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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你感覺如何?麻沸散還沒有起效嗎?” 謝陟厘抬頭問。 然后才發現風煊原本因失血而蒼白的面孔不知何故透著一層殷紅,仿佛要滴下血來。 謝陟厘大吃一驚——據說人在回光返照之時便是如此,會有短暫的紅光滿面,緊跟著便是元氣耗盡,神仙難醫。 “大、大將軍……”謝陟厘舌頭都發抖了,“你、你覺著怎么樣?頭暈了么?我可以拔了嗎?” “拔吧?!憋L煊盯著車頂,刻意忽視自己guntang的臉頰,“以前麻沸散用多了,對我沒什么作用?!?/br> 謝陟厘真要哭了:“那怎么行?” 風煊想教教她,一個好的大夫應該遇事冷靜,一視同仁,不能動不動就哭鼻子。但又一想,自己若真是有個三長兩短,她只怕會哭死過去,聲音便柔和了一點,“放心,我命硬,死不了的?!?/br> 謝陟厘真懵了,她第一次給人拔箭,居然是在對方清醒的狀態下。她顫巍巍地拿鉗子夾住了斷箭,只輕輕一碰,傷口處的血就流得更多了,風煊也發出了一聲悶哼,手抓住了車架。 謝陟厘整個人都在顫抖,不敢再動。 風煊咬了咬牙,大喝一聲:“拔!” “嗚!”謝陟厘哭著用力,拔出了箭簇。 風煊整個人一用力,背脊重重撞在車架上,脖頸直直揚起,臉色剎那間蒼白如死,汗如雨下。 硬是沒有發出慘叫。 他還喘息著,望向謝陟厘,試圖笑一笑:“……看……你不是拔得挺好嗎?我說了,你行的……” 謝陟厘呆呆地看著他的臉,只這么一下,他的頭發就被冷汗濕透了,額頭脖頸全是濕的。 剎那間她懂得了他的安慰與鼓勵,同時自己也出了一身冷汗——她在干什么?她是大夫,他是病人,此刻他正忍受著常人不可能忍受的痛苦,她還要他來擔心? 謝陟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穩住雙手,低聲道:“大將軍,你忍忍?!?/br> 手下如飛,把剩下兩枚都拔了出來。 劇痛超出了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風煊整個人失去了力量,手軟軟地垂了下來,人再也坐不住,跟著歪倒下來。 “大將軍!” 謝陟厘一把扶住他。 他的眼睛已經睜不開了,但嘴唇微微動了動。 謝陟厘連忙把耳朵湊過去。 她以為他有什么軍令要交代,然而不是,他的聲音低如蚊蚋,他說的是:“看吧阿厘……我說了,你會是個好大夫……” 最后一個字已經輕到微不可微。 * 風煊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不在馬車上了。 他躺在床上,身上蓋著薄被,粗棉布的被面紋理雖粗糙,但因用得久了,反而十分柔軟,還散發著被太陽曬過的芬芳。 他掀開棉被瞧了瞧自己——胸前的箭已經拔了,傷口裹了一層又一層,厚實得像是給他穿了一層鎧甲。 軍醫和一般的大夫不一樣。尋常大夫只求治病,軍醫卻還要學會省藥省料,因為隨軍出戰,無論藥材還是紗布等物都有限。 他當初在傷兵營看過謝陟厘包扎的傷口,又輕巧又妥帖,能用最少的藥最大程度地減輕傷兵的痛楚。 原來……她一開始也是這般笨笨的,扎個傷口,能給他裹出一只烏龜殼。 如他所料,因為有重甲的保護,他的箭傷并不是很厲害,此時疼歸疼,并不是太妨礙行動。 他撐著坐起來。 這是一間十分簡單的小屋,沒有珠簾沒有絲帳沒有屏風,僅有幾樣基本的家具,每一樣都被擦拭得干干凈凈,陽光從窗外透進來,在桌角上泛著光。 桌上擱著粗瓷茶壺,圍著幾只茶杯,風煊有些口渴,掀開被子起身。 做這些算是有點為難此時的身體,但他自小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對于“為難自己”這件事十分擅長。 就在他剛剛下床的時候,聽到了一聲含在喉嚨深處的低吼,充滿威懾。 聲音來自房間的角落,一只大狼狗趴在地上,正對他呲牙咧嘴。 狼狗的身邊懶洋洋地靠著一只大肥貓,放下正舔著的爪子,和狼狗一樣用戒備的眼神盯著他。 第28章 阿厘是我媳婦 風煊下床走了一步, 狼狗盯著他,口里嗚嗚作響,牙齒呲得越發顯眼。 那只肥貓也弓起了身子, 一副與狗聯手抗敵的模樣。 “不許吵, 都出來?!蓖饷嬉粋€稚嫩的聲音道, “阿厘說了我們要安靜?!?/br> 那聲音來自屋外,雖稚嫩卻是一本正經,貓與狗顯然聽慣了這聲音的號令,聞聲麻溜地起身, 躍過門檻。 風煊試探著開口:“……小羽?” 屋外靜了靜, 一個四五歲大的小男孩出現在了門口,隔著一道門檻用烏溜溜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小嘴卻是抿得緊緊的,臉上神情嚴肅得緊。 風煊微笑了。 他沒猜錯, 看來這里就是阿厘的家。 按照計劃, 他安排好的親兵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帶他離開戰場,然而謝陟厘的到來讓他看到了更好的選擇——只要那人有心, 親兵的去向尚有跡可尋,亂入的謝陟厘才是神來之筆。 誰也不可能想到他會出現在西角城的一間民宅里, 在謝陟厘出現之前, 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 “你師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