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的小錦鯉 第127節
“你、你少叫得這么親熱!”阮秋色急聲道,“你自己作惡多端,如今只是自食其果罷了!” 秦五爺點了點頭:“這樣說也不錯。只是做惡人還得做到底,當初真不該看在你是故人之女的份上,就那樣將你放回去?!?/br> 他不提倒好,一提起“故人”,阮秋色心中的怒火反而燒得更熾:“你殺了我爹,還好意思說我是故人之女?” 秦五爺目光幽幽地看了她半晌,才道:“我當年曾在你祖父手下學藝,與阮兄算是同門,稱一句‘故人’也不算過分。至于后來……各人有各人的苦衷,只能說是時也,命也?!?/br> “你也配說這‘同門’二字?”阮秋色憤憤道,“你倒是說說看,你為了什么樣的苦衷,才要致我爹于死地?” “所謂苦衷,自然是不足為外人道也?!鼻匚鍫數拖骂^道,“何況這個答案,你爹定然是不想讓你知道的?!?/br> 阮秋色深吸了一口氣:“是不是與沅貴妃的死有關?” “你竟知道這個?”秦五爺訝然地抬眼。 “我不光知道這個,”阮秋色盯著他道,“我還知道我爹定是查出了什么,才叫幕后的兇手設法滅了口?!?/br> 她這話不過是自己的揣測,是想學著衛珩,去詐那秦五爺。倘若真讓她說中了,興許對方會覺得沒什么可瞞,索性將真相和盤托出。 然而秦五爺只是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突然勾唇笑了笑:“不,你什么也不知道?!?/br> 阮秋色一愣,正想再問下去,就聽見他又道:“不用白費力氣了,我這個人最重諾了?!?/br> 他這話一說,便轉過了身去,端得像油鹽不進的鐵板一塊,任阮秋色如何追問,也是一言不發了。 “你何必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阮秋色白費了半天口舌,有些不耐地去拍牢房的欄桿,“我現在好聲好氣地問你你不說,難道非要鐵面閻王用一百零八樣大刑伺候過,你才肯吐實?” 秦五爺微微側過了身:“真有一百零八種之多?” “當然是真的?!比钋锷灾忚彽赝{道,“他不光有上百種嚴刑拷打的手段,眼睛也毒得很,一眼便能看出你有沒有撒謊。倘若不是他今日沒空來審你,看你瞞得住什么?” 原以為秦五爺會再說些什么,可他只是“唔”了一聲,便又轉頭面向墻壁。無論阮秋色如何疾言厲色地威脅譏諷,也是一個字也不肯多說了。 一刻鐘過得很快,阮秋色手在欄桿上拍得發紅,一時也無計可施。地牢外面匆匆走來另一名差役,在她身側小聲道:“阮畫師,王爺傳話過來,讓您速速進宮一趟?!?/br> “進宮?”阮秋色有些詫異,“王爺有說做什么嗎?” 衛珩今日遲遲未歸,許是出了什么事情。 那差役搖了搖頭。 阮秋色回頭看了秦五爺一眼,知道自己今日是問不出什么了,便虛張聲勢地丟下一句:“你等著,明日一早王爺便會來審問你,看你還怎么隱瞞?!?/br> 她說完拔腿便走,一連走出七八步,才聽見那秦五爺的聲音低低地響了起來:“丫頭,眾生的苦楚,都在于執著二字。你爹就是破不開執念,才得了那個下場。你若執著不放,恐怕也會招致禍端?!?/br> 阮秋色站住腳,回頭冷冷地看著他道:“你這樣的惡人講兩句佛法,以后便不用下地獄了嗎?” 秦五爺也不惱,只搖了搖頭道:“你聽與不聽,這話我也是要說的。我與你爹總歸是師兄弟一場,也算是仁至義盡了?!?/br> *** 衛珩派了內侍在宮門口接應,阮秋色剛下馬車,便被人帶著,徑直去向了清輝殿。 她這一路上都想著方才與秦五爺的對話。不光沒得到半點有用的信息,心里還籠上了一層淡淡的不安。這不安讓她有些后悔——倘若是與衛珩一同過去,眼下定能審問出更多線索吧。 正想著衛珩,便看見院中站著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對著清輝殿中的蓮池出神。 阮秋色驀地松了口氣。她這一天過得兵荒馬亂的,總覺得好像很久沒見到他似的,竟生出一種久別重逢的歡喜來。 “王爺!”她輕快地叫了一聲,三步并做兩步地跳到衛珩身后。 衛珩回身看她,臉上的面具閃著銀光,遮住了面上的神情。 阮秋色見他半晌不語,正不解地同他對視著,腕上忽然一緊,整個人便被他扯進懷里,用力地抱住了。 鼻端盡是他身上清冽好聞的香氣,阮秋色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覺得心頭毛毛躁躁的思緒都被撫平了一般。 她將胳膊穿過衛珩的腰間,兩手在他身后交握住,緊緊地回摟住他,才輕聲問了句:“出什么事了?” “素若一案,終于出了個嫌犯?!毙l珩貼著她的鬢角輕聲道,“便是那日咱們一同在清輝殿里審問過的宮女,著紅衫的那個?!?/br> 那粉衫宮女的面貌頓時落入了阮秋色腦海中:“她穿的是櫻粉色?!?/br> 她說完才覺得有些訝異?;叵肫鹉菍m女當日的表現,真沒覺出什么異常:“她竟然會是兇手?王爺怎么查出來的?” “不是本王查的?!毙l珩環住她腰身的手緊了緊,“是她自己在遺書中寫的——她方才被人發現,在房中割腕自盡了?!?/br> 第135章 溫柔(有新增) “你可真是個人才?!薄?/br> “割腕自盡?”阮秋色喃喃地重復道。 前幾天才見過的大活人, 突然就變成了一具死尸,她實在是有些意外。 “嗯?!毙l珩應了一聲,“門從里上了鎖, 住在她隔壁的宮女叫人來撞開的?!?/br> 他頓了頓, 又道:“和本王母妃一個死法?!?/br> 阮秋色的眼睫顫了一顫。 怪不得衛珩叫她速速進宮, 怪不得他剛一見面便將她抱得這樣緊——此時此刻, 他內心里一定很難受吧。 阮秋色抬手撫了撫衛珩的后背, 溫聲安慰道:“王爺別怕,我這不是來了嘛?!?/br> 她這口氣像是在哄小孩子,衛珩垂下眼睫, 低聲說了句:“叫你過來不是為了這個。今日……” 他話沒說完,院中忽然響起了重重的一聲咳嗽。 阮秋色靠在衛珩懷里, 回頭望去,皇帝就在院落一角的石桌旁坐著,身后站著兩排恭謹的宮人。他一手虛握成拳掩在唇邊,眼睛不自在地瞥向一邊,面色分明有些尷尬。 “好了,”他站起身, 向著這對世上最rou麻的情侶走了過來, “阮畫師可真叫朕好等?!?/br> 阮秋色松開衛珩,茫然地眨眨眼:“陛下等我做什么?” 皇帝抬手指了指偏殿旁的一間小屋:“你替寧王去看看那宮女的尸身?!?/br> 阮秋色心里一驚,還以為皇帝已經知道了衛珩畏尸一事,立刻緊張地回身看他。衛珩安撫地捏了捏她的手,微微搖了搖頭道:“那宮女與我母妃死因相同,陛下體恤,擔心我觸景生情,便找你來代替?!?/br> “朕是覺得看不看都無所謂?!被实鄣? “那宮女屋門上了鎖,遺書上的字跡也確認無誤,就是自盡無疑??蓪幫跤X得清輝殿中連出兩起命案,甚為可疑,非要叫你來細細查驗尸身不可?!?/br> “東窗事發的人,才需要畏罪自盡?!毙l珩淡淡道,“殺害素若的兇手行事縝密,此案可以說是毫無進展,那宮女沒有畏罪自盡的理由?!?/br> “說不準她就是良心發現了呢?”皇帝道,“況且那遺書上雖沒說原因,卻詳細寫了她殺害素若的始末,看上去合情合理的?!?/br> “合情合理,也未必就是全部的真相?!毙l珩不予茍同地看了皇帝一眼,又輕輕推了推阮秋色的后背,“去吧,替本王瞧得仔細些?!?/br> *** 割腕自盡的宮女名叫蘭芯,阮秋色剛走到她房門口,便聽見她隔壁的房間傳來低低的啜泣聲。 她隔著半掩的門扉望了望,認出了坐在桌邊低泣的,便是那日同蘭芯一起接受盤問的綠衫宮女。她與蘭芯一起在這清輝殿中待了好些年,感情自然非比尋常。 阮秋色嘆了口氣,推開了蘭芯的房門。 屋內的陳設異乎尋常的簡潔,沒有尋常女兒家的脂粉氣??繅Φ拇策厭熘丶喆矌?,蓋不住床上那一大灘暗沉的濁紅色。 那片紅色之上躺著個人,純白的衣裳被染臟了一小半。她眼眸緊閉,若忽略蒼白的唇色,簡直就像睡著了一般。 暗紅色的源頭就在她手腕斑駁的傷口上,蜿蜒流出的血液已經凝結,鮮活的生命卻再也不復存在了。 阮秋色站定在床邊,靜靜地看著那名喚蘭芯的宮女。眼前的景象漸漸有些模糊,蘭芯平平淡淡的面容漸漸幻化成另一張臉——傾國傾城,美麗得不可方物。而她身邊躺著一個一樣好看的男孩子,緊閉著眼睛,死死摟著那女子漸漸僵冷的尸身,仿佛這樣做便能將她偎暖一些似的。 阮秋色心里生出種沖動,想上前將那男孩子拉開,沒想到剛挪了步子,眼前的畫面突然消散開來,她瞬間回到了現實。 床上躺著的只有那宮女。無論她再怎么想,也無法將當年的衛珩帶離他母妃身邊。 阮秋色甩了甩腦袋,將紛亂復雜的念頭都清理出去,開始仔仔細細地觀察面前的景象。約莫花了半個時辰,她才帶著一腦袋栩栩如生的畫面推開了房門。 皇帝已經帶著大批的宮人離開了,院中只余衛珩一人長身而立。 阮秋色走上前,用小指勾了勾他的手。 “都記住了?”衛珩回頭看她。 阮秋色點點頭,衛珩便將她的小手反握在掌心里,牽著向外走。 “我們這就回去嗎?”她問了聲。 “嗯?!毙l珩沉聲應道,“稍后這尸體會移交給大理寺的仵作,你同我回王府,將里面的場景畫下來?!?/br> 阮秋色由他拉著慢慢地走,心里有很多話想說,末了只小聲感嘆了一句:“話說回來,我好長時間都沒正兒八經地幫王爺畫尸體了,也不知道手生了沒有?!?/br> 衛珩眼里含笑,回身睨她:“現在說得倒輕松。也不知道是誰第一次畫的時候,嚇得戰戰兢兢,吱哇亂叫的?!?/br> “那我一個女孩子,平日里都只和風花雪月的事物打交道,你突然抓我去畫尸體,我怎么可能不害怕嘛?!比钋锷环剞q解道,“我再怎么抖抖索索,手下總是很穩的。若換了旁人,還真不一定有我表現得好?!?/br> “是?!毙l珩突然站住了腳步,回過身來看她,“沒人能比你好?!?/br> 夜風柔和地拂掠而過,男人的眸光沉似深水,又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暖意,靜謐無聲地將她包裹起來。 阮秋色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把臉偏向了一邊。她想了想,又小聲擠出一句:“王爺突然溫柔起來,我都有點不習慣了?!?/br> “這就算溫柔?”衛珩挑了挑眉。 “當然算?!比钋锷贿吚^續向前走,一邊有理有據道,“幸福都是比較出來的,想想你當初那個冷酷無情的樣子,現在這樣簡直溫柔得不行不行的……” 衛珩蹙著眉頭想了想,忽然想起了初見時他授意時青將阮秋色嚇得涕淚橫流的模樣,一時有些理虧,便只緘默著不發一言。 阮秋色絮絮地說了一陣,突然想起了今日在蒔花閣里發生的那場鬧劇,不由得感慨道,“說起來……咱們倆能有今天,都得感謝云芍才行。我們成婚的時候要給她包一個大紅包的?!?/br> “又和她有什么關系?”衛珩不解。 “當然有關系了!”阮秋色拍拍胸脯為好姐妹正名,“要不是云芍教我鍥而不舍地追你,咱們倆早就一拍兩散相忘于江湖了好不好?” “她教的明明就……”衛珩輕嗤了一聲,突然又意識到什么,“等等,你什么時候追本王了?” “我一直都在追王爺啊?!比钋锷珱_他眨巴眨巴眼睛,誠實道,“云芍教了我很多招數的,比方說,男人都喜歡捉摸不透的女人,我心里怎么想,便要反著跟你說才行。你記不記得那一次……” 等阮秋色將自己追夫路上的壯舉一一說完,衛珩的臉色可以說是十分難看了。 “原來如此……”寧王大人的聲音聽起來多少有些咬牙切齒。 “什么原來如此?”阮秋色眨著眼睛問道。 衛珩沒答,阮秋色又搖了搖二人交握的手,“王爺怎么不說話了?你在想什么吶?” “本王竟不知道,云芍姑娘曾為我們出了這么些力?!毙l珩神色復雜地看她。 “是啊?!焙媒忝帽豢?,阮秋色感到十分的與有榮焉,“所以……” “云芍姑娘那么賣力,咱們不該再讓她辛苦?!毙l珩干脆利落地截斷了她的話頭,“婚禮還是別請她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