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的小錦鯉 第8節
“你來就是為這個?”衛珩沒有直接給出答案,而是凝眸看了她半晌,“這是我的事,你不必cao心?!?/br> 阮秋色被他一噎,原本想說什么也忘了,便只站在原地看著他,眼神里隱隱透出點委屈,像只被人推拒的小狗。 衛珩輕咳一聲,又道:“你若真cao心得慌,就趕緊破了青云村的案子?!?/br> “可這青云村案根本不是吊死鬼做的,我就算破了它又有什么用呢?”阮秋色看著他不慌不忙的樣子,覺得心里更急了幾分。 衛珩挑了挑眉:“那你深夜跑來我這兒,又有什么用呢?” 阮秋色被問住了。她在酒館里聽到眾人議論,便什么也沒想就跑來問衛珩。 有什么用呢?她沒法幫他破案,更沒法幫他出謀劃策,應對皇帝的發難。 她只是…… “我來關心你呀?!?/br> 阮秋色向來想到什么說什么,她脫口而出了這句話,就看到衛珩和時青的臉色都變得有些古怪。 時青抿了抿唇,憋住了嘴角的笑意。這阮姑娘真不是一般女子,說話直白得讓人耳熱。他跟了王爺這么多年,哪里見過有人這樣同衛珩說話?也難怪王爺錯愕,耳朵都紅了。 衛珩看著阮秋色大睜的圓眼,里面干凈澄澈,一片坦然。 倒顯得他心里那一絲異樣是多心了。 他哼了一聲:“兔子關心老虎?自不量力?!?/br> 阮秋色被他好心當成驢肝肺,氣得暗自磨牙:“聽說皇上上朝的時候沖你擲了茶杯,砸中了嗎?” 時青沒忍住,笑出了聲。 衛珩涼涼地瞟了他一眼,對阮秋色道:“皇上朝會時,沒有喝茶的習慣?!?/br> 許是阮秋色臉上的失望太明顯,衛珩突然生出了一點氣悶:“時青,送阮畫師回去?!?/br> 想了想又補上一句:“阮畫師喜歡強身健體,今日你騎馬,讓她跑著回?!?/br> 時青拱手領命,聽到阮秋色磨牙的聲音清晰可聞。 *** 到了案發第七日,青云村案依然沒什么進展。阮秋色跟著魏謙細細審了此案的相關人等,卻沒再問出更多有用的線索。 說起來也奇怪,她原是被美人趕鴨子上架,不得不接了這查案的差事,但這幾日辛苦下來,竟也生出幾分責任感,對此案的真相越發上心。 她也去尋過衛珩幾回,可無論她怎么纏磨,衛珩都是冷著一張臉并不搭腔,打定主意讓她自食其力。 “哼,什么鐵面閻王,我看你也不知道兇手是誰,只是跟我裝腔拿調罷了?!比钋锷忠淮闻霰诔鰜?,覺得美人真是分外小氣,連點提示也不肯給。按說以他傳說中斷案的功力,早就該找出兇手是誰了,何必讓她在原地打轉。 眼見著皇上給的期限將至,不僅吊死鬼杳無蹤影,小小的青云村案也沒個著落,她每次看見衛珩氣定神閑的樣子,都覺得自己是皇上不急太監急。 轉念一想又有些不服:“憑我自己就破不了這個案子嗎?” 阮秋色心里生出許多韌勁,便又去了京兆府,一見魏謙便說要去案牘庫里查閱歷年案卷。沒吃過豬rou總要多看看豬跑,沒準就能速成出一套斷案的方法了。 “你確定?”魏謙的神色充滿懷疑,“那卷宗可不是個小數目啊?!?/br> 阮秋色點點頭。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畢竟作畫這樣磨人的事情,她已經畫了十五年。只是看看卷宗又有何難? 兩個時辰過去,阮秋色苦著臉承認,難,真難。這卷宗干干巴巴,竟比《論語》還無趣許多。 經史子集什么的,她從小看了就頭大,就連女兒家必讀的《女誡》,她也是看一行忘一行。 所幸阮清池對她是自由放養,讀不進的書便也罷了。她雖然對古板的經典著作無甚興致,卻最喜歡那些小說畫本,詩詞歌賦也是讀了不少。書畫相通,她寫得一手娟秀好字,自覺不比那些官家小姐差在哪里。 可她那兩下風花雪月的文字功夫,應付枯燥乏味的卷宗就力不從心了。只看了一會兒上下眼皮就止不住地打架,非得勉力支撐才不至于睡過去。 阮秋色是個有毅力的人,她效率不高,便拿時間彌補。吃飯是京兆府送來的公餐,睡覺也只是在案牘庫里打個地鋪??吹降谌罩形?,她正努力分開兩片黏糊糊的眼皮,就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步入了京兆尹的案牘庫,不是時青是誰? “阮姑娘,王爺叫我來尋你,”時青在阮秋色面前站定,“聽說你看了兩三日卷宗,當心別傷了眼睛?!?/br> 是魏謙差人去找了衛珩幾次。卷宗字小,夜間燈光暗,難免費眼。魏謙覺得,如果衛珩已然對兇手心中有數,沒必要讓阮秋色再白費功夫。 阮秋色才不相信衛珩會如此好心:“他是怕我看壞了眼睛沒法再給他畫畫吧?!?/br> 時青抿了抿唇,不得不承認阮秋色對衛珩很有幾分了解。 阮秋色鼓了鼓腮幫子,又對時青笑笑:“時大哥,我這個人做事情講一個有始有終。這兩日我看卷宗頗有些心得,沒準再看兩天就能破案了?!?/br> 時青似是早料到她要拒絕,只溫和地勸道:“阮姑娘,要不你去跟王爺交流一下看案卷的心得?他眼下就在京兆府的議事廳,就等著你過去呢?!?/br> 阮秋色只好跟著時青去了議事廳,看到衛珩正與魏謙對坐著喝茶閑談。阮秋色沒見過他與別人閑談,一時竟覺得他多了幾分人情味。 “阮畫師來了,”魏謙待她一向熱情得不像堂堂京兆尹大人,此刻也是滿面愉悅,指著她對衛珩道,“你派來阮畫師幫忙查案,她可上心啦,這幾日不是在案牘庫就是去青云村,比林捕頭還認真幾分?!?/br> 阮秋色不知怎的竟有些不好意思,低頭摸了摸鼻尖,又狀若無意地看了衛珩一眼,明明沒期待他夸獎,心里卻又分明生出了些隱隱的盼望。 “我大理寺的人總不至于是混吃等死的草包,”衛珩喝了口茶,語氣平淡,“看來阮畫師頗懂得勤能補拙的道理?!?/br> 阮秋色料到他也不會說什么好話,壓下心頭一點四處亂竄的失望,她瞇起眼狡黠地笑了笑:“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再好看的美人,嘴里也吐不出象牙來?!?/br> 魏謙大吃一驚,對阮秋色激怒衛珩的本事敬佩得五體投地。他暗暗覷了時青一眼,卻見他神色如常,就像阮秋色說的只是平常話語。 更讓他吃驚的是,衛珩也只是拂了拂茶葉,冷哼一聲道:“難不成阮畫師這幾日一事無成,我還要褒獎你?” 阮秋色噎了噎,氣哼哼道:“草民不如王爺睿智,只好多努力些。王爺若是無事,草民就回去繼續看卷宗了?!?/br> 她拱手一揖,轉身欲走,卻被衛珩叫?。骸暗鹊??!?/br> “阮畫師對本王給的差事如此上心,倒叫本王過意不去了?!毙l珩纖長的五指輕輕扣在梨花木的幾案上,發出篤篤的聲響,“你這幾日衣不解帶,回去洗漱休整一番吧?!?/br> 他的目光在阮秋色眼下的青黑處停了片刻,到底咽回了那句:我大理寺的人,沒有你這么邋遢的。 衛珩這一番話落在旁人耳里,勉強算得上關心了。阮秋色不由得愣了愣:“那案子怎么辦?” “你當我是來與你閑話家常的?”衛珩揚眉道,“你磨磨蹭蹭破不了案,我才來收拾這爛攤子?!?/br> 阮秋色一驚:“王爺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那為何一點提示都不給我?倒叫我白白浪費許多時日……” 衛珩好整以暇地看她:“這是你經手的第一樁案子,本王想讓你親力親為地破案,才更快意。況且本王早就給了你提示,你悟不出來,倒成了本王的罪過?” 他什么時候給過提示了?阮秋色在腦海里搜刮了半晌,也找不出可以被稱作“提示”的一言半句。 衛珩看她冥思苦想的樣子,微微一哂道:“還不快去?此案申時在大理寺開堂審理,你若遲了,我可不放你進來?!?/br> 阮秋色連忙回神:“我去去就回,王爺你一定要給我個交代的!” 魏謙見她出門,才悻悻地表達了自己的同情:“做你手下人真可憐,辛辛苦苦不說,還要被你這樣挖苦。我們阮畫師脾氣也是真好啊?!?/br> 衛珩斜睨他一眼:“本王的人,你多嘴什么?” 第11章 告破 聽衛珩的語氣,不像是青天大老爺…… 阮秋色回二酉書肆的路上,看到京兆府的差役分成幾路,持著鑼鼓沿街通傳“吊死鬼”一案即將開審的消息。 往年大理寺的重案審理不對民眾開放。聽說去年寧王向圣上進諫,對于危害民眾的刑案,應允許百姓前來旁聽,更能安撫人心。 今上準奏后,大理寺興建了可容納三百余人的刑堂,而這“吊死鬼”案,是新法施行后的頭一樁公案。 新修的刑堂高大巍峨,氣勢森然。阮秋色拾階而上,一進大門,就看到寬闊的走道兩旁,已有不少百姓落座。阮秋色覺得新奇,細細看過去,有幾人眼熟得很,原來都是青云村的村民。 距離申時還有一刻鐘的工夫,阮秋色正想找個空位坐下,一位身著官服,蓄著胡須的中年人已然上前對她說道:“您就是阮畫師吧?我是大理寺主簿楊欽。王爺給您安排了座位?!?/br> 阮秋色隨著他的手指望過去,卻是在高堂之上,大理寺卿的主位右下,另設了一方桌案,正與主簿的位置相對。 眾目睽睽之下,她頭皮一緊,心里有些發憷:“我也沒個一官半職,這樣不好吧?” 楊主簿笑笑:“王爺的安排自有其道理,您若不落座,王爺會怪罪于我的?!?/br> 阮秋色迎著眾人的目光,在堂上尷尬地捱了一刻鐘,終于等到獄吏擊響了登聞鼓,嘈雜的大廳立時安靜下來。 衛珩與魏謙一前一后,緩緩走上了高堂。 魏謙的神色一改往日的悠閑自在,而是像那日與阮秋色初見時一般莊重肅穆。他經過阮秋色身側,突然偏過頭,沖她擠了擠眼睛,惹得她有些失笑。 衛珩的臉隱匿在面具之后,只是一道涼涼的眼神掃過來,阮秋色突然就笑不出了。 她第一次見到公堂之上的美人,身著絳紫色大科官服,目光森然,周身籠罩著凜冽的氣場。他落座于她左首,兩人的距離不足一丈,卻像隔著千里萬里,高不可攀。 “將此案相關人等,帶上堂來?!?/br> 平日里只覺得衛珩說話的聲音像霜雪般冰冰涼涼,此刻又加入了幾分低沉,如同風雪來前層層壓下的烏云,有種懾人的威嚴。 先進來的是辛四娘和吳寡婦,兩個婦人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面,站在大堂中央有些惶然。緊接著,獄卒押進了一個披枷帶鎖的老頭,形容邋遢,身上滾得一身塵泥。他不像尋常犯人那樣呼天搶地,只是踉踉蹌蹌地被獄卒推著,跪在堂下,訥訥不言。 辛四娘的瞳孔驟然放大,一個“爹”字卡在喉間,竟是怎么也叫不出來。 圍觀的百姓一頭霧水,青云村的村民卻紛紛議論了起來,這老頭不就是三十兩銀錢就把女兒賣給了陳平的那個勢利鬼,辛槐嗎? 衛珩肅然道:“辛槐,你于正月二十一晚上在青云村殺害陳平,并將尸體懸于房梁,企圖干擾辦案,你可認罪?” 阮秋色心里一陣奇怪。他們查案時也曾走訪過辛四娘的母家彤云村,都說這辛槐早就跟辛四娘斷了來往,怎么會成了此案的兇手? 那辛老頭仍低頭跪著,不言不語。倒是辛四娘忍不住開口問道:“這案子不是尤二郎做的嗎?又與我……”她頓了頓,似是對著辛槐叫不出一個爹字,“……又與他有什么關系呢?” 衛珩呵斥道:“本官問的是犯人,旁人不得喧嘩!” 他又等了一等,見辛槐沒有答話的意思,便朗聲道:“將兇器呈上來?!?/br> 林捕頭雙手捧著一個托盤走上前,托盤上赫然是一把銀亮的匕首,把手上的纏布被染成褐色,應當是血跡無誤。 “啟稟大人,這把匕首就埋在辛槐家后院,是被獵犬搜出的?!绷植额^說罷,將這匕首呈上了衛珩面前的桌案。 “辛槐,物證確鑿,你還有什么可說?” 他聲音威嚴十足,辛四娘像是剛明白過來,眼睛瞪得老大,淚水卻倏地涌了滿臉。她也顧不上擦一擦,只是壓低了聲音,對著地上跪著的辛老頭問道:“人真是你殺的?” 辛槐仍不答話。在場的村民交頭接耳,對他指指點點,大堂里頓時有些喧鬧。 魏謙正想喝令全場肅靜,卻聽衛珩慢悠悠開了口:“辛槐,本王只有一點不解。你先是為了區區三十兩賣了女兒,眼見女兒日子安穩,又跑去殺了她丈夫。你和你女兒是有什么血海深仇嗎?” 辛槐僵硬地搖了搖頭,神色一瞬間變得無比凄苦。他突然躬身向下,對著堂上重重磕了幾個響頭,“小人認罪,無話可說,但憑大人處置?!?/br> 衛珩卻搖了搖頭:“本王查案,一向是要明明白白。你無緣無故為何殺人?又是誰指使你偽飾現場?這一樁一件都要明明白白,才不叫陳平無辜枉死啊?!?/br> “無辜?他還無辜?”辛槐猛然抬頭直視衛珩,額角的青筋爆出,咬牙切齒道:“他就是個禽獸!豬狗不如的東西!” 聞聽此言,辛四娘身子顫了一顫。她眼里噙著淚,望著一向與自己形同陌路的父親:“他禽獸不禽獸,又與你有什么相干?我自己的日子自己受著,要你來逞英雄?你早干嘛去了?” 她話語雖是冷硬,神色卻甚是凄苦,語氣也帶了哭腔。辛槐低下頭,避過了她的目光:“我畢竟是你爹。當年你哥哥欠了賭坊五十兩銀子,賭坊的人找上門來要砍他的手。爹也是沒辦法……” “你當然沒辦法!哥哥混賬欠下來的銀子要賣女兒來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