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6)
高旭之一怔,隨即陷入沉思,沉默了一會兒,轉身走出正廳。 高寧抬頭看向高旭之,嘴角勾起苦笑,也緊跟著追了上去。 眉兒,我的眉兒,你死的好冤??! 眾人剛剛來到院門口,就聽到一陣撕心裂肺地哭聲。 傅連陽微微皺眉,抬腳就走了進去,徑直走向正房。 門口的丫鬟侍從見狀連忙行禮道:奴才(奴婢)參見公主,參見王爺。 屋內的哭聲戛然而止,一名身穿鵝黃衣裙的婦人,從里面走了出來。她雙眼紅腫,發鬢散亂,看向傅南陵的眼睛滿是怨恨,卻規規矩矩地行禮道:奴婢見過公主,見過王爺。 傅連陽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起吧。 婦人起身,抬頭看向傅南陵,質問道:陵王,不知眉兒到底犯了何錯,以至于落得這番下場? 不待傅南陵說話,傅連陽抬手就給了婦人一巴掌,道:放肆!你一個奴婢竟敢直視陵兒說話,可知已經犯了死罪? 婦人捂著臉頰,看著傅連陽,憤恨地說道:我的女兒死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今日便是死,我也要為眉兒討回公道。 你向本王討公道?傅南陵笑了笑,道:莫說這高眉兒不是本王殺的,就算是,你又能奈本王何?一個妾室之女,居然敢肖想本王的王妃之位,真是恬不知恥! 婦人兩眼通紅,爭辯道:眉兒已經過到公主名下,就算做陵王的王妃,又有何不可?難道陵王對公主還有怨言不成? 這么明顯的挑撥離間,但凡是個有腦子的,都聽得清楚。 過繼高眉兒的事,本公主可從未承認過。本公主承認的,就只有寧兒一人。 婦人哭著說道:公主,您怎能如此偏心? 陵兒是本公主正兒八經的皇侄,本公主偏心有何不可。傅連陽不屑地看著婦人,道:李氏,本公主平時懶得理會你,是因本公主不屑后院爭寵,你的那些小手段在本公主眼里不過如兒戲一般。劉氏難產而死,是本公主主動要求夫君,將寧兒過到本公主名下。你見此動了貪心,慫恿夫君改了族譜。只可惜那是高家的族譜,與本公主無關,本公主名下就只有寧兒一子。 公主雖然身份尊貴,到底也是高家的兒媳,怎能不尊族譜? 本公主不尊又如何?傅連陽不屑地看著她,道:李氏,你當真是心疼高眉兒?若是當真心疼,又怎會將她教養的蠢笨如豬? 李氏爭辯道:公主,我雖然身份卑微,卻也不能任人詆毀。那是我的女兒,我從小寵到大的女兒,我不心疼誰心疼。 傅連陽懶得與她爭吵,不耐煩地說道:李氏,你們做的那些腌臜事,本公主雖不過問,卻不代表本公主一無所知,本公主勸你見好就收,不然就不止死了女兒這般簡單。 李氏的臉色變了又變,正猶豫該如何回話,就聽腳步聲響起,緊接著就見高旭之和高寧走進了院子。 李氏見狀連忙迎了過去,她保養的極好的臉上梨花帶雨,任誰看了都會心生憐惜。大人,眉兒死了,都是妾身沒有教養好,妾身對不起大人,妾身唯有一死,才能全了大人的顏面。 高旭之這次并未像以前那般溫柔小意,頗為不耐煩地說道:我信任你,才將眉兒交于你教養,你就給我教出這樣一個女兒?回你的院子,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踏出一步! 李氏怔忪地看著高旭之,不敢相信他居然對自己疾言厲色,呢喃著說道:大人,你 高旭之沒心思搭理她,道:管家,送李氏回她的院子,沒我的允許,不許她踏出一步。 管家連忙應聲,走到李氏身前,說道:李姨娘,大人吩咐請您回院子。 李氏的臉色漲得通紅,垂下頭朝著高旭之福了福身,快步走出了院子。 傅連陽眼底閃過冷笑,轉頭看向傅南陵,道:陵兒,尸身便在此,想看便看吧。 傅南陵應聲,看向季翎嵐,道:阿嵐,你去看看高眉兒的尸身,看她到底是如何死的。 季翎嵐躬身領命,走向高眉兒的尸體。 高旭之見狀出聲阻止道:慢著,他是誰? 他是我的人,林貴妃被害一案就是他幫本王破的。 林貴妃被害一案?高旭之審視地打量著季翎嵐,道:永寧鎮福春堂掌柜季翎嵐? 傅南陵看著高旭之,似笑非笑地說道:高大人果然消息靈通,但凡本王身邊的人,高大人都調查的清清楚楚,本王還真是受寵若驚。 高旭之臉色變了變,隨即說道:眉兒的尸身我已經驗過,確是自縊而亡,便不勞季掌柜費心了。 高大人驗過,本王沒有。本王懷疑高眉兒之死,是有人故意借此毀壞本王的名聲,本王決定一查到底。 季翎嵐沒理會高旭之的阻止,徑直走向床前,反正有傅南陵和丹陽公主撐腰,高旭之的話完全可以當成耳邊風。 尸體被平放在床上,臉色蒼白,舌頭從嘴里吐出,呈深紫色。脖頸間有一個很深的帶褐色凹溝,呈倒V型,斜過頸部。季翎嵐彎腰查看高眉兒的背頸部,并未發現擦傷,或者抓傷。喉部也未出現甲狀軟骨和舌骨骨折。死者身上的衣衫有些凌亂,卻穿著整齊,雙手呈現鐵青色,手指完好無損。季翎嵐伸手掀起她的衣袖和褲腿,發現她的前臂和腿部也出現鐵青色。 季翎嵐轉身來到桌前,抬頭看看房梁上掛著的繩子,以及沾著鞋印的凳子。 沉吟了一會兒,季翎嵐看向陸九,道:陸大哥,勞煩你上房梁看看,上面是否有摩擦的痕跡,然后將上面的繩子拿下來。 陸九點點頭,縱身一躍上了房梁,仔細看過上面的痕跡后,解開繩子跳了下來。他將繩子遞給季翎嵐,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上面有擦痕,而且痕跡很新,上面的黑漆被磨掉了不少。 季翎嵐點點頭,接過繩子仔細看了看,隨即來到堂前,躬身說道:王爺,高小姐并非自縊而死,而是被人所殺。 季翎嵐的判斷與高旭之完全不同,這讓高旭之頓感不悅,覺得自己的專業受到了質疑,惱怒地說道:胡言亂語!眉兒脖頸間的傷痕,分明就是自縊身亡所致。 傅南陵淡淡地瞥了一眼高旭之,看著季翎嵐問道:哦?阿嵐為何認為高眉兒是被人所殺? 季翎嵐答道:回王爺,小民做此判斷有四個理由。其一:高小姐脖頸間的凹痕確實與自縊身亡的人類似,卻稍有不同。但凡自縊身亡的人,無論他求死之心多么強烈,在呼吸受到抑制的時候,身體都會下意識地掙扎,而在掙扎時,人的手指和背頸部難免出現擦傷和抓傷,而高小姐的手除了呈現鐵青色以外,并沒有任何傷痕,當然背頸部也沒有。 其二:我方才讓陸大人上房梁查看上面是否有擦痕,陸大人說有,且面積不小,痕跡很新,上面的黑漆甚至被磨掉不少。再看這條繩子,上面也有被磨掉的油漆的殘渣,這說明有人用這條繩子摩擦過房梁,而這一點正好與尸體上的痕跡完全相悖。 其三:王爺請看這根繩子,除了勒住高小姐的一段,和打結的一段外,繩子的大半都有摩擦的痕跡,而且可以看到油漆的殘渣,有此可以推測,是有人用繩子套住高小姐的脖頸后,拉住繩子的另一端,將高小姐掛在了房梁上。 見季翎嵐停頓了下來,傅南陵看了看面色極度難看的高旭之,開口問道:那第四點在何處? 季翎嵐躬身行禮道:王爺,小民想知道是誰第一個發現的高小姐自縊的,小民有幾個問題想問。 傅南陵看向傅連陽,道:皇姑姑,這事還得您幫忙。 傅連陽掃了一眼屋內的侍從,問道:是誰第一個發現大小姐自縊的? 眾人中走出一名侍女,大約十七八歲的模樣,長相俊俏,臉色卻有些難看,穿著一身淡綠色的衣裙。她上前福了福身,道:回公主、王爺,是奴婢發現的。 傅連陽點點頭,道:好好回答阿嵐的話,可聽明白? 是,奴婢遵命! 對于傅連陽的稱呼,季翎嵐有一瞬間的訝異,隨即便拋之腦后。他看向侍女,隨意地問道:姑娘如何稱呼? 侍女規規矩矩地答話,道:奴婢木槿,見過公子。 季翎嵐微笑著說道:木槿姑娘不必緊張,我只是問你幾個問題,你如實回答便好。 木槿深吸一口氣,道:是,公子。 你是高小姐的貼身侍女吧,是何時發現的尸體,又是如何發現的? 公子說的沒錯,奴婢確實是小姐的貼身侍女。今早,奴婢見小姐遲遲沒有起身,便過來叫起,誰知叫了半晌也不見小姐回應,奴婢就推了推門,發現門上了閂,奴婢發覺異常,便叫大柱來撞門,然后就就看到小姐吊在房梁上,人已經沒了?;叵肫鹬翱吹降目植喇嬅?,木槿的臉色愈發白了。 當時你有沒有留意,你家小姐是否穿著繡鞋? 木槿想了想,道:穿了,就是小姐腳上的那雙繡鞋。 季翎嵐點點頭,找了另外一個圓凳,笑著說道:勞煩姑娘站到上面不要動。 木槿有些困惑地看了看季翎嵐,又看了看傅連陽所在的方向,猶猶豫豫地抬腳站了上去。 季翎嵐再次要求道:好了,姑娘可以下來了。 木槿從凳子上下來,有些無措地站在一邊,完全摸不著頭腦。 季翎嵐又拿了一個干凈的圓凳,道:再次勞煩姑娘站上去,這時姑娘翹起腳尖,雙手上伸,做一個夠東西的動作。 木槿這次沒有猶豫,抬腳上了凳子,按照季翎嵐說的做。 好了,姑娘可以下來了。 第68章 季翎嵐看看上面的鞋印笑了笑, 將三個圓凳放在一處。 王爺、公主請看,木槿姑娘和高小姐的體型相差不多,站在同樣的圓凳上, 踩出的鞋印卻不同 這有何奇怪?人的體型相同, 腳的大小卻不盡相同, 還有鞋底的花紋, 這些都可導致鞋印不同。你這般嘩眾取寵, 真是可笑至極!自覺逮住了季翎嵐的漏洞, 高旭之不禁一陣冷嘲熱諷。 季翎嵐笑了笑, 道:高大人說的沒錯, 腳的大小、鞋底的花紋,甚至走路的方式不同, 都可以留下不同的腳印。我說的這三副腳印的不同,并不是方才所說的那些不同。人在走路時, 腳掌的用力方式不同,留下的腳印輕重也有所不同, 但不管怎樣,也不會留下像現場這樣完整的, 幾乎每個地方都受力相同的腳印。除非是他故意在圓凳上印出這個腳印。我不覺得高小姐在心存死志的時候,還有心思這么做。 高旭之臉上的得意還未消失, 又陰沉了下來。 還有,剛才這凳子是翻在地上的, 若高小姐真是自縊身亡, 那這凳子便是她踢翻的, 可這上面除了那兩枚格外清晰的腳印外,并沒有其他腳印或者臟污,這顯然不合理。就像這個腳印, 這就是方才小民讓木槿上的第二個圓凳原因。季翎嵐看向高旭之,道:高大人,您說小民的懷疑是否有理有據? 高旭之惱怒地瞪視著季翎嵐,道:那你說,這殺害靈兒的兇手是誰?她們進門時房門、窗子都在里面上了閂,若是真有兇手,那他是怎么逃出去的? 這個很簡單。季翎嵐來到門前,將門閂拿了下來,亮在眾人面前,道:大家看,這門閂的下方有利器劃過的痕跡,只要將門閂放到靠近入口的位置,關上房門,用匕首一點一點的將門閂撥弄進去就成了。至于兇手是誰,我不清楚。不過大致的作案過程,現在已經明了。應該是有人事先迷暈了高小姐,再將她用繩子吊了起來,偽造了這個自縊身亡的現場。根據尸僵和尸斑判斷,死亡時間應該在昨晚的子時。高大人若想調查真兇,不妨問問此時服侍高小姐的侍女,有無聽到特別的聲響,或者碰到行為怪異的人。 傅南陵毫不吝嗇地夸贊道:阿嵐不愧是阿嵐,果然大才! 季翎嵐謙遜地笑了笑,道:多謝王爺夸贊。 若是在現代,他能做的還有更多,只是沒有了高科技的儀器,很多東西都無法檢驗。就像死者體內是否有麻/醉劑之類的藥物,成分是什么,發揮作用的時間又是多少等等。他也想過將東西給唐棠進行檢驗,只是東西的來源不好解釋,而且沒有理論支撐,這里的人也不會信。 許是愛屋及烏,傅連陽看向季翎嵐的眼神也溫和了許多,笑著說道:陵兒,若是有機會,你可以向皇兄舉薦,這樣的大才不為官,實在可惜了。 傅南陵看向季翎嵐,眼底滿是驕傲,笑著說道:皇姑姑,阿嵐不喜官場,留在我身邊也好,不會埋沒他的才華。 傅連陽點點頭,道:也好。你身邊有這樣一個聰明人,我也能放心些。 傅南陵看向高旭之,道:高大人,事實證明這高眉兒并非因為本王的一句教訓而輕生,實是不知得罪了什么人,才導致的殺身之禍。還望高大人盡快查明兇手,還本王一個清白。 眾人心知肚明,高眉兒就是因為傅南陵才被殺的,可這不是能放到臺面上說的。這沒多大會兒的功夫,傅南陵由加害者搖身一變,變成了受害者,而且案子辦了一半,還想撂挑子走人。高旭之心里那個膩歪,就跟吃了屎一樣。 見高旭之不出聲,傅南陵笑了笑,轉頭看向傅連陽,道:皇姑姑,好久沒吃您做的桂花糕了,不知今日陵兒是否有口福? 傅連陽溫柔地笑著說道:陵兒想吃,皇姑姑就給你做,走,回我的院子,咱們好好說會兒話。 傅連陽和傅南陵一起走出房門,完全將高旭之當成了空氣。 高旭之的臉色變了又變,就像調色盤一樣,惱羞成怒地說道:來人,將小姐房里的人抓起來,嚴加審問! 門口的差役應聲道:是!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