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
也就是說,明曇不會在這里見到任何一個她曾在史書上熟悉過的人物,也不能憑借自己的穿越者身份去謀劃未來。 她孤身一人來到這里,也已經與自己的過去完全割裂開來。 殿下,殿下? 不知默默想了多久,身旁等候的錦葵才終于開口,喚回了明曇出竅半晌的魂兒。 您錦葵看了一眼面前的景色,有些欲言又止,您是要去御花園么? 明曇一怔,抬頭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走到了御花園入口的一座石橋旁邊。 天承皇宮的御花園很有意思。它挨著一片彎月形狀的園林湖而建,西南北三面被水環繞,東面則與皇帝的寢宮天鴻殿相鄰。其中的珍奇植物不勝枚舉,四季都有時令的花朵競相開放,湖面或是平靜如鏡,或是波光粼粼,堪稱宮內的一大美景。 明曇現在所在的這座橋,正是從南面前往御花園的入口之一。 由于湖是月牙型,南邊橋下的流水已經細成了一條小河,正發出潺潺的流淌聲,如鳴佩環般清泠作響。 明曇歪了歪頭,看著錦葵,十分天真道:御花園的花兒開得正好,怎能不去賞上一賞? 可是殿下您剛剛大病初愈 不打緊的。 明曇沒等她說完,便故作不耐地轉身上橋,端起公主的架子,你放心,本公主不碰那些花花草草便是了,斷不會讓你無法與母后交代! 說完,她也不顧錦葵在身后如何盡力解釋,便自顧自地向御花園里跑去。 明曇此行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查出那個不惜以自盡來中斷線索的宮女夏桃,究竟是什么來頭。 錦葵見她一邊緩慢地散著步,一邊朝四處東張西望,看上去確實是為了賞花,于是也不再多話,只安安靜靜地跟在公主身后,不敢輕易出聲打攪。 沒走一會兒,正當明曇打算詢問錦葵,應當去哪里才能找到御花園中管事的宮人時,卻忽然聽到前方傳來一陣竊竊私語的聲音。 誒誒,坤寧宮那事你知道吧? 怎會不知?九公主中毒這么大的事,陛下和皇后娘娘都氣壞了!昨兒個公主剛醒,盛大總管就下了令,說是陛下有旨,要徹查后宮,頭一個就來盤問咱們御花園! 可不是嘛昨日傍晚時分,那個剛來御花園當值不久的夏桃就被侍衛給抓走了,一看便和九公主的事脫不了干系! 夏桃?就是那個被姑姑親自領過來,安排她負責灑掃的夏桃? 可不就是她!jiejie你竟不知道么?這個丫頭的來頭,可沒那么簡單 兩人的聲音逐漸低不可聞。 明曇瞇起眼睛,盯著左前方一人多高的灌木叢,忽而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她懶洋洋地抬手一揮,錦葵便立即反應過來,上前一步,厲聲喝道:何人竟敢妄議坤寧宮和九公主殿下?還不速速:出來認罪! 灌木后傳來兩聲驚叫,直過了半晌,才慢慢鉆出一對年紀尚輕的宮女。她們抬頭看見明曇,頓時嚇得膝下一軟,要哭不哭地跪拜在地,婢子們知錯求九殿下恕罪 明曇背著雙手,笑得滿臉純良,錦葵呀,宮規上說,下人在背地議論主子,應當處以什么刑罰來著? 錦葵神情肅穆,恭敬道:回殿下,應掌捆十五,罰跪一個時辰。 兩名宮女驚懼地對視一眼,惶然朝明曇磕頭,哆嗦著道:殿下饒命!都是婢子嘴賤,一時昏了頭才亂嚼舌根求殿下寬恕則個吧! 她倆年紀不大,又是在御花園辦差的,哪受過什么正兒八經的罰?再加上明曇也是出了名的不好相與,此時被她抓個現行,自然嚇得抖如篩糠,生怕對方真按宮規查辦她二人。 打巴掌都算輕,罰跪才是最要命的。 明曇笑瞇瞇地看了兩個宮女一會兒,直到年齡偏小的那個沒繃住,嚇出一聲響亮的抽泣時,才總算慢吞吞地開了尊口。 起來吧,本公主有話要問你們。 尚在驚恐的兩人頓時愣住,不敢置信地抬頭望向明曇,直到被錦葵一瞪,才猛然反應過來,如蒙大赦地起身行禮:婢子多謝公主饒恕 嗯。 正當她們舒了一口氣,為自己逃過一劫而慶幸時,面前的少女卻又抄起手來,眉眼彎彎,不徐不疾道:你們剛才所說的宮女夏桃不如,也給本公主講來聽聽? 盤問一番后,明曇揮了揮手,終于將兩個如驚弓之鳥般的小宮女放走了。 不過,她倒是沒有急著離開,反而是轉身盯住一朵開得正好的繡球花,神情若有所思。 錦葵,掖庭是個什么地方? 回殿下,錦葵略帶猶豫道,掖庭乃是掖庭秘獄,位于宮中偏僻之處,專門幽禁犯了大罪的妃嬪和宮女。 哦?明曇挑了挑眉,既然是獄,那自然由不得罪人進出自如罷? 公主所言正是。錦葵點點頭,低聲說,被打入掖庭之人,非大赦不得出一旦進到那地方,如果沒有陛下或者哪位娘娘開恩,只怕就再難有見光之日了。 唔 明曇沉吟片刻,瞇起眼眸,唇角勾著的笑容漸漸消失,整個人的氣質都忽然變得鋒利了起來。 那么,她又問,什么樣的妃嬪,才有資格將掖庭中的罪人重新提**呢? 面前少女的氣場十足駭人,錦葵下意識深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緒,方才勉力平靜地答道:若是要從掖庭提人,只怕這位娘娘至少應當位列貴嬪之上。 妃位之下即是貴嬪。 一陣大風驟然刮來,茂密的枝葉被吹得上下搖擺,明曇依舊盯著那朵繡球花,等它終于因為過于飽滿、而被吹落枝頭時,才準確地伸出手,把淡粉的圓球接在了掌心之中。 所以說。 她看著手里的花,輕輕蜷起指尖。 把夏桃從掖庭里救出來,再安排她到御花園伺機暗害我的人就是從貴嬪往上數的,那幾個高位妃子嘍? 回到坤寧宮后不久,剛把今日份的中藥灌完,明曇便被皇后召到了跟前說話。 聽說曇兒今日在御花園里盤問了兩個宮女? 皇后拉著她的手,讓明曇坐到自己身邊,柔聲細語地問道。 明曇并不意外。錦葵是皇后身邊僅次于渡葉的得力宮女,何況夏桃的來歷也是大事,她自然應該稟報皇后。 是,母后, 明曇料想錦葵已經把事情交代了大半,索性省去了前因,直接道:那兩個宮女說,月初的時候,曾有位自稱是尚宮局的姑姑親自將夏桃帶到御花園,讓她領了灑掃宮女一職御花園的宮人們頗感奇怪,私下聊了聊,方才知道這夏桃竟然是掖庭罪人出身,不知得了哪位貴人提攜,方才能夠到她們這里做事。 皇后總領六宮,當然對宮里的規矩知之甚詳。 她思忖片刻,在心中默默算了算,說道:如此說來,那百花粥也是從上個月末便開始時興 母后,明曇反握住她的手,堅定道,這定是有人蓄意要謀害曇兒! 皇后抿住唇,面上浮現鮮明的慍怒之色,一雙柳葉眉也狠狠蹙了起來。 然而,幾息以后,她卻長嘆了口氣,看向明曇的眼神也逐漸染上了深深的愧疚。 曇兒皇后凝聲說,是母后對不起你。 明曇茫然地抬頭,與她四目相對,霎時就在這一刻意識到了什么。 高位妃嬪。 你父皇也知道,膽敢害你中毒之人,必定不可能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女但是,后宮勢力牽涉頗深,若繼續向上深究的話,只怕前朝都會因此而出現動蕩 明曇抿了抿唇,垂下腦袋。 她知道,這就是勸她就此罷休的意思。 正在皇后說著說著,又要內疚得掉起眼淚時,明曇卻嘆了口氣,一把摟住了對方,軟軟糯糯地說:母后莫要難過,曇兒都明白的。 一個女人,能夠在深宮之中步步為營,成為俯視大多數人的存在,就定然不會是個簡單角色。 要么靠門第家世,要么靠手段心性,或是兩者兼有 明曇的身體里畢竟是個成年人的靈魂,她明白皇帝的難處,也能理解皇后的忍氣吞聲。事關朝廷安定,再加上明曇此次平安化險為夷,綜合考慮之下,就此停手不查,方才是上上之策。 但她依舊是咽不下這口氣。 放心,你安息吧。 明曇伸出手,輕輕撫上自己的胸口,略闔了眼,在心中低聲自語。 我一定會找出那個害死你的人,為我們兩個報仇雪恨。 第4章 九公主中毒一案過后,雖然兇手已死,但各宮卻仍然人心惶惶了好一陣,生怕自己被牽連出什么無妄之災。 然而,隨著幾個星轉過去,徹查后宮一事卻也隨著朝堂上傳來的急報,終究不了了之。 今夏是個災年,南方沅州伏旱,一連數月滴雨未落,將農戶們的稻子都旱死了大半。 災情幾經輾轉,日前才剛剛報到京中,引得皇帝震怒,前朝也忙得不可開交,只怕是根本顧不上九公主遇害之事了。 后宮都是聰明人,當然懂得去看上面的眼色行事。這才幾天過去,便有不知從哪發源的流言傳到坤寧宮里,說是九公主杖殺宮女、心性殘忍,就連陛下都厭了她,所以才順勢不再徹查此案,也多日不曾踏足坤寧宮中。 渡葉將這話復述給皇后時,明曇正歪在一旁,百無聊賴地翻著一本《論語》。 娘娘,可要婢子去將下人們整肅一番?渡葉憂慮地問道。 唉即使費勁管住了自己宮里,也管不住旁人傳閑話的一張嘴,皇后揉了揉眉心,嘆息道,罷了,隨便讓他們去說。 哼,父皇近日忙得腳不沾地,何止坤寧宮,只怕連后宮都未曾踏足半步。 明曇斜靠在椅子上,把書翻得嘩嘩亂響,懶洋洋點評道:女人多的地方啊,就是喜歡亂嚼舌根。 皇后瞥她一眼,沒忍住,撲哧笑出了聲,從哪里學來的這話?老氣橫秋。 母后就是心太善了,明曇打了個哈欠,將《論語》隨手丟到旁邊,一本正經道,要我說啊,就該拿出六宮之主的派頭來!把那些個娘娘們叫到跟前,挨個兒敲打一遍,省得她們成天想辦法作妖,讓父皇和母后更加煩心。是不是啊渡葉? 渡葉含笑朝明曇福了福身,猶豫一瞬,又沖著皇后說道:娘娘,婢子以為殿下所言不無道理。 可皇后沉吟片刻,終究還是搖了搖頭。 哪能有如此簡單?陛下素來勤政,不愛女色,宮里便都是些老資歷的嬪妃,個個眼高于頂,各行其是,豈是會任由本宮敲打的主兒她嘆息一聲,略擺了擺手,不愿再深談此事。 聽皇后這么一說,明曇倒是有點驚訝地坐直了身子,開始正經回憶起宮中為數不多的女人們。 她父皇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全副身心都撲在國家大業上,對于那些情情愛愛之事沒有半點興趣。就連當年他親自求娶的太子妃、現在的皇后顧纓,也只能與他維持著相敬如賓的關系。 除了顧纓之外,就數婉貴妃在宮中的位份最高。這位娘娘乃是誠國公之女,勛貴中的勛貴,雖然性格一向恬淡婉約,但家世卻尤為顯赫,就連皇后都較之不如。 再往下數的話,便是出身將門的儀妃、同樣是東宮舊人的溫妃,以及 明曇剛剛回憶到這里,便有一人從殿外匆匆走進來,正巧打斷了她的思緒。 錦葵肅著臉,跪到皇后近前,沉聲通傳道:娘娘,寧妃娘娘的大宮女瑤香求見。 唔,寧妃? 真是一說曹cao,曹cao便到。 明曇單手撐著腮,微微挑起了眉梢。 這位寧妃,便是當前后宮中僅有的三妃之一,也是這闔宮上下最難相與的一位娘娘。 果然,即使溫和如皇后,一聽寧妃的名號也不由得蹙了蹙眉,語氣淡淡道:叫她進來吧。 錦葵領命而去,不一會兒便領了個容貌漂亮、神情倨傲的宮女走進殿內。 后者見了皇后,也不去行跪拜大禮,只象征性地福了福身,便十分趾高氣昂地開口道:給皇后娘娘請安。 見此情形,明曇動作一頓,放下書本,稍稍瞇起了眼睛。 一旁,同為宮女的渡葉也立刻皺起眉來,冷冷盯向堂下的不速之客。 皇后心慈,素來與人為善,雖然對方未行大禮,卻也沒有因此便苛責這瑤香,而是態度平和地問她:你家娘娘派你來此,所為何事? 可是誰都沒有料到,聽聞此話,瑤香竟然故作愕然地瞪大了眼睛,理所當然地反問道:皇后娘娘竟然不知? 一旁的明曇眸色微沉,不動聲色地站起身來。 皇后愣了一愣,蹙起眉頭,面上也帶了些不悅,本宮應當知道些什么? 瑤香好像半點都不怕皇后動怒,仍然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施施然說道:陛下上次歇在崇樂宮時,曾親口答允過,說是要將端午小宴上的那盞琉璃宮燈賞賜給我家娘娘呢。 宮燈? 是呀,皇后娘娘,瑤香淺淺笑起來,話鋒一轉,倨傲道,不過,那盞宮燈在宴上被陛下賞給了皇后娘娘您,所以寧妃娘娘才特地派婢子前來討要還請娘娘謹遵圣旨,將宮燈交給婢子,好叫婢子回崇樂宮給我家娘娘復命才是。 這話說得足夠傲慢,語氣措辭都盡顯寧妃的恃寵而驕,簡直堪稱以下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