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的小錦鯉 第97節
“為什么這么說?”衛珩摸了摸她的發頂。 阮秋色聲音有些哽咽:“我應該想著為我爹報仇的,可我現在就只覺得傷心而已……” 傷心擠占了她胸腔里所有的空間,應該有的憤慨,仇恨這些情緒,暫時找不到位置。 “睡一覺吧?!毙l珩在她緊閉的眼皮上落下一個吻,“憤怒是需要力氣的。有本王在,你不需要考慮報仇的事?!?/br> 阮秋色的眼眶又熱了起來。 他的懷抱溫暖踏實,于她而言,就像是長途跋涉了三日三夜的旅人,找到了可以安眠的床榻。 于是她安心地靠著,呼吸漸緩,緊蹙的眉心也漸漸放松了起來。 意識朦朧時,有什么念頭又升騰起來,在她茫然一片的腦海里反復地回響著。 “我沒有爹了?!彼龎魢野愕刂貜土艘槐?。 衛珩抬手抹掉她眼角無聲滾落的淚珠,溫暖的聲音落在她耳畔,柔軟得像輕輕拂過的羽毛。 “可你有我?!?/br> 第103章 安撫(新增2300?。?nbsp; “真想早一點…… 馬車就停在知州府門前, 衛珩抱著阮秋色下車時,周遭空無一人,只有裴昱遠遠地站著。 察覺到自家表哥淡瞥過來的視線, 裴昱立刻討好地跟上, 悄聲道:“表嫂哭成那樣, 我怕她下車的時候難為情, 就讓旁人都退下了?!?/br> 衛珩“嗯”了一聲, 從門廳那堆禮物邊上走過去,只撂下一句:“明早把那些都退回去?!?/br> “退回去?”裴昱訝然道,“我特意讓賀蘭舒出了這么多血……” ‘ 剩下的話, 都讓衛珩冷冷的目光瞪了回去:“東西你明天一件一件地退,不許找別人幫忙?!?/br> “這么多?”裴昱愁眉苦臉, “賀蘭舒與表嫂是兒時的玩伴,這些算作他送給表嫂的嫁妝,我覺得也說得過去……” “明日巳時啟程回京,”衛珩打斷了他的念叨,“你若退不完,就別回來了?!?/br> 明月當空, 清輝遍地。房里的燈燭卻是暖意融融, 只等主人來歸。 衛珩小心地將阮秋色安放在床上,看她臉上淚痕未消,便讓侍從打了熱水來,又用絲絹蘸了,給阮秋色擦臉。 她夢里一定沒遇到什么好事,秀氣的眉頭微微蹙著,手也攥成一團。 衛珩輕輕地把她手指掰開,不出片刻, 便又攥在了一起。他索性扯了被子過來,仔細給她蓋好,又將被子邊沿塞進她手里。如此,床上的人便穩穩當當地睡著,很乖巧的樣子。 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衛珩站起身,瞥見院中立著一道人影。 他徑自走過去:“你又來做什么?” 對著辦事不利的自家表弟,衛珩自然沒有好臉色。 裴昱躊躇了片刻,才梗著脖子道:“表哥,我不跟你們一起回京了?!?/br> 聞聽他這個決定,衛珩絲毫也不詫異:“想留下來抓賀七?” “你怎么知道?”裴昱愕然。 “賀蘭氏家大業大,沒理由要與朱門攀扯?!毙l珩道,“而賀蘭舒繼任家主以來,生意場上的作風大改過一次——含光國覆滅,是在那之前。再加上賀七始終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身形音色又與賀蘭舒肖似,答案顯而易見?!?/br> 裴昱愣了愣。也對,有什么是自家表哥不知道的?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早就知道了?那為什么前日不告訴我?倘若我早知道……” 早知道賀七便是青鸞之死的始作俑者,他一定會追得更賣力些,說不準就能—— “賀七那樣謹慎,肯定留了后手?!毙l珩道,“倘若讓你知道,多半不會量力而行,必會同他鬧個魚死網破?!?/br> 見裴昱還想說什么,衛珩拍了拍他的肩頭,低聲勸道:“賀七此次損失慘重,近日不會有什么大動作。他也未必會留在東面,你想抓他,還不如同本王回京,等新的線索?!?/br> 裴昱想了想,也沒什么可反駁了,便垂頭喪氣地點了點頭。 半晌,他又嘆了一句:“倘若我像表哥一樣聰明就好了。也不至于找錯仇家,白白浪費了幾年?!?/br> 雖說那群侮辱青鸞的紈绔全都不得善終,可這也不是他的功勞。 “裴昱,或許……”衛珩猶豫了片刻,才道,“那公主不值得你如此。紅藥后來交代,將蠱毒種在你身上,本就是她們的計劃,只是為了控制你而已?!?/br> 根本沒有什么帶了yin毒的花蛇。含光國人擅長使用毒,青鸞只是設法引蛇咬傷裴昱,又給他下了些催情的藥物而已。 “我知道?!迸彡诺吐暤?,“后來我問過傅太醫,知道那蛇無毒?!?/br> 衛珩定定地看著他:“即便一切只是設計,你也不介意?” “她自始至終都沒有用蠱毒要挾過我?!迸彡诺?,“我覺得很值得。只要她有一星半點的真心,我就覺得很值得?!?/br> “好吧?!毙l珩嘆了口氣,沉聲說了句,“紅藥也交代了,蠱毒的解藥須以蠱蟲主人心頭血為引。青鸞公主刺殺賀七那晚,將解藥一并留給了紅藥。雖然那時紅藥因著亡國之恨,不愿為你解毒,可最終你能活下來,也是多虧了這解藥?!?/br> 這原是他不愿告訴裴昱的。斯人已逝,說了這些,除了讓生者執念更深,沒什么別的好處。 那為什么又說了呢? “只是覺得該讓你知道?!毙l珩不忍看裴昱的神情,只拍了拍的肩頭,轉身回房。 *** 衛珩進門的時候,阮秋色口中正喃喃地說著什么。 她額上沁著細細的冷汗,身子蜷縮在一起,嘴里不斷地念著“不要”,“別殺我爹”這樣的字眼,想也知道此刻正做著什么樣的夢。 衛珩輕輕地搖晃她的肩膀,阮秋色驀然驚醒,雙目無神地與他對視了半晌,才清醒過來似的,自己撐著床坐了起來。 “王爺,你抱抱我吧?!彼曇粜⌒?,鼻音也很重,聽起來讓人有些心疼。 衛珩自然不會拒絕,便伸手攬她入懷,與她一起靜靜地在床上坐著。 “王爺說點什么吧?!比钋锷砩嫌行?,又往他懷里偎了偎,“我不想再哭了。你同我說點別的什么,什么都好?!?/br> “嗯……”衛珩并不擅長“說點什么”,沉吟半晌,才將方才與裴昱的對話給她說了一遍。 “本王是不是不應該同他說這個?”他不確定道,“告訴他不值得,就是為了讓他早些釋懷??珊髞碛滞f了青鸞公主的好處,只怕會讓他越陷越深?!?/br> “沒有,我覺得你應該告訴裴昱的?!比钋锷涯X袋在他胸前蹭了蹭,“被人愛著是件很幸福的事。就算那人已經不在了,她的心意還能被傳達給對方,就像是一份不期而至的禮物,不是很好嗎?” “你真這么認為?”衛珩問。 阮秋色用力地點了點頭:“當然。倘若今后有人來告訴我,我爹當年也很記掛我,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為我做了很多,我應該會很高興的?!?/br> 衛珩沉思了片刻,突然將她挪了挪,自己下了床:“你等等?!?/br> 阮秋色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在行李中翻找了片刻,取出一個紅封來。 她眼睛亮了亮,知道那里面裝的定然是他提親帶回來的聘書。 “今日還順利嗎?”她撐著床沿,看衛珩走近,“他們給我編了什么生辰?和王爺的八字配不配?” 就算不配也沒關系,反正又不是真的。日子是人過出來的,總不至于被這兩個時辰左右。 衛珩從紅封里掏出一張淡粉色的箋紙,遞給阮秋色。那箋紙邊緣繪著俏麗的桃枝,看上去精致得很。 阮秋色微笑著抬手接過:“是庚帖吧?” 聘書是紅色,庚帖卻是粉色。未婚的男女交換了庚帖,放在家中神龕下面祈福一月,若未見什么不詳,方可完婚。 她目光落在紙頁上,頓時怔住了。 那庚帖上寫著她的生辰并祖籍三代,原也是很平常的格式,只是…… 這是阮清池的字跡啊。 “當年你爹離京前,去找過你叔祖一家?!毙l珩在阮秋色身側坐下,“不光勸服他們在族譜里寫了你的名字,還為你準備了這個?!?/br> 衛珩就著阮秋色的手,將紙上寫的生辰指給她看:“相命先生說,這樣好的命數極為少見。八字全合,一生平順,與人婚配也極少相沖。命理不可倒推,這生辰應是你爹找人一個一個試出來的?!?/br> 阮秋色知道那人是誰。她爹有陣子天天去東街口找劉半仙算命,搞得劉半仙見了他就愁眉苦臉的:“真是夭壽了,阮先生這個算法是不行的……” 阮清池也不管行不行,反正他要給女兒最好的生辰,讓她以后無論與誰婚配,都是順遂無憂,佳偶天成。 “不是說會高興的嗎?”衛珩看著阮秋色,很是詫異,“怎么又哭了?!?/br> 他手忙腳亂地給面前的女子擦眼淚,阮秋色的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越擦越多了起來。 “你干嘛呀……”阮秋色抽噎著去拽他的前襟,“我都說不想哭了,你討厭不討厭,非要招惹我……” “本王怎么招惹你了?”衛珩嘆了口氣道,“以為你會喜歡這個禮物,才拿出來給你看的?!?/br> “王爺笨死了……”阮秋色把臉埋在衛珩胸前的衣料上,甕聲甕氣的,“過上幾年拿出來才是禮物,現在拿出來,就是、就是招惹……” 傷心的人最大,衛珩也不同她爭辯,只小心地拍著她的背道:“好好好,是本王惹了你。本王跟你道歉就是?!?/br> 阮秋色不依不饒:“不行,道歉有用的話,還要衙門的巡捕做什么?” “那你想怎么樣?”衛珩無奈道。 阮秋色靠在他懷里沉默了半晌,忽然抬起頭,眼里還泛著水光,又有些比水光更亮的東西:“王爺抱著我睡覺吧?!?/br> 方才的噩夢還讓她心有余悸,被他抱著,自己也會睡得更踏實些。 “不行?!毙l珩想也不想地拒絕了她。 前夜與她同床而眠,是他太過疲乏,直接睡著了的緣故。而今天他毫無困意,抱著她睡實在是個挑戰人定力的艱巨任務。 “為什么不行啊……”阮秋色眼巴巴地看他,“我以前做噩夢的時候,我爹也是抱著我睡的?!?/br> “因為本王……又不是你爹?!毙l珩別過視線,硬下心腸回答。 阮秋色愣了片刻,這才低下頭輕聲道:“是啊……我已經沒有爹了?!?/br> 衛珩心里“咯噔”了一下,果不其然,小姑娘的眼淚已經包在了眼眶里,稍微顫一顫就要落下了一般。 這話她已經說了三次,每次都是不同的意味。初時是痛,然后是哀,此刻只余落寞。 衛珩嘆了口氣,無可奈何道:“你躺下?!?/br> 阮秋色乖巧地躺平,等他來抱。 然后她就被被子裹了個嚴實。 抱著鼓鼓囊囊的被子卷兒,寧王大人滿心滄桑地感慨:“……兩三個月太長了?!?/br> “為什么這么說?”阮秋色不解地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