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的小錦鯉 第49節
他抬步向外走,沒走幾步,卻又折了回去。 衛珩徑直走到那道士的小攤前,淡淡問了句:“那姑娘抽中的四十七號簽,何解?” 那道士想也不想便答道:“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br> 畢竟是吃飯的本事,他自然背得滾瓜爛熟。 衛珩眉心一皺,覺得這月老祠的簽文太不靠譜了些:“明明是山重水復?!?/br> “哎呀,書上就是這么寫的嘛……”那道士急忙去翻一本厚厚的解簽書,那書頁卷了邊,和他這個人一般油油膩膩,并不能給人多少信心。 衛珩的眉心皺得更緊:“你確定這是上簽?” 聽起來怪不吉利。 那道士停下了手里的動作,似是突然在這位不近人情的鐵面閻王身上,看到了些凡夫俗子的特征,面上便帶了些得色。 “來求簽的人,自然希望這世間所有好事都落在自己頭上,”他拈著胡須,故作高深的笑道,“殊不知這人世間多得是山窮水盡,佛祖能給人留下一線生機,已是上吉?!?/br> 他等著眼前的鐵面閻王露出崇敬之色,卻只等到他一聲冷笑。 “呵,”衛珩眼神譏誚地看著道士,“這道家的月老祠,還請的動佛祖?” *** 二酉書肆。 俞川小心翼翼地站在閣樓小間門口,等著里面的鐵面閻王問話。 “早上她出去的時候,都有誰看見了?” 衛珩細細檢視過阮秋色房中的陳設,她被子疊的齊齊整整,桌上擺著筆墨紙硯并一應畫具,亦是收拾得井井有條。 “回王爺的話,”俞川恭謹道,“阿秋出去的時候正與草民遇上,看她穿了女裝,草民便與她寒暄了一兩句?!?/br> “女裝?”衛珩抬眸,看向身后的言凌。 后者立時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忙垂首道:“王爺,屬下想著今日阮畫師去月老祠算姻緣,穿著女裝也是自然,便沒有特意稟報?!?/br> “算姻緣?”俞川眼睛瞪得老大,“是哪個男人瞎了眼,能看上我們阿秋???” 屋子里的氣氛頓時冷凝下來,衛珩回頭看著俞川,目光一片寒涼:“你有意見?” 俞川后脊梁竄起一片直豎的汗毛,忙不迭地后退了兩步,對這驚天大八卦有些消化不良:“不、不敢……” 他想起今日份的盛京小報上,頭版頭條登著阮秋色與賀蘭舒香車同游的消息,頓時覺得二酉書肆前途堪憂——這豈不是相當于,親手在鐵面閻王頭上種出了一片草原? 俞川不敢往下細想,趕緊一迭聲地回道:“不知我們阿秋……是出了什么事嗎?” “她失蹤了?!毙l珩并沒在上一個問題上糾纏,言簡意賅道,“你恐怕是今日最后一個見到她的熟人,說說吧?!?/br> 俞川穩住面上驚詫地神色,細細開始回憶:“她今日起得這樣早,原本就很異常。又穿著一身女裝,我就調侃了一句,是不是要出去會情郎……” 他說著心虛地看了看衛珩,畢竟他原話說的是:“穿這么漂亮,又要去同那賀蘭公子幽會?” “若是往常,阿秋一定會過來捶我一拳,但今日……”俞川回憶著,自己也覺出不對來,“她心里好像有什么事,整個人愣愣的,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只答了一句‘不是’,就飛快地走了?!?/br> “她那時神色如何?”衛珩沉聲道,“有沒有恐懼,或是擔憂?” 俞川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恐懼倒沒有,只是不像往日那么悠閑自在,好像很著急的樣子?!?/br> 他頓了頓又道:“她臉色不是很好,一對烏眼圈,昨天像是沒睡好?!?/br> 衛珩聽罷,只是沉默不語。俞川心里有些著急,目光又落在阮秋色房內,發現了新的疑點:“不對呀,我們阿秋一向邋邋遢遢的,怎么會把房間收拾得這樣整潔?難不成……” 眾人的眼光都落在了他身上,俞川有些結巴:“難、難不成她是、是早就打算好出遠門了?” “不會?!毙l珩淡聲道,“她若是要出遠門,便不會將這上等的漆煙墨蓋也不蓋地晾在這里?!?/br> 阮秋色愛畫成癡,跟他念叨過自己這些年收羅的寶貝。擱在桌上的顏料大多是她的珍藏,斷沒有撂下它們的道理。 她將硯臺敞著放在這里,多半是因為出門的時候,以為自己不久就會回來。 “那她是為何一反常態,將這些東西收拾得齊齊整整?”俞川不解道。 衛珩凝神沉思著。目前收集到的線索在他腦海中串成一線,隱隱約約地指向了一種可能。 “她出去,是為了見什么人?!?/br> 離開二酉書肆的時候,衛珩的目光落在了門口報攤碼放整齊的小報上。 俞川一個頭兩個大,正想著要怎么解釋頭版上的八卦,就聽見衛珩問了句:“昨日本王墜崖的事,是她這么跟你們說的?” 他說的是小報右下角的那篇文章,澄清了寧王墜崖一事純屬子虛烏有,鎮北侯世子也沒有蓄意加害,只是雷雨天里出了些意外。 “正是,”俞川連連點頭,“阿秋說我們二酉書肆務必要求真求實,還百姓們一個真相?!?/br> 衛珩凝神看了半晌,唇角微勾了勾,抄起一份小報揣在了袖中,帶著時青他們走遠了。 *** “王爺,阮畫師究竟是去見何人?” 方才在二酉書肆,時青不便多問,此時回到了王府的書房,便忍不住將心中的疑惑問出了口。 衛珩沉吟片刻,才開了口。 “她穿了女裝,去見的多半是男人,而且是個很久未見的男人?!?/br> 時青點了點頭。阮畫師身邊的人習慣了她男裝的樣子,沒有必要特意換上女裝去見。 “這人是她熟悉的,與她感情應是很好。所以她雖然急切,但不恐懼。她與那人約定了時間,為此甚至難以安眠。而她失眠時選擇起來作畫,桌上的筆墨紙硯就是證據?!?/br> “難怪俞老板說她面色不好,像是熬了夜?!睍r青道,“可她房間里沒有新作的畫,難道是帶著去見那人了?” 衛珩微一點頭,接著道:“而且那人對她非常重要。她的房間齊齊整整,不是因為有目的地要出遠門,而是在等待會面的時間里,無意中收拾了一番,就像是為某件大事做著準備,是一種儀式?!?/br> 時青已經猜到了那人是誰:“許久未見的男人,對阮畫師來說親密且重要,還要瞞著別人,帶著畫作去見的,只有——” “沒錯,”衛珩目光灼灼,“只有阮清池?!?/br> 時青想了想,又覺得有些迷惑:“可是阮公失蹤近十年,怎么會突然出現呢?況且去見自己父親,也不是需要掩人耳目的事情……” “她特意穿了女裝,說明扮作道姑,避開言凌,是她進入月老祠后才得到的指示?!毙l珩眼中暗含隱憂,“若真是阮清池約她見面倒也罷了,只怕……” “有人冒充阮公,誘導阮畫師離開我們的視線?”時青亦是有些不安。 “傳令給暗衛,調動京中所有眼線,繼續找?!毙l珩沉聲施令,“若真是阮清池,她今夜定會平安歸來。倘若不是……” 時青看著自家王爺眼中狠厲的神色,低聲應了,立刻便出門安排。 入夜時分,阮秋色仍然沒有回來。 但是二酉書肆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有人托陳家那傻小子拿來的,收到信時王爺的人便去追了,可那人早沒了影蹤?!?/br> 俞川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把那封沒拆過的信呈了上來:“這信我不敢拆,先拿給王爺過目?!?/br> 衛珩接過那信,急急地拆開,內里果然是阮秋色娟秀的小楷: 偶遇故人,不勝歡欣。欲在故人處逗留三四日,勿念。 俞川在一旁細細看過,才道:“這確實是阿秋的字跡??墒恰?/br> “可是什么?”衛珩挑眉看他。 俞川猶豫了片刻,說出了內心的懷疑:“阿秋平日里野得很,時常在蒔花閣外宿不說,三不五時也會出遠門尋找畫材,以前是不會特意留信來知會我們的?!?/br> 他說著說著,突然心中一緊:“該不會是被人綁了,強迫她寫信來報假平安吧?” “不是強迫?!毙l珩目光盯著那張字箋道,“若是被迫書寫,下筆多會滯澀中斷,而她這字寫得流暢自然,應是出于自愿?!?/br>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俞川撓了撓頭。 時青亦是覺得不解。這件事怎么看都是反常,可反常之中的每一步,都像是阮秋色自動自發的決定。 京中各處的眼線查了一天,也沒有得到有關阮秋色行蹤的半點線索。這一點更讓人費解,倘若阮秋色頂著那張面孔,縱然喬裝改扮一番,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蹤跡全無。 恐怕是她從山上下來,便被直接帶到了某處不與外界接觸的所在。 衛珩的面色越來越陰沉,偏生宮中又傳來了消息,宣寧王進宮覲見。 果然是為了青州的案子。 “知州遞上來的密函里說,青州多地出現了一種怪病,患病者精神錯亂,狀若瘋癲,且異常殘暴,已經出現了當街將活人咬死的慘狀?!?/br> 皇上端坐在御書房的桌案之后,眸中神色不明:“朕準備派你去追查此案?!?/br> “臣遵旨?!毙l珩面上平靜無波,淡定躬身道,“不過,臣前日受傷未愈,能否懇請陛下寬限幾日,容臣休養?” 阮秋色還下落不明,他如何能立時出發前去青州。 “朕自然知道寧王身體要緊,只是青州事態緊急,恐怕等不得你全然康復?!被噬铣烈髌?,才道,“三日之后,請寧王準時出發?!?/br> 第51章 歸來 恍惚中她還沒看清楚是誰,便落入…… 自阮秋色從落霞峰失去音訊, 已經過去了十六七個時辰。 昨夜衛珩從宮中回府已是深夜,書房的燈燭一直明著,直到天將亮時才暗了下去。 青州之行近在眼前, 大理寺內亦是有不少公務需要處理。等到下午時青進了梅花廳內回話時, 衛珩已經處理了大半公務, 又端坐在了案前, 手執阮秋色所寫的那頁便箋細看。 察覺到時青進來, 他立刻抬起頭看了過來,眸中的含義不言自明。 “王爺,”時青上前輕聲稟報, “依然沒有探聽到阮畫師的消息?!?/br> 言凌發現阮秋色失蹤后,立時便讓京城各處城門加緊了盤查, 卻一無所獲。她此刻多半還在京中,可這十幾個時辰,完全沒有露過面。 衛珩眼底暗了暗,看著那字條沉思半晌,只說了一句:“那就只剩這一條線索了?!?/br> 他輕捏了捏發脹的眉心,嘆了口氣道:“把畫院侍詔胡廷玉叫過來?!?/br> 作為阮清池之后最年輕的畫院院首, 胡廷玉大人的人生可謂是順風順水, 意氣風流。 無奈遇上了鐵面閻王,又是被逼著磨了一日一夜的顏料,又是在自己的地盤被當眾斥責為“廢物”,多少有些下不來臺。 好在他的死對頭被罵得懷疑人生,才維持住了胡大人內心的平衡。 今日得到大理寺的傳喚,胡廷玉本以為又是大難臨頭,卻沒想到那面冷心黑的寧王,只是客客氣氣地遞過來一張字箋, 語氣平和道:“請胡大人看看,能從這張字箋上看出什么?!?/br> 胡廷玉顫顫巍巍地接過那紙,凝神看了半晌,猶豫道:“……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