同床共枕,覆住一雙鴛鴦? 謝陟厘被他問得一愣:“……什么嫁妝?” “小羽說,你今天把嫁妝當了?!憋L煊回過身,“當了什么?” “大將軍,小孩子的話您就不要當真了?!敝x陟厘失笑道,“哪有什么嫁妝,就是,就一塊師父留給我的銀鎖。當的是活契,改日就能贖回來了,您不用放在心上?!?/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