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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卿的小錦鯉 第134節

    方才還烏糟糟的地毯上,已經現出些斑駁的痕跡,初看上去雜亂無章,細細一分辨……

    “是腳??!”皇帝脫口驚道,“兇手留下了腳??!”

    地毯上的腳印踩得斑斑駁駁,阮秋色仔仔細細地清理了半天,終于在角落里找到了個清晰完整些的。

    “王爺說過,每個人行走的姿勢不同,腳印也會不同?!比钋锷职岢隽俗约涸谠挶纠锟吹降慕涷?,毫不心虛地冠以衛珩的大名,“有了這個腳印,再與宮中的人一一比對過……”

    “用不著這么麻煩?!被实酆龅卮驍嗔怂脑?,隨手指著個內侍監道,“你說說看,這是誰的腳???”

    那年輕的內侍一臉為難:“皇上,這……奴才不好說啊……”

    阮秋色疑惑地撓撓頭:“皇上,這位公公又不是神探,你這是強人所難了吧?”

    皇帝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寧王就沒告訴過你,宮里所有的吃穿用度,皆是按照品級來分配?不同品級的太監,鞋底的紋樣也都不同,而這樣的鞋印……”

    他說著眼睛一橫,淡淡地瞟了方才那內侍一眼。那小太監沒得辦法,只好苦著臉道:“回皇上,能穿這云紋的鞋底的,除了您身邊的安公公,就只有……太后身邊的卓公公和溫公公了?!?/br>
    阮秋色心里咯噔一跳——此案果然與太后那邊脫不了干系!先是設計秦五爺自盡在衛珩面前,又趁著衛珩發病催逼結案,一切都是為了掩蓋殺人的罪行。

    將蘭芯偽飾成自盡的模樣,是為了給素若之死一個交代。若按著這個邏輯推下去,素若之死也該是卓一川動的手??墒恰恳淮槭裁匆獨⑺厝裟??

    阮秋色咽了咽唾沫,小聲問了句:“卓公公我見過,這溫公公是……”

    “溫筠。從前在藏書閣里當值,不知怎的入了母后的眼,兩三年前才進了慈明宮?!被实垭S口答道。

    他看著地上的腳印,眸光漸暗:“可是溫筠身材瘦小,想來穿不了這么大的碼子?!?/br>
    “那便只可能是那位卓一川,卓公公了?”阮秋色小心試探道。

    她心里有些忐忑:這案子牽涉到太后,萬一皇帝有心偏袒包庇,要將這線索壓下來可怎么辦?

    皇帝沉吟了片刻才道:“卓一川生性狡猾,又得母后庇護,絕不會輕易承認殺人?!?/br>
    聽他的語氣,倒像是對這卓一川積怨已久。阮秋色這才放下心來,不解地反問道:“他在這案發現場留下了鞋印,難道還能抵賴不成?”

    皇帝輕輕地搖了搖頭:“萬一他說,這鞋子是有人偷了他的,故意栽贓呢?”

    這倒真是個問題。

    阮秋色原本興致勃勃的小臉頓時垮了下來:“那可怎么辦?”

    “朕怎么知道?”皇帝郁悶地哼了一聲,“寧王不是教了你許多破案的辦法嗎?”

    阮秋色不吭聲了。她對查案本就是一知半解,今日能查到卓一川頭上,也是誤打誤撞——膠礬水無色澄明,和清水無異,才被卓一川忽略了過去,留下了腳印。即便如此,今日若是換個不懂畫的人來查這案子,怕是無論如何也發現不了的。

    查出線索或許能靠那一點運氣,定罪卻需要一環扣一環的證據。僅憑一個腳印,顯然無法給太后最寵信的宦官定罪。

    什么樣的證據……才能讓他無可辯駁呢?

    阮秋色閉上眼,將此案的所有線索細細地在腦中過了一遍。蘭芯的遺書……腰間的繩結……凌亂的腳印……香灰與膠礬水……還有……

    “蘭芽的扇子!”阮秋色猛地睜開了眼。

    皇帝涼涼地瞥她一眼,顯然對她這一驚一乍很是不滿。

    “你是想說,蘭芽的扇子既然不在這屋里,就定然是被兇手拿走了,可以當做定罪的證據?”見阮秋色點頭,他輕哼了一聲道,“且不提卓一川有沒有將那扇子處理掉,即便你真從他那里搜出了那扇子,又要如何證明那扇子不是有人故意栽贓給他的?”

    扇子和鞋印是一個道理,都無法將卓一川的罪行徹底坐實。

    阮秋色卻神神秘秘地笑了:“只要能找到那扇子,我有辦法讓卓一川主動承認,那扇子就是他拿的?!?/br>
    “什么辦法?”皇帝挑了挑眉,似是不信,“說來聽聽?!?/br>
    “這個嘛……”阮秋色勾了勾唇角,眼底晶亮亮的,藏不住得意,“要讓卓一川認罪,還得皇上配合我演一出戲才行?!?/br>
    第143章 做戲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薄?/br>
    傍晚, 慈明宮內。

    太后用羹匙不緊不慢地攪著手里的桃膠燕窩盞,眼尾一揚,掃過地上跪伏的小太監:“‘朕如何治國, 要他一個太監來教’——皇上真是這么說的?”

    “是……”那小太監垂著腦袋, 小心地瞄了太后身后站著的卓一川一眼, “今日一下朝, 皇上便將戶部尚書叫到書房里斥責, 說起為太后生辰修佛塔的事情,才……才遷怒到卓公公頭上?!?/br>
    “罷了,你退下吧?!碧笠馀d闌珊地撂了羹盞, 朝他揮了揮手。

    等到那小太監退出門外,卓一川才上前, 將象牙箸遞到太后手里:“皇上平日里向來孝順,只是還年輕,說幾句意氣話也是難免。太后何必為了這個勞神?還是多進些膳食吧?!?/br>
    “他哪里是說氣話?!碧髧@了口氣,抬手按了按抽痛的太陽xue,“哀家自己的兒子自己曉得。這話在他心里擱得久了,只是今日才說出來。他生這氣, 明里是沖你, 可暗里,還不是沖著哀家來的?”

    “請太后別作這般念頭?!弊恳淮ㄍ嘶靥笊砗?,兩手替她按摩起頸后的xue位,“皇上的孝心有目共睹,各地進獻的珍寶,都給您送上頭一份。只是如今他羽翼漸豐,自然想要大權獨攬,厭煩旁人的干涉……”

    “哀家哪里干涉他了?”太后皺著眉頭問, “廢除舊制,革新科舉,哀家哪個沒依他?便是他重用左相,明擺著削減哀家母族之勢,哀家不也只稍微敲打了他兩句?現如今哀家唯一想做的,就只是替他除了寧王這根rou中刺,你說他,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卓一川道:“您的用心皇上自然明白??伤睦锏膽崙靠傄袀€出口,既不能沖著您,便只能沖著我了?!?/br>
    太后正想再說些什么,忽聽得外間嘈雜一片,沉重的足音里,夾雜著守門小太監的驚呼:“慢著!還沒通傳,你們不能進去!”

    接著便聽到門外有人朗聲道:“啟稟太后,卑職乃殿前司統領王朗,奉旨前來搜查卓公公的居所?!?/br>
    “放肆!”太后讓卓一川扶著步出正殿,一看見院里站滿了禁軍人馬,當即氣得橫眉立目,“帶著兵刃來哀家這里胡鬧,是想造反嗎!”

    “太后娘娘息怒,”皇帝身邊最得力的內侍周全賠著笑臉上前道,“奴才們絕非不敬,只是皇上有令如此,才不得不來打擾您的清凈……”

    他話里陪著小心,行動卻不含糊。只輕輕一揮手,等在一旁的禁軍便踏入了卓一川所居的耳房內,翻箱倒柜,仔仔細細地搜查起來。

    “住手!你們這是要做什么?”太后見狀,驚怒更甚,“慈明宮是哀家的地方,一川是哀家的人,你們不分青紅皂白便來搜查,是要置哀家于何地?”

    “太后娘娘嚴重了?!敝苋嫔闲θ莸嗡宦?,“皇上仁孝,倘若沒有確鑿的情由,斷不會遣了奴才們來招您的晦氣。只是卓公公此番遭人檢舉,說是有穢亂宮闈之嫌……”

    “啪——”

    他話還沒說完,臉上就結結實實地挨了一耳光。太后的一雙鳳眼瞇得狹長,眸光中含著狠厲:“穢亂宮闈?你倒是說說看,一川穢亂了哪個宮闈?”

    周全捂著臉,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請太后恕罪!方才是奴才話沒說清楚。今日午后,蘊秀院的教習姑姑前來面圣,說是有不少貌美的宮女都受過卓公公的sao擾——要么動手動腳地揩油,要么非要討去她們貼身的物件兒回去私藏……”

    “胡說八道!”太后猛地一揮袖,“一川日日伴在哀家左右,哪有工夫做你口中那些齷齪事?”

    周全聳著肩膀,瞅著眼前的地面道:“誰說不是呢?只是此事非同小可,皇上怎么說也要搜查過后才能放心。倘若卓公公清清白白,就算是搜上一番,也斷然搜不出什么的……”

    “要是什么都搜不出,周公公如何回去同皇上交差呢?”卓一川淡淡道。

    太后忽然意識到什么,微微張大了雙目:“你是說……”

    卓一川低低地在她身后說了句:“欲加之罪,何患無辭?!?/br>
    周全只當沒聽見,訕訕地笑了笑道:“皇上既然下令嚴查,奴才們自當盡心盡力,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br>
    他這般應答,只將太后心中的猜測坐得更實。她不由得倒退了半步,直到被卓一川扶住了胳膊,才穩住身子。

    她知道皇帝素日里對卓一川有些不滿,卻不想皇帝的怨憤竟到了這個地步,要以欲加之罪將卓一川除去?

    “他怎么能這樣……”太后六神無主,喃喃低語道,“我們為他籌謀了這么多年,他怎么能這樣對你?”

    卓一川沒有應答。他早料到會有這一天,只是沒想到來得這么快?!敖仆盟?,走狗烹”是亙古不變的道理,更何況在皇帝眼中,他連走狗都算不上,只是太后身邊一個僭越的奴才罷了。

    “就讓他們搜吧?!彼卣f了句,“我扶您回屋休息?!?/br>
    訓練有素的禁軍只花了一刻鐘的工夫,便將卓一川的住處翻了個底朝天。搜出來的女人物件兒,盡數鋪陳在院中的空地上,有十幾件之多。

    卓一川看著地上凌亂的珠釵,口脂,香帕等物,目光冷然:“周公公和禁軍們倒真是不負皇上的囑托,辦得一手好差事?!?/br>
    周全還沒來得及回話,便聽到身后傳來一道氣勢凜然的聲音:“朕身邊的人,自然都是會辦事的?!?/br>
    皇帝不緊不慢地走到眾人面前站定,看著地上確鑿無疑的“證物”,輕笑了一聲道:“這便是全部了?”

    “啟稟皇上,還有一件!”門內傳出一聲高呼,緊接著便有人匆匆步出門外,“在墻內的暗格中找到的?!?/br>
    他手里捧著的是一把女用的折扇,小巧精致,扇柄上鏤刻著精致的蓮紋。

    皇帝沒所謂地擺擺手,示意那人將那證物擱在地上:“卓一川,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么話說?”

    “奴才無話可說?!弊恳淮ǖ兔紨磕?,像也沒有辯解的意思。

    皇帝冷冷地瞥他一眼:“這么說,你是認罪了?”

    “奴才不認?!弊恳淮ǖ?,“那些事情奴才沒有做過,自然無法認罪?!?/br>
    “認不認罪,可不能光靠你一張嘴?!被实劾浜咭宦?,“眼下寧王病著,不便審問此案。來人,將卓一川帶去慎刑司嚴加拷問,務必要讓他吐實?!?/br>
    “慢著!”

    正殿的房門猛地從里面推開,太后疾步走了出來:“慎刑司是什么地方,說帶走便要將人帶走?你眼里還有沒有哀家這個太后!”

    “母后息怒?!被实圳s忙迎上去將她扶住,“卓一川行為不檢,證據確鑿,兒臣將其送往慎刑司,于情于理都沒什么不妥吧?”

    太后直直地同皇帝對視,企圖從他眼里看出些心虛躲閃,然而并沒有?;实鄣哪抗馓固故幨?,仿佛這些所謂的“證物”并非是他叫人栽贓給卓一川一般。

    她又將目光投向地面:“你說的確鑿證據便是這些?”

    “不錯。據那教習姑姑所言,這些物件都是卓一川強行向宮女們討要來,滿足自己見不得光的癖好……”

    “住口?!碧蟮统庖宦?,打斷了皇帝的話,“倘若哀家告訴你,這些東西都是哀家的,只是讓一川替我收著呢?”

    皇帝瞪大了眼睛,似是不相信太后為了護住卓一川,竟公然拆他的臺:“母后!這珠釵口脂,一看就是下人的玩意兒,您便是想包庇卓一川,也不該撒這般拙劣的謊?!?/br>
    “拙劣也罷,周全也罷,哀家把話放在這里,”太后徐徐道,“東西都是哀家的,你若是要降罪于一川,便連哀家一起關進慎刑司吧?!?/br>
    皇帝懊惱地撓撓頭,似是一籌莫展,原地踱了幾圈步子,忽地向著一旁的周全使了個眼色。

    周全會意,連忙上前指著地上的證物道:“啟稟皇上,這別的物件奴才沒見過,不便說什么,可這把扇子……像是年前您賜給淑妃娘娘的那把?”

    皇帝像是終于扳回一城,一拍手掌道:“不錯,前陣子淑妃才說這扇子不慎遺失在后花園,沒想到是被這狗奴才撿去藏匿了起來!”

    太后聽到他這般言語,眉心不由得蹙了起來,正想說什么,就聽得皇帝又道:“母后,您方才說這東西都是您讓卓一川保管的,那您倒是說說,這扇子上題了什么字?”

    太后愣了一愣,半晌才道:“這……時間久遠,哀家記不清了?!?/br>
    “朕知道卓一川跟在母后身邊多年,母后自然看重他維護他??伤赶逻@般無法饒恕的罪行,甚至將手伸到朕的妃嬪身邊,讓朕如何寬容?”皇帝看似好聲好氣地寬慰太后,話里卻是不容動搖的堅決,“今日朕非將他收押慎刑司不可,還請母后不要阻攔,免得傷了咱們母子和氣?!?/br>
    無論太后還想說什么,都叫他一句“母子和氣”堵了回去?;实劢袢沾髣痈筛?,看來對除去卓一川是勢在必得。他看也不看太后,只對著侍衛沉聲道:“來人,將他押下去?!?/br>
    侍衛們上前一左一右地擒住了卓一川的胳膊,他卻忽然開了口:“等等?!?/br>
    卓一川抬起頭直視著皇帝,目光中隱隱含著挑戰的意味:“既然這扇子是皇上賜給淑妃的,那便請皇上告訴奴才,這扇子上題的字是什么?”

    ***

    方才被皇帝拿來質問太后的問題,又被卓一川拋了回去。他心里清楚,這扇子自打被搜出來便沒被展開過,除了他自己,沒人知道這扇子上的題字。

    皇帝果然面上一僵:“……一把扇子而已,朕如何記得?”

    說罷,他不耐地看了看周全:“你說,扇子上寫的是什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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