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的小錦鯉 第143節
周遭人群一片嘩然。 “我沒有!”阮秋色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道,“咱們無冤無仇,你污蔑我有什么好處?” 那羅內官一臉正色:“老奴知道阮畫師頗受寧王愛重,只是你犯下此等罪行,老奴實在不能裝作不知。京中盛傳寧王有望迎娶北越公主,老奴在西林苑中都略有耳聞,想來阮畫師是出于嫉妒……” “你胡說什么!”阮秋色急道,“昭鸞她又不喜歡……罷了,我也不必同你解釋,等裴昱來了,一切自會真相大白?!?/br> “這又與裴昱有什么關系?”皇帝被她這莫名其妙的發言攪得一頭霧水,見阮秋色抿唇不答,他沒好氣地對身旁的侍從道,“方才就讓人去找寧王,怎么還沒找來?” 這一場圓滿順利的送別宴,竟然是以這樣的鬧劇收場,皇帝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他對阮秋色多少有些了解,亦是不信她會將昭鸞公主推落江中,可這羅公公言之鑿鑿,阮秋色又像是隱瞞了什么,無法證明己身清白。 倘若衛珩在這里,許是三言兩語就可以破了這難解的局面。是以皇帝急著尋他,讓他收拾這爛攤子。 誰知那羅公公一聽到“寧王”二字,忽地渾身一抖:“陛下!您如何能讓寧王來查此案?” 皇帝本就對羅有德的證詞心存疑慮,見他似是心虛一般,便冷哼一聲道:“他的人惹出了事,難道不該給朕個說法?別的不說,寧王斷案之才,朕信得過?!?/br> “陛下!”羅公公發出一聲凄厲的長呼,跪地叩首道,“這阮畫師是寧王愛妾,他怎會秉公處理!聽聞寧王通曉百種酷刑,他又如何會放過老奴?老奴所言字字為真,陛下若是不信……” 他站起身來,顫顫巍巍地退后幾步,直退到了望月臺邊:“與其讓寧王來審老奴,還不如老奴用這條性命證實自己所言不虛!” 說著,他縱身一躍—— 說時遲那時快,離羅內官最近的阮秋色猛地撲上前,扯住了他的衣袖。 她這舉動完全是出于直覺——這老人莫名其妙地污蔑于她,背后必有因由,因而不能讓他就這么死了,須得留他性命待衛珩查個清楚才是。 卻不成想那羅內官身子竟比她想象中沉重,在被她抓住同時,竟又反手一扯,反將阮秋色帶著雙雙墜入了江中! 這變故來得太過突然,岸上的人竟都瞠愣了片刻,才想到要去救人。江水湍急,一瞬間便將人沖出了幾丈,等阮秋色被救起時,已經陷入了昏迷。 而那羅公公…… “怎么,寧王無言以對了嗎?”冷冷的女聲打斷了衛珩的沉思,“你既精通律法,那哀家倒要問問:阮秋色謀害北越公主,究竟該當何罪?” “如今案情未明,太后的論斷恐怕言之過早?!毙l珩淡聲道。 “案情未明?”太后輕叱一聲,“那羅內官親眼所見,又以自己的性命做了擔保,難道還算不上鐵證如山?” “太后口中的‘鐵證如山’……”衛珩雙眼微微瞇起,審視地看向太后,“在我看來,倒更像是死無對證?!?/br> 那羅有德似是早就籌劃好了自己的死亡,落水后毫無掙扎不說,袖中還裝了不少石塊,侍衛將他撈起時早已氣絕。 “你這是何意!”太后揚眉怒道,“就為了保你那未婚妻,便想顛倒黑白?你——” “母后?!痹谝慌猿聊S久的皇帝忽然出聲打斷道,“今日之事著實蹊蹺,眼下最緊要的還是早些找到公主。至于公主落水的真相,等阮秋色醒來再問也不遲?!?/br> 太后還想說什么,卻見皇帝面色已是不豫,于是只得恨鐵不成鋼似的看他一眼道:“……也罷。哀家暫且回宮為昭鸞公主誦經祈福,至于那阮秋色……” “不勞太后費心,”衛珩垂眸,拱手道,“等她醒了,自會給所有人一個交代?!?/br> *** 翌日清晨。 時青端著藥碗,跟在吳酩身后進了長風殿。見衛珩合衣靠在阮秋色榻邊,雙目闔著,似是疲累至極地睡了過去。 想起昨夜的兵荒馬亂,二人不由得放輕了腳步。時青才剛無聲無息地將藥碗擱在桌上,便聽見身后衛珩道:“如何了?” “水下仍未發現公主蹤跡,裴世子疑心她被沖上了岸,正帶人沿著河岸去找?!?/br> 時青目中含憂,接著道:“那羅內官屬下也查過了。十多年前,先帝攜后妃群臣來西林苑游獵時,太后馬匹受驚,他救駕有功,才升任了西林苑的掌事內官。只是他與太后這些年并無錢財往來,他自己亦無親眷,也不知是為何要拼上性命去誣陷阮畫師……” 這便是沒有一個好消息。 衛珩垂首看著靜靜躺在榻上的阮秋色,她唇色有些蒼白,面頰也不復往日的紅潤。 “是本王大意了?!毙l珩嘆了口氣道。 “這并非王爺的錯?!睍r青寬慰道,“昨夜的事疑點重重,誰能想到昭鸞公主會特意繞開暗衛耳目,帶著阮畫師去那望月臺呢……” 衛珩搖了搖頭,似是不欲多談,只抬眼望向吳酩:“她為何還不醒?” 吳酩走上前,搭了搭阮秋色的脈搏,才道:“這脈象倒是平穩,昨夜嗆的水也都及時控了出來。遲遲未能醒轉,怕是和她腦后的瘀傷有關……” 昨夜阮秋色昏迷,西林苑中的御醫判斷是嗆水所致。衛珩放心不過,又叫了吳酩細細檢視一番,才發現她腦后有處腫塊,許是落水時與那羅內官沖撞所致。 “頭顱受撞不是小事。顱內為腦,腦為髓之海,靈機記性皆在其中?!眳酋は仁钦f得煞有介事,見衛珩面色一沉,趕緊又補充道,“但既然她脈象無異,想來這傷也無大礙,暫且靜候些時日也無妨?!?/br> 衛珩并沒從他這話里體會到多少安慰。他伸出食指在阮秋色頰邊輕輕一點,聲音輕得像是自言自語:“原本就只有一點小聰明,這一撞豈不是要傻個徹底?” 時青聽他語氣里全無調侃,盡是擔憂,便溫聲勸慰道:“王爺守了一夜,不如去偏殿小睡片刻?這里有屬下看顧著……” 衛珩只將阮秋色頰邊的發絲拂到耳后,搖了搖頭:“經過了昨夜的事,她醒來見不到本王,定是會怕的?!?/br> *** 衛珩還是睡了過去。 許是困倦到了極點,他連面具也忘了摘,只挨著床沿側躺在阮秋色身旁,還保持著將她手手攏在掌心里的姿勢。 夢里很不安寧。吵吵嚷嚷的望月臺,神色凝重的皇帝與北越皇子,接連跳進水里去尋公主的侍衛…… 還有滿臉焦急,正站在那里向人解釋的阮秋色。 幸而這一回他趕上了,阮秋色掉下望月臺時,他飛身過去拽住了她的手。她瘦瘦小小的,人也很輕,稍一使勁便可以提上岸—— “疼!” 一只小手“啪”地拍在衛珩臉上,他霎時驚醒,卻見阮秋色瞪著眼睛,一臉不高興地盯著他瞧。 衛珩神思還有些迷蒙,自是沒注意到阮秋色古怪的臉色,只欣然道:“醒了?” 說著便想摸摸她的臉,不料才剛伸出手,又被阮秋色不留情面地打到一旁。 阮秋色將方才被捏痛的另一只手“噌”地從衛珩手心里抽出去,整個人往后縮了好幾步,直縮進榻上的角落里,這才像只小動物一般睜圓了眼睛道:“你不許碰我!” 衛珩不由得愣住了。不光是因為阮秋色一反常態的舉動,更因為她的神情、語氣皆讓人覺得陌生——不是她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樣子,而是帶些奶聲奶氣,有種孩童般的稚拙。 “怎么,”衛珩滿心疑惑,“為什么不讓碰?” 阮秋色不答,只是用一種完全陌生的眼神看著他。 衛珩終于覺察出哪里不對勁,小心地試探道:“你……可還知道本王是誰?” “我當然知道你是誰?!比钋锷诖步嵌壮尚⌒∫粓F,神情卻很警惕。 衛珩真是覺得非常奇怪了。他皺著眉頭,又傾身問她:“既然知道,那為什么……” “你是人販子!”小姑娘十分胸有成竹,奶兇奶兇道,“專門綁了小孩子,賣到山溝溝里去的壞蛋!” 衛珩足足沉默了半刻。 再開口時,他聲音罕見地慌了:“……時青!” “叫吳酩過來,立刻!” *** “不是說沒有大礙嗎?”衛珩面上黑云壓境,瞪得吳酩額角生汗。 “王爺,我早上同你說過,人的智識記憶皆存于腦髓,若是受到了沖撞,便有遺失的風險?!眳酋び仓^皮同衛珩解釋,“用民間的話來說,就是變傻或是失憶?;謴偷臅r間也長短不一,有的數天數月便可康復,有的卻要耗上數年?!?/br> 瞧著衛珩陰沉的神色,吳酩到底是把那句“也有可能是一輩子”給咽了下去。 “那她現在這樣……”衛珩皺著眉頭,打量縮在床角瞪人的阮秋色,“是失了神智,還是失了記憶?” 吳酩也有些拿不準,便強擠出個笑臉對著阮秋色道,“阿秋乖,伯伯問你幾個問題好不好?我不是壞人,是你爹的好兄弟……” “你騙人?!比钋锷藗€白眼道,“我爹爹那么年輕,怎么會有你這么老的兄弟? 吳酩感覺自己的膝蓋中了一箭。 衛珩倒是有些釋然:“伶牙俐齒,思路清晰——似乎沒有變傻?!?/br> 那便只能是失憶了。而且并不是失去了某時某處的記憶,而是整個人退回了孩童時期——畢竟在阮秋色此時此刻的印象里,阮清池還很年輕,那她也定然還是個孩子。 衛珩伏低了身子,讓自己的視線與榻上的阮秋色相平,又放輕了聲音問道:“你如今幾歲了?六歲?七歲?” “你不要瞧不起人!”阮秋色挺起胸膛,很是不服道,“我上個月便滿十歲了!” 語氣還挺驕傲。 衛珩沒有和小孩子相處的經驗,不確定應該作何反應,于是猶豫著說了句:“真厲害?” 阮秋色小臉一紅,猛地將頭扭到一邊:“我才不跟人販子說話呢?!?/br> 吳酩在一旁瞧得興起,他樂得見衛珩吃癟,趕緊上前道:“伯伯沒有騙你,我真是你爹的好朋友。我知道他喜歡吃筍,喝玉葉茶,他還有一塊寶貝的玉佩,每天隨身帶著……” 他說的一一都能對上,阮秋色頓時信了幾分。她猶豫了片刻,期期艾艾地挪近了些道:“真的?那你能帶我去找我爹嗎?” “……當然?!眳酋び行┬奶摰爻读藗€謊,“可是你爹突然有些急事,所以將你暫時托付給伯伯照顧些時日……” 迎著衛珩寫滿了“你敢”的視線,他又趕緊改口道:“呃……伯伯突然想起也有些急事要忙,還是暫且將你托付給這位……大哥哥吧?” “我不要!”阮秋色滿臉寫著拒絕,“他是壞人,我不要和他待在一起……” “為什么說本王是壞人?”衛珩無辜道。 他雖然向來沒有孩子緣,可自從阮秋色醒來,他也沒表現出哪里不好。便是她一開始發現自己身處陌生的環境,把他當成了拐帶自己的人販,眼下也該明白這只是個誤會。 阮秋色卻不答,只是默默縮回了床角,拒絕給衛珩眼神——別以為她不知道,畫本里戴著面具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大壞蛋。掰著指頭數一數,不是半夜吃小孩兒的吸血狂魔,就是練功走火入魔的邪教教主…… 衛珩自然想不到阮秋色已經單方面將他腦補成了無惡不作的大魔王,只覺得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原本對自己親近戀慕的小姑娘,忽然百般抗拒,還口口聲聲說他是壞人。 他抿唇沉默了片刻,知道眼下沒有時間去弄清其中的原委,還有比這更要緊的事情亟待解決—— “王爺!”時青快步進門道,“皇上聽聞阮畫師已醒,急召您帶阮畫師去群英殿里給個說法。北越使團和太后已經先到了……” “知道了?!毙l珩站起身,理了理衣擺,又指著阮秋色道,“讓人給她準備些吃的玩的,將她看顧好?!?/br> 時青訝然:“王爺……不帶阮畫師一起去嗎?” 衛珩搖了搖頭,目光與阮秋色偷偷看過來的視線對上,見她眼里盡是懵懂無邪——沒有昨夜的驚心動魄,也對成人世界的陰謀陷阱一無所知。 阮秋色的失憶讓眼下的局面糟糕到了極點。對于可以預見的狂風驟雨,自是不必帶她一起承受。 衛珩走出幾步,又回身對時青道:“令千機營中所有影衛速至西林苑東五里外待命。本王擔心……此事難以善了?!?/br> 第154章 壞人哥哥 是美人哥哥! “呵, 失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