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4)
林漱容聞言低頭,只見對方纖細的皓腕上,竟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翡翠玉鐲。 這鐲子瑩碧透亮,靈氣十足,翠中隱隱泛藍,幾乎沒有任何雜色。 她是見多識廣之人,懂些鑒賞之道,是以一眼就看出這翡翠價值不菲,不由得驚嘆:水頭充足,光澤鮮亮,質地透徹成色如此上佳的翡翠,除了琨州玉之外當真罕見!殿下是從哪里得來這只寶貝的? 哇,你這么厲害!這下倒換成明曇驚訝了,一眼就認出是琨州玉啦? 聽到對方承認翡翠的產地確是琨州后,林漱容下意識斂起眸光,沉吟片刻,忽然篤定地問道:您遇到溫妃娘娘了? 明曇瞪大眼睛,比方才更加愕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安太傅昔年曾是陛下的帝師。 無所不知的林漱容解釋道:而在京城的世族官家中,也就只有安氏的根基遠在琨州并且,陛下這次也點了溫妃娘娘同來行宮,所以便能輕易對應到她的身上了。 好家伙,明曇滿臉的嘆為觀止。 竟然能記住京城所有大戶家族的人丁和根基這已經不是人類的腦子了,得是個人工智能才行吧! 明曇的眼神很好懂,林漱容剎那便明白了她的難以置信,不由笑道:這也是士族子女都應當知道的事了,算不得多稀奇。說到這頓了頓,她特意補充道,待殿下將手頭上的學業研習完畢,我也會教您背誦京中世家的基本情況,您倒不必心急。 明曇: 她面無表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心說腦子你又要辛苦了,要怪就怪嘴巴太賤吧。 說回正題。 我方才去十里風荷那邊,正巧遇到溫妃娘娘也在賞花,明曇摸了摸鼻子,老老實實道,聊了幾句之后,她就非要把這鐲子給我想來,是因為想起了我那已故的二皇姐吧。 十里風荷是個行宮中的景名,正是那片荷花的所在之處。 二公主殿下啊 林漱容思索了一會兒,緩緩道:二公主與大公主是同胞姐妹,出嫁卻比后者更加早些,大概正和殿下是一般年紀,難怪溫妃娘娘會觸景生情。 我也是這么猜的。明曇道,所以推辭不過,我索性便把這鐲子收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壞事。 嗯。溫妃娘娘在宮中素來低調,一向不曾與任何嬪妃多作牽扯,林漱容微微頷首,若您愿意的話,能與她多少走動些,也是件好事。 是啊。明曇笑了笑,把腦袋枕在她肩頭,結個善緣也好。 林漱容輕輕拍了拍她的頭發。 如此沉默了會兒,明曇忽然抬起頭,眼珠一轉,拽著她提議:現在剛剛天黑,時辰還早,不如我們用罷晚膳,就一起去泡溫泉吧? 泡溫泉? 林漱容眨了眨眼,猶豫片刻,您今日剛到行宮,舟車勞頓,不打算早點歇息么? 哎呀,時間就是金錢! 明曇滿臉堅定,握住林漱容的手,轉頭便朝屋外走去,斬釘截鐵道:走,咱們過二人世界去! 沸鏡溫泉。 春州不似京城那般酷暑,一到晚間,夜風吹拂而過,竟然還有些許微微的涼意。 正是泡溫泉的好時候。 不過,這才剛到行宮第一日,也沒誰會像明曇這樣急著來泡湯。是以兩人相攜而至,泉中果然空無一人,只有幾個宮女候在旁邊。 在她們的服侍下,兩人換了一身輕薄如紗的裙裝中衣,走向正彌漫著白霧的湯池。 泉面如鏡般平靜寬廣,在地熱的加溫下,偶爾還會冒幾個微小的泡泡出來。明曇謹慎地拎著裙擺,先邁進一只腳,頓時被偏高的水溫暖得一個哆嗦,只感覺身上的冷意都被盡數驅散了。 這是行宮里最好的一處溫泉啦! 明曇轉過頭,對林漱容得意道:還好我有先見之明,正選了個沒人會打擾的時辰,剛巧能讓咱們好生享受一番啦! 那我真是沾了殿下的光。 她自吹自擂,林漱容便也笑著附和,走到池中挨著明曇坐下,微微轉過頭去。 微風習習而來,將池面吹出層層疊疊的漣漪,皎潔的月光灑落在波紋之上,照亮半空中氤氳著的霧氣。 明曇靠在池邊,半瞇著眼睛,懶洋洋翹起腿來,像個童心未泯的作亂者一樣,將本就不怎么平靜的水面擾得更加波瀾迭起。 她攤開雙臂,仰頭望向滿天繁星,水珠正順著脖頸與鎖骨緩緩流下,逐漸消失;而那片肌膚卻瑩潤剔透,搭著幾縷半濕半干的黑發,緊緊貼出一段曲線,在月光中顯得愈發勾人心魄。 這個瞬間,天地都只能為絕色作陪。 林漱容輕咬舌尖,目光微頓,望著對方在水霧中半遮半掩的美麗面容,不禁暗嘆一聲,稍稍垂下了眼睛。 黃梅《梁?!分?,有句戲文曾道:我從此不敢看觀音。 而當時,梁山伯面對祝英臺的心境,是否與自己現在多有相似呢? 林漱容逃避似的轉回頭來,盯著那輪不諳世情的明月,無聲念了幾句佛經。 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磐* 咳。 后面一句是什么來著? 正在林漱容反省自己到底有多么不學無術時,身邊卻忽然挨過來一個溫熱的身體,熟門熟路蹭到自己肩頭趴著,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哎呀,好熱哦。 經算是白念了。 林漱容的身子微微僵直,轉眼看去,只見明曇雙頰酡紅,好似醉酒一般慵懶,眼波被熱氣蒸騰得水光盈盈,流轉之間,就仿佛是帶了無形的鉤子那樣,一下下往她的心尖上輕撓。 為什么你泡著溫泉,身上卻還是這么涼哦 明曇似疑非疑地嘟囔一句,直接變本加厲地纏在了對方身上,一邊舒服地嘆息了一聲,一邊還理所當然地收緊手臂、讓自己與之貼得更緊。 明明這么大一口溫泉,卻非要兩人擠在一塊兒,誰見了不說一聲有??? 除了林漱容。 她見明曇似乎泡得有些昏沉,生怕對方是不適應溫泉的高溫,一時也顧不得心中那些情絲綺念,趕忙伸手探到人額前,急切道:殿下可有不適? 雖然溫度偏高,但也是因為溫泉所致,并沒有發熱之兆 明曇半闔著眸子,連眼皮都不曾掀起,一把便將林漱容的手扯了下來,摟在自己懷里,慢吞吞道:沒有。就是她又打了個哈欠,就是有點困 入夜之時,山林間的促織輕鳴不斷,氛圍又被月光染得安寧無邊,倒也難怪明曇會迷糊成這樣。 知道殿下只是倦了,林漱容便也放下心來,柔聲問:那咱們就回去罷? 不行,好不容易才來一趟!明曇趴在人肩頭,撲騰著拒絕,再多泡會兒多泡會兒! 林漱容生怕她不小心滑到水里,趕緊伸手摟住。 但是,明曇表示抗議的動作幅度不小,溫泉都被揚得嘩啦嘩啦,水珠飛濺,潑了她自己和林漱容滿身。 中衣本就輕薄,這下更是濕了個頂朝天,緊緊貼在胸前,趨近于無。 而那曼妙的身段,也只能靠著泉水才可以多少遮擋一二 林漱容: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 她痛苦地擰著眉毛,深深吸了一口氣,手上牢牢扶著明曇,但腦袋卻使勁抬頭望天,讓眸中只能裝得下那輪遍灑清輝的明月。 可懷里的少女卻體會不到她的崩潰,仍然不肯安分,像條小魚一樣滑手,把腦袋埋在林漱容頸間滾了兩圈,輕輕嗅了一下,嘻嘻笑道:卿卿你好香哦。 殿下莫鬧。林漱容無奈至極,推了推明曇的頭。 然而這個動作反倒引得后者不滿,瞇起眼睛,干脆來了一個猛喵撲食,嘩啦一聲,帶著滿身水流,直接把對方狠狠摟了個滿懷。 我才沒鬧呢! 明曇理不直氣也壯,咱們這么好的關系,讓我聞一下怎么啦?不可以???你有意見嗎? 你說!明曇一臉半夢半醒的恍惚模樣,嘴上卻還不忘兇巴巴地催促,你到底!有沒有意見! 林漱容一邊心力交瘁,一邊還要回擁住明曇,以免對方不慎掉到水中。 我怎么會有意見呢,殿下,她深深嘆息,無可奈何地回答道,我向來都是拿您最沒辦法的呀。 第42章 鬼知道她倆是怎么回的煙波水榭。 明曇一路昏昏沉沉, 像塊狗皮膏藥似的黏著林漱容不撒手,只記得自己是全程被對方伺候著回來的,別的全都一概不知。 泡溫泉居然也能泡到斷片, 她估計算是古往今來第一人了。 翌日,錦葵服侍明曇起身, 林漱容與她一起用了早膳。期間也不知道為何, 竟然對她愛答不理的, 全程都在積極貫徹食不言的原則,把明曇搞得滿頭霧水, 一不留神, 半顆雞蛋便摔進了粥碗,濺了她滿臉米粒。 明曇:何其之倒霉。 好在林漱容還有良心,立即拿起帕子幫她擦拭。在捻下最后一顆白米后, 明曇鼓了鼓臉,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腕,皺著眉率先發難道:你 話還沒說出口, 室外便傳來咚咚兩下敲門聲, 傳來錦葵的詢問:殿下可用完膳了?盛安公公來報, 陛下要請您和皇后娘娘一起到妙善佛堂去參拜呢! 咳咳咳! 明曇的質問登時卡在喉嚨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差點把自己噎死。 而錦葵都已經在催促了,她也沒法再把話題進行下去, 只能對上林漱容沉靜無波的眼神,恨恨道:你等著!回來我再和你算賬! 放完狠話,便轉身匆匆向著內室沖去。 剛才被粥糊了一臉,她還要抓緊時間清洗一下呢! 林漱容把手帕丟在桌角,垂眸看了眼上面的梧桐花圖案, 伸手輕輕揉按額角。 若是不與殿下保持距離,照對方這個撩法,她真怕自己會不慎越界;可一旦稍微顯露出疏遠之意,這小公主則又會立刻炸鍋,嚷嚷著要和自己算賬 唉。 林漱容深深嘆息。 真是左右為難,愁死人了。 妙善佛堂與春州行宮外圍的那些寺廟不太一樣,它是在明熠登基之初,為了供奉他的生母而下旨修建的。 先帝鐘愛淑皇貴妃沈氏,對已故的發妻沒有絲毫情感可言。不僅生前對她處處冷待,死后也在沈氏的請求下,以儉省為名,將葬禮規格大大減半,未曾給她應有的尊榮。 因此,在見證了先帝的薄情后,明熠登基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謹遵母后的遺愿,將她的牌位棺槨遷出皇陵,重新風光大葬在了春州。 做完這些事,明熠緊接著下旨,將先皇后追封為端慈皇太后,還特意在她生前最喜歡的春州行宮中建了一座佛堂,只用以供奉她的靈位與長明燈,徹底與先帝劃清了關系。 從此之后,但凡來到行宮,明熠便總會攜顧纓一同前去,親手為端慈太后上一炷香。 這次同樣也不例外。 明曇跪在蒲團上,五心朝天,虔誠而恭敬地對皇祖母的牌位磕了三個頭。 她上次同樣跟著來過妙善佛堂,對祭拜的方式已經爛熟于心。直起身后,口中還輕輕念了一段林漱容教給她的地藏經,意在功德回向。 皇帝頭次見明曇念經時,還覺得十分稀奇,問她:龍鱗還懂佛門的超度? 龍鱗不懂。明曇搖了搖頭,老老實實道,龍鱗只是愿為皇祖母念佛誦經,積攢福業,以期皇祖母能夠往生善道罷了。 嗯,好孩子。 皇帝笑了笑,摸摸她的頭發,你皇祖母若泉下有知,也定會十分高興,她能有這樣一個孝順的皇孫女啊。 從妙善佛堂出來后,皇帝的情緒倒并不見有多么低落,反而十分平和,還問明曇今日晚膳想用什么,要不要讓膳房做幾道春州本地的名菜。 逝者已矣,活人又何必徒增傷感? 而面對明曇有些擔憂的眼神,皇帝卻只豁達地笑道:若是父皇百年之后,龍鱗要在墓前哭哭啼啼,那可會把朕給心疼壞了喲! 呸呸呸,父皇又在胡說八道! 自從穿越后,明曇就對這些鬼神之事深信不疑,趕緊忌諱地拍了拍嘴巴,嚷道:好端端的,說什么不吉利的話還不如商量商量晚膳吃什么呢! 哈哈哈,好,父皇錯了,皇帝好脾氣地順著她,笑道,今晚便給你上一道龍井筍蒸鵝,算作賠罪如何? 行!明曇爽快地點了點頭,忽又想起什么,叮囑道,父皇記得叫他們多放茶葉,把筍的味道蓋一蓋唔,或者干脆不加筍也行,林漱容吃不慣。 聽到這兒,皇后不禁在一旁掩唇而笑,轉頭和皇帝說道:陛下您瞧,妾沒說錯吧?曇兒這一日日凈想著她那伴讀了! 明曇一愣,臉頰不知為何竟染上了幾分紅暈,羞惱道:母后亂講!兒臣哪有整天想著她??! 梓童所言甚是!皇帝假裝沒聽見女兒的反駁,理都不理,撫掌附和道,人人都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瞧,這龍鱗還沒嫁人呢,就已經潑出去了,這怎么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