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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大理寺卿的小錦鯉在線閱讀 - 大理寺卿的小錦鯉 第50節

大理寺卿的小錦鯉 第50節

    見鐵面閻王面色不豫,他趕緊竹筒倒豆子一般說了更多:“這字是衛夫人的簪花小楷,卻不拘女氣,落筆之間自有一種開闊的氣度……”

    “本王不是叫你來鑒賞字畫的?!毙l珩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長篇大論,“大理寺是破案的地方?!?/br>
    “可是微臣只會畫畫,不會破案啊?!焙⒂癫亮瞬令~角的冷汗。

    衛珩對旁人一向沒什么耐心,奈何阮秋色失蹤一事,除了知道是她自己喬裝離開月老祠,且多半與阮清池有關外,唯一的線索就是這封信。

    這信所用的紙張與墨,在他看來并無什么特別,但胡廷玉作為書畫行家,興許看出些不同來。

    衛珩深吸了口氣,耐著性子道:“破案并不比作畫難。這紙張,墨色,包括筆觸,胡大人若能看出什么特別之處,都說出來?!?/br>
    他倒也沒對胡廷玉抱什么希望,畢竟通過紙墨來尋人,實在是大海撈針了些,只是死馬當作活馬醫罷了。

    不料胡廷玉捻了捻這紙,又細細嗅聞了片刻,還真猶猶豫豫地說了句:“臣倒是能說兩句,只是不知道算不算特別之處?!?/br>
    “你只管說便是?!毙l珩抱著手臂,挑眉看他。

    “先說這紙,這紙白韌光潔,是熟宣中的一種,卻又比平常宣紙薄了許多,比起寫字,更適合用來拓印,制圖?!?/br>
    衛珩微一點頭,眼底多了些沉思之色。

    胡廷玉難得沒有被罵,頓時受到了鼓舞,說得更殷勤了些:“您再看這墨,這墨毫無渣滓,比尋常墨色多了許多光澤,說明墨里油質較多,臣等作畫時,會用這樣的墨來畫細微之處,因為含油多的墨不易暈染,干得也更快?!?/br>
    “說下去?!毙l珩的眼神簡直可以稱得上贊許。

    胡廷玉找到了破案的感覺,又細細地觀察了一陣阮秋色的字,興奮道:“雖然熟宣和油墨都有防暈的功效,可這箋上筆觸纖細明晰,毫無暈跡,恐怕用的也不是普通的筆?!?/br>
    “哦?”衛珩眼帶探究。

    “這筆應是比一般的小楷筆還細些,用的是比狼毫吸水還差的硬毫,比如馬毫或是鹿毫。這樣的筆本也不是來作畫寫字,更像是手藝人用來描花樣的?!?/br>
    “胡大人,”衛珩眼里著實有些詫異了,“本王必須收回之前的話?!?/br>
    胡廷玉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心里還在緊張,就聽見衛珩道:“你絕不是廢物,相反,還有用得很?!?/br>
    “多……多謝王爺?!焙⒂耦~角一抽,卻還要躬身向他道謝。

    衛珩也無暇關照他的神情,急聲對時青道:“按著胡大人方才說的,去查全城售賣這些畫材的鋪子,看看近日是否有人同時購買了這幾樣材料?!?/br>
    時青正要領命離去,卻見胡廷玉揮手攔住了自己。

    “倒沒有這樣麻煩,”他眼里閃動著睿智的笑意,“方才微臣忘了說,這宣紙乃是上佳之品,是宣州的‘六吉棉連’,京中的紙坊是無法生產的。據微臣所知,這紙只在賀蘭家的‘蘭亭文房’才有出售?!?/br>
    聽到“賀蘭”二字,衛珩的眼皮輕輕一跳。

    他起身向外走去,行至胡廷玉身側時,忽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若哪日你在畫院混不下去,可以來大理寺討個差事?!?/br>
    胡廷玉嘴角抽了抽,努力說服自己,鐵面閻王這是變著法的在夸他。

    ***

    “秋秋失蹤了?”賀蘭舒毫不掩飾眸中的驚詫,“怎么回事?!?/br>
    “這不關你的事?!毙l珩淡聲說道,“你只需讓這位忠心耿耿的掌柜回憶回憶,都有誰來買過這些東西?!?/br>
    賀蘭家在生意場上規矩甚嚴,文房的掌柜不肯輕易吐口,帶回去用刑又大張旗鼓了些,所以衛珩索性將賀蘭舒叫了過來。

    賀蘭舒沒說什么,朝著那掌柜點了點頭,后者便細細地回憶了起來:“平日里買這‘六吉棉連’的人不多,只有金玉行之類做手工藝的常來進貨。昨日下午,有個大約三十多歲,穿著黑衣的男子來買了一打,順便買了最細的制圖筆,還有油墨?!?/br>
    “那男子的樣貌你可記得?”衛珩冷聲問。

    掌柜的神色有些為難,半晌才道:“記得一點,他長得沒什么特別,所以記得也不是很清楚?!?/br>
    衛珩抬了抬手,時青便差人帶著那掌柜回大理寺,找畫師繪制那男子的肖像。

    “王爺怎么會把人弄丟?”賀蘭舒目光微冷,話里帶了些嘲弄,“明知道自己樹大招風,還不派人護好她嗎?”

    “你有什么立場指責本王?”衛珩冷哼一聲道,“更何況,你怎知她被人盯上,與你大張旗鼓地同她出游無關?作為賀蘭家的家主,難道沒有人在背后虎視眈眈嗎?”

    衛珩這話原本也只是頂回去而已,卻見賀蘭舒臉色微妙地變了一變。

    他神色的變化不過是在片刻之間,很快便恢復如常,還沖衛珩笑了笑道:“王爺說得有理。我們在這里推脫也于事無補,還是各憑本事,先把人找回來要緊?!?/br>
    等到衛珩帶人離開,賀蘭舒才對著暗處做了個手勢,駱嚴舟立刻便出現在了他身側。

    “阮秋色失蹤一事,會是‘他’做的嗎?”他語氣很輕,倒像是自言自語。

    駱嚴舟搖了搖頭:“聽說那人剛去了青州,應是無暇來京城擄人的?!?/br>
    賀蘭舒像是松了口氣,半晌才道:“仔細去找,就算把京城翻過來,也得把人給我找到?!?/br>
    大理寺對那黑衣男子的搜查并不順利。

    根據繪出的畫像,他最后一次露面是在京城西邊一所客棧。但大理寺的差役將客棧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那男子或是阮秋色的半點行蹤。

    時青看著衛珩陰沉的臉色,忍不住出聲勸道:“王爺再怎么憂心,總歸要吃晚飯的……”

    見衛珩并不搭腔,他又說了句:“或許阮畫師真的是去見阮公,想在父親那里逗留幾日呢?”

    “那些人將她帶走,是讓她去畫什么東西?!毙l珩沉吟道,“而且要用到那些材料,不會是尋常的畫作?!?/br>
    時青愣了愣才道:“王爺已經確定對方不是阮公?”

    衛珩慢慢地搖了搖頭:“那些人的畫材需要現買,多半是出自阮秋色的要求——他們是外行?!?/br>
    時青的面色有些凝重:“那阮畫師會有危險嗎?”

    “不知道?!毙l珩靠在椅背上,眼中晦暗不明,“她先知道了那些人的目的,才送信給二酉書肆,信里也沒有求救的意圖,說明她不覺得自己會有危險?!?/br>
    “但那些人掩人耳目地將她帶走,必定不會是什么好事。以他們遮掩行蹤的手段,多半是個很有經驗的團伙?!?/br>
    衛珩的眼底涌現出些許焦灼:“她以為自己不會有危險,也只是她以為而已?!?/br>
    ***

    阮秋色是在第三日的夜里回來的。

    彼時衛珩正立在二酉書肆的閣樓里,努力搜尋著目之所及的一切線索,卻見時青匆匆進門道:“王爺,宮里傳詔的公公正等在王府,說是去青州的密詔下來了,等您去接……”

    衛珩抬了抬手,止住了他剩下的話。

    時青面上顯露出一絲擔憂。阮畫師失蹤已有三日,王爺這三日也沒睡過囫圇覺,眼下已經泛起了一層青黑,而眼里的陰鷙卻是與日俱增,不知道究竟作何打算。

    “賀蘭舒分明知道些什么?!毙l珩聲線凜冽地開了口,“帶他去大理寺,就算是用刑,也要讓他吐口?!?/br>
    “王爺,”時青急聲道,“賀蘭家與宮里關系緊密,您無憑無據對他用刑,宮里怎會……”

    “管不了那么多了,”衛珩閉了閉眼,“現在就去?!?/br>
    時青還想說什么,卻聽見樓下傳來陣陣喧鬧,不出片刻,言凌匆匆奔了上來,聲音難掩激動:“啟稟王爺,阮畫師回來了!”

    他話音剛落,就看見衛珩的身影掠過身側,徑直沖下了樓。

    寬敞的大堂里站滿了人,都是書肆里的先生和小廝們,正團團地圍著一個瘦小的身影。

    那人像是比前幾日更單薄了些,小臉煞白,滿是疲憊之色,此刻正對著書肆眾人的關切,擠出一個有些虛弱的笑容。

    可不正是阮秋色?

    “阿秋你去哪里了?”

    “你這丫頭,讓我們擔心死了……”

    阮秋色聽著書肆眾人的寒暄,覺得自己的意識已經有些恍惚,連日的困乏陣陣涌上頭頂,讓她站都有些站不穩。周圍人臉上盡是喜色,她便也跟著笑起來,雖然那笑容只達嘴角,到不了眼底。

    樓梯上有道身影匆匆而至,她面前的人群迅速退開,讓出一條道來。

    恍惚中她還沒看清楚是誰,便落入了一個密不透風的懷抱里。

    這個懷抱里盡是她熟悉的香氣,不止是他身上慣用的熏香,還混雜著許多說不出的,只屬于他的味道。

    阮秋色腦中混混沌沌,卻有種莫名的直覺,知道他這幾日一定忙碌得衣裳也顧不上換。她在衛珩懷里艱難地抬頭,果然看見他一向光潔好看的下巴上,隱隱也有著青色的胡茬。

    她鼻端用力嗅了嗅,覺得他身上的味道真是世上第一好聞,好聞到讓她眼眶都有些潮濕,咬緊牙關才能壓抑住撫上他臉的沖動。

    衛珩足足過了一炷香的工夫才回過神來。

    他原本做好了打算,尋回阮秋色之后,先要劈頭蓋臉地罵她一頓,讓她知道自己三言兩語就被歹人騙去,是多么愚蠢的行為。

    然后他會細細問出這幾日都發生了什么,在啟程去青州之前,務必要將拐帶了她的賊人一網打盡,以平他這幾日寢食難安的焦灼。

    可是看到她的那一刻,失而復得的慶幸沖淡了其他一切念頭,讓他根本沒做什么思考,就徑直沖過來將人抱住了。

    全然不顧周圍那么多雙眼睛在看著。

    二酉書肆里的幾位小報先生面面相覷,都覺得自己八寸長的毛筆已經饑渴難耐,一定要讓鐵面閻王與心上人激情相擁的八卦成為明早小報的頭版頭條。

    然而一看衛珩陰惻惻的目光,這樣的念頭只得偃旗息鼓。

    衛珩目光淡淡地環視了一圈,看見周圍聚攏的人都紛紛知趣地離開,才垂首看向懷里的人。

    阮秋色也正看著他。

    她目光里說不上來是什么情緒,像是眷戀,又像是傷感,一眨不眨地不愿從他臉上離開。

    向來不懂得什么叫憐香惜玉,也從不會察言觀色的寧王大人,突然打消了問她這幾日去了哪里的念頭。

    是要問的,但不是現在。

    現在他們四目相對,言語無法傳遞的情愫在彼此的眼波里互通有無,衛珩那顆與風花雪月向來搭不上邊的聰明腦袋,居然靈光一現,明白了什么叫良辰美景,不可辜負。

    他胸口有一小塊地方,yingying地硌著,是母妃留下的玉佩。

    衛珩微微松開了阮秋色,以一臂的距離握著她瘦削的肩膀,目光柔軟而又堅定。

    “如果那天你沒離開,”他的聲音里帶著從未有過的暖,一字一句說得認真,“我就會來找你。我會帶你去青州,也會昭告世人——”

    他伸手入懷,去探那塊玉佩,卻不料面前的人輕輕一掙,竟然往后退了一步。

    阮秋色抬眼看他,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似的,輕聲道:“王爺,那日你在山洞中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衛珩怔了一怔,心頭突地一緊:“什么話?”

    阮秋色低下頭,無力地張了張嘴,半晌才強迫自己發出聲音來:“就是,我可以離開大理寺,再也不用畫那些可怕的尸體,也不用同您打交道……”

    “阮秋色,”衛珩猛地捏住了她的手腕,迫得她仰起臉來看他:“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書肆里光線并不明亮,阮秋色的臉隱在他高大的陰影里,唯有兩只眼睛盈滿了水光,顯得分外明亮。

    她眼里有無措,有茫然,還有一絲掩不住的驚痛。

    衛珩看著那雙眼睛,驟然升起的怒火熄了些許,放軟了聲音問:“發生什么了?”

    阮秋色想掙開他的手,扭了幾下卻挪不開分毫,只好搖了搖頭道:“沒什么……只是那日與王爺在山洞里度過了一夜,多少看清了自己的心意?!?/br>
    她對上衛珩驚疑的眼神,緩緩道:“我先前多有誤解,以為自己喜歡王爺,便總要死皮賴臉地跟著您。但是現在我知道了,王爺并非我心悅之人,自然……還是劃清界限的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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