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梅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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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第二天他們大家都說: “梅爾要自殺了?!?/br> 他們也都說,這是再好沒有的事。 他們第一次看到他和荷默在一塊兒的時候,他們都說: “他要嫁給她了?!?/br> 后來又說: “她還得說服他呢?!?/br> 因為荷默自己說她喜歡和年輕人來往,大家都知道她們在俱樂部一道喝酒。 她本人還說過,她是無意于成家的人。 以后每逢禮拜天下午,她們乘著漂亮的輕便跑車馳過。 沐小希昂著頭,荷默歪戴著帽子,嘴里叼著一根牙簽,戴著黃手套的手握著方向盤。 他們站在梅爾身邊,在百葉窗背后都不禁要小聲說一句: “可憐的...” 梅爾知道,他們是在說誰,盡管他們都沒有明說。 后來有些人就說,這是全鎮的恥辱,也是青年的壞榜樣。 男子漢不想干涉,但婦女們終于迫使牧師去拜訪她。 因著荷默一家,都是常去三一教堂的人。 訪問經過她從未透露,但她表示再也不回去了。 這事兒本來很多人都信了,直到,下個禮拜天她們又開著跑車出現在街上。 于是第二天,牧師夫人就寫信告知荷默住在遠山的親屬。 原來她家里還有近親。 于是,他們坐等事態的發展。 這其中,也包括了梅爾,他對此似乎同樣是非常的上心。 起先沒有動靜,隨后他們都得到確訊,她們即將結婚。 他們還聽說沐小希去過首飾店,訂購了兩套銀質盥洗用具,每件上面都刻著“荷默”。 兩天之后,又有人說,荷默買了全套服裝,包括睡衣在內。 因為就連梅爾都認為: “她們已經結婚了?!?/br> 也許除了梅爾,其他人都很高興。 他們高興的是,他們自己也不知道他們在高興什么。 因此當荷默離開本鎮的時候,他們一點也不感到驚異。 他們倒因為缺少一番送行告別的熱鬧,不無失望之感。 不過他們都相信,包括梅爾在內也是,荷默此去是為了迎接沐小希作一番準備。 而且,正如梅爾一直所期待的那樣,荷默又回到鎮上了。 這算是梅爾最后一次看到荷默了。 至于沐小希呢,所有人都有一段時間沒見到過她了。 總有人拿著購貨籃進進出出,可是前門、后門卻總是關著。 偶爾可以看到她的身影在窗口晃過,就像人們在撒石灰那天夜晚見到過的那樣。 但卻有著整整六個月的時間,她沒有出現在大街上了。 很多人都明白,這也并非出乎意料。 她父親的性格三番五次使她那作為女性的一生平添波折,而這種性格仿佛太惡毒,太狂暴,還不肯消失似的。 等到周圍的人再見到沐小希的時候,她已經發胖了,頭發也已灰白了。 包括梅爾在內的人才知道,荷默的離去對她有多大的傷害。 才意識到,那天荷默并非是為了去迎接沐小希。 以后數年中,沐小希的頭發越變越灰,變得像胡椒鹽似的鐵灰色,顏色就不再變了。 直到她七十四歲嫁給梅爾之日為止,還是保持著那旺盛的鐵灰色,像是一個活躍的男子的頭發。 打那時起,她的前門、后門就一直關閉著,除了她四十左右的那段約有六七年的時間之外。 在那段時間,她開授彩繪課,不知處于什么原因,梅爾也去了。 在樓下的一間房里,沐小希臨時布置了一個畫室,梅爾的同時代人全都把女兒、孫女兒送到她那里學畫。 那樣的按時按刻,那樣的認真精神,簡直同每天早上把她們送到學校去,還給她們一點錢應急的情況一模一樣。 這時,沐小希的精神面貌已經好很多了。 后來,新的一代成了全鎮的骨干和精神,學畫的學生們也長大成人,漸次離開了。 說來有趣,她們啊,卻是沒有再讓她們自己的女孩子帶著顏色盒、令人生厭的畫筆和那些從雜志上剪下來的畫片到沐小希那里去學畫。 最后一個學生離開后,前門關上了,后門也永遠關上了。 全鎮實行免費郵遞制度后,只有沐小希和梅爾這兩個人拒絕在他們家門口釘上金屬門牌號,附設一個郵件箱。 大概,他們便是在那時,有了這樣的打算。 而對于其他人的看法,他們怎樣也不打算再理睬了。 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年復一年,那個提著購貨籃的人頭發變白了,背也駝了,卻還是提著購貨籃進進出出。 直到那一天,七十四歲的沐小希突然嫁給了比她大三歲的梅爾。 那人沒有再出現,取而代之的,則成了梅爾。 他依然健朗,只是身形瘦削,雙眼中時常帶著智慧的光芒。 似乎也正是從那時候起,每年十二月的時候,都會有人寄給他們一封信。 但一星期后,又由郵局退還了,無人收信。 不時有人在樓底下的一個窗口,見到她的身影,高貴且寧靜的站立在那里。 沒人知道她是不是在看他們,她就這樣度過了一代又一代,和梅爾一起。 終于,她還是與世長辭了,在梅爾去世前三年。 在一棟梅爾經常打掃的幾乎沒有塵埃的屋子里得了病,周圍的人甚至連她病了也不知道。 她死在梅爾的懷中,笨重的胡桃木床上還掛著床幃。 她那滿頭鐵灰色的頭發延伸到了枕頭上,那里由于用了多年且又不見陽光,已經黃的就像發霉了。 梅爾一直想換,但沐小希從來沒有同意過。 沐小希走后第二年,梅爾才打開信箱,看到了那封信。 寫信的人正是當年的荷默,那是她寄出的最后一封信。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帶著對沐小希深深的歉意,荷默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梅爾走后很久,才被人發現他躺在床上,顯出一度是擁抱的姿勢。 但那比愛情更能持久、那戰勝了愛情的煎熬的永恒的長眠,已經使他馴服了。 他所遺留下來的身體已在干凈的睡衣下永眠,跟他躺著的胡桃木床粘在一起,難分難解了。 在他身上,和他身旁的枕上,均勻地覆蓋著一層長年累月積下來的灰塵。 后來才有人注意到旁邊那只枕頭上,有東西壓過的痕跡。 有一個細心且有耐心的人從那上面拿起了什么東西,大家湊近一看,發現是一綹長長的鐵灰色頭發。 他們后來又找到了梅爾生前寫的日記,看到了他寫下的最后一句話: “他們說的對,我確實曾想過要自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