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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刀本身就令人難以想象。 耿照一步步退入洞門,發卷衣焦,苦苦忍受窒人的熱浪,終于讓紅發刀者的背門對正屋脊。弦子不知匿于何處,支蛇牙鎖驟然出手-- 破空聲落,金綠色的暗芒正中紅發刀者背門!他看也不看,刀斧徑劈耿照,暗芒“錚!”彈開,落下一枚三寸來長、彎曲扁平的蛇形金錐,尖膽狀的鋒銳蛇首撞彎了口,鏗然墜地。 “弦子!”耿照差點被離垢砍中,狼狽避過奪命一刀,揚聲提醒: “小心他身上有甲!” “颼!” 第二道暗芒更快更疾,方位卻略微上移,瞄的是頸后“大椎xue”! (會被閃過--) 一剎間福至心靈,耿照忽明白弦子之意,少女的狙殺藍圖就這么生生浮現腦海,以心傳心,無須言語。弦子不愧是漱玉節麾下最出色的暗棋,她最恐怖的非是武功身手,甚至不是超乎想象的堅毅韌性,而是臨場的驚人創造力。 后頸目標太小,在火場中瞄準不易,就算瞄得奇準,也容易被閃過。 果然紅發刀者聽風辨位,脖頸一歪,蛇錐射落身前;便在此時,耿照已無聲無息鉆進臂圍之間,一刀撩開他的胸腹衣衫! 刀者慘嚎著后退,衣襟倏然兩分,露出一件銀燦燦的及胸兩當連環甲,甲間的極細鎖子煉環不敵神術,被一刀挑開,在胸口留下一條焦爛破碎的凄厲血痕。這一下主副易位,原本主殺的蛇錐變作誘敵,而扮演誘餌的耿照則趁機出手,若非神術鋒刃已傷,為鎖子甲所阻,破甲時拉出鋸牙似的破爛口子,這刀直要貫穿下顎,當場分出生死。 神術受損,又被燒得紅亮,光耷黏著都能連皮帶rou撕下一塊,這一刀不啻斧鋸加身,可惜招中血止,盡管入rou頗深,卻難致命。刀尸仰天咆吼,抬腿踢飛半截帶焰柱頭,神力之下,石礟般轟碎了檐角,無論后頭躲著什么,怕已化為齏粉。 “弦子!”耿照眥目欲裂,救之不及。刀尸帶著妖焰般的釁笑,得意抬望。 第三道暗芒便于此時射到,越過耿照的肩頭,直取刀者胸甲分裂、刀創焦糜的胸膛! 弦子第二枚蛇錐甫一出手,立即轉移陣地,連耿照都未料到,遑論刀尸。 紅發刀者再無余裕,千鈞一發之際回刀當胸,忍受斧刃高熱,失卻連環甲保護的胸口頓時泛起大片水泡、眨眼間又熔作一片血紅,最后干枯焦爛,猶如敗革。如此犧牲換來巨大的斧刃遮護,蛇錐“黏”上刀板,倏地融爛如汁,金鐵液流垂墜落地,嘶的掠起一縷白煙。 最后一枚蛇錐失效,主副再度易位--紅發刀者自創胸口躲過一劫,耿照乘勢欺近,催谷余勁,刀尖對正那皮甲般的銅色腹肌一搠!化驪珠仿佛呼應宿主之決絕,大放光明,白芒透衣而出,耀眼生輝! (成功了?。?/br> 眼看刀尸避無可避,神術突然一阻,刀尖距虬勁的銅色肌rou尚有分許,仿佛刺中一面無形氣盾,難進分許。刀者腹間綻出刺眼紅光,周遭氣流如遭火焚,任憑耿照如何使力,竟吸不進絲毫氣息,所剩不多的體力內力如風流失。他咬緊牙關一推刀頭,硬將神術搠入! 紅光的源頭正嵌在刀者臍內,便如化驪珠之于耿照。 赤發如焰的離垢刀尸盡吸紅光,仰天虎吼,滾熱的震波如漣漪般四向擴散,震得神術刀身冒火,亮起一片龜裂細紋,鏗然爆碎,耿照連人帶刀一齊彈開! 紅光貫體,刀者如有神助,內力源源不絕,足尖一點,徑撲向耿照! 耿照渾身脫力,半空難施拳腳,而弦子躍下墻頭,仍有兩丈之遙,拔劍不及,只得將背后劍盒擲出。半毀的木盒撞碎在離垢上,破片付之一炬,耿照抄起黑黝黝的“映日朱陽”擋刀,虎口迸血,人劍合一地滾飛出去。 危急之際,一抹火紅衣影掠進月門,兵刃撩起金芒,“鏗!”架住離垢,紅衣紅裳、紅顏紅劍,映得耿照滿眼彤艷,仿佛置身夢中,喃喃道:“二……二掌院?” 來人身段修長,紅裳繃出一抹玲瓏緊致、充滿勁力與美感的曼妙曲線,手中的重劍“昆吾”無懼離垢炎酷,連相持的力道也絲毫不讓,正是水月停軒二掌院、“萬里楓江”染紅霞! 刀尸一見是她,鍋底似的黑臉忽露迷惘,遲疑之間,染紅霞運勁將他震開,抽身疾退,與弦子各脅一臂,拉著耿照退出大院;足尖連點,穿一門便闔一門,弦子心領神會,信手拉上橫閂,直過五重院門才停下。 “染……你怎會在這里?”耿照忍不住問。 染紅霞被蒸出一身香汗,鬢邊柔絲烘卷,濕漉漉的發梢黏著玉靨口唇,襯與紅彤彤的面頰,柔媚中更顯英氣。千頭萬緒,她一下不知怎么回答,順口問:“你們呢?怎么會在……”瞥見耿照手里的黑劍,頓時明了,靈黠地一笑: “典衛大人,你來做賊呀!” 耿照面上一紅,撓頭訥訥傻笑。 以二掌院之磊落正直,必恨宵小,誰知她居然抿嘴莞爾,似見弟弟做了什么傻事的小姊姊,既想板著俏臉教訓他一頓,又忍不住覺得好笑。耿照松了口氣,擔心被她看低了,絞盡腦汁想辯白,轉念一想:“我是做賊,有甚好說的?”不覺氣餒。嘆了口氣道: “你呢?怎會在這里?” “我追著一個人來的?!?/br> 她從袖里取出一片破爛錦布,似是半幅撕裂的袍角橫襕?!皫熃惆才糯薰幼≡诳团摾?,我巡夜時發現一條人影鬼鬼祟祟離了船上岸,片刻便不見蹤影,而只有崔公子的房門是開的,房內沒半個人。 “我拿了佩劍,一路循跡追到血河蕩,這片布就是沿途的線索之一。抵達時連環塢已是一片火海,持妖刀之人衣衫雖燒得破破爛爛,與這塊錦還是湊得上的?!?/br> 耿照錯愕至極?!澳闶钦f……” “我也不知該怎么解釋?!比炯t霞俏臉凝重?!笆殖蛛x垢妖刀之人,便是崔滟月崔公子?!?/br> 她趕到之時,風火連環塢烈焰沖天,寨樓燒得半坍,更無一人能放警鐘。水月停軒與赤煉堂畢竟是盟友,無法坐視,恰遇大太保雷奮開與刀尸交手,兩人連手鏖戰片刻,終于確定是崔滟月。 但不管她如何叫喚,都無法“喚醒”崔滟月。 雷奮開雖有與妖刀離垢放對的經驗,但何負嵎還有幾分活尸的味道,崔家公子絕對是培養完全的成體了,不止身手敏捷、氣力宏健,更不懼離垢本身的熾熱,與當日扯線傀儡般的何堡主直是不可同日而語。 雷奮開的鐵掌近不了身,遑論對招拆解。他隔空發勁欲取其命,但崔滟月周圍氣流沸滾,離垢更是化氣如蒸,劈空掌力無施藉處,威力不免大打折扣。以雷奮開驚人的輕功,要走自是不難,卻舍不下這片起始之地;如非染紅霞橫里殺出,幾乎折在離垢底下。 “我不明白?!比炯t霞蹙起柳眉,似覺詭秘太甚,忍不住搖頭?!拔規熸⒔o崔公子號過脈,他的確是身無內功,也不像練過外門拳腳,怎……怎么一拿到那把刀,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仿佛又回到陰雨霏霏的斷腸湖畔,與他一塊兒目擊妖刀萬劫的那一日。 但耿照并非全無頭緒。 “他……崔公子腰間曾放出紅光,”他下意識地手掩腹間,似乎擔心化驪珠突然放光,被她看出蹊蹺?!澳阌锌吹矫??” 染紅霞點了點頭?!昂孟裼?。那是什么?” 耿照未直接回答,續道:“紅光是外物所發。便是那物事,讓崔公子有用不完的氣力,不懼離垢的高熱……甚或有其他異能也說不定?!迸e起手上的“映日朱陽”喃喃道: “我一直覺得這劍有什么不自然處,現在明白了。這黑黝黝的色澤并非是被火焰熏黑,而是它原本的顏色,造劍者為了掩飾這種殊異的材質,在劍身表面鍍了一層銀燦燦的鋼色,也可能是銀、錫,或易燃的白云巖一類,至火元之精釋放熱流,才使掩護消融褪去?!?/br> “這是什么材質?”染紅霞問。 “我不確定,色澤像玄鐵,但重量不像?!惫⒄粘烈??!暗辖饍忍砑有F,的確是為了提高劍胎耐熱的程度。世人皆以為玄鐵賦兵堅利,實則不然,蓋因提高淬火開鋒的溫度,兵器才愈堅利。使用這類合金,是為了耐熱?!?/br> “……像離垢那樣?” “正是!”耿照正色道:“映日朱陽以這樣的材質鑄造,正是為了使用裝置在劍首的“火元之精”的力量;失去寶珠,劍就變得這般不起眼,難及原來之萬一,而那枚火元之精此刻就嵌在崔公子的腹中。除此之外,我不知該如何解釋?!?/br> 染紅霞仍然無法置信?!爸橛窠鹗度肴梭w,能有那樣的力量么?” 當然能夠,就像化驪珠這樣,耿照心想。但他無法就這樣說出口。 崔滟月對如何使用“火元之精”的力量,顯是受過訓練的,與他時靈時不靈的窘境不可同日而語?;P珠與火元之精質性不同,不能一概而論,但化驪珠奇力若能仿效內息、甚至當作內力來使,世上未必沒有另一枚珠子,入體能產生近似的效果。 到底崔公子是個居心叵測的陰謀家,抑或給刀和嵌入寶珠的另有其人? --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院墻另一頭,隱然傳來咆哮與破壞的聲響。木制的門扇原本就擋不住恐怖的離垢妖刀。 三人起身欲走,又見方才那群赤煉堂弟子回頭,耿照揚聲道:“你們怎么又回來了?”當先那人苦著臉道:“典衛大人!小人們到了十太保院里,已無路往后山去,只好折回?!比巳豪锕灰姷檬畞砦灰律绬伪?、披發跣足的婢女,顯都是雷冥杳院里的,被吵鬧聲驚醒,匆匆忙忙逃出。 雷冥杳隨身的兩名侍女,使雙劍的祈晴、使雙刀的祝雨也赫在其中。耿照問她二人:“可見得十太保的蹤影?” 祈晴面色慘白,難掩倉皇,勉強鎮定回答:“沒……沒見十爺?!?/br> “樓子里也沒有?”耿照追問。 祈晴、祝雨對望一眼,均覺奇怪,仍不敢不答。 “樓……樓子里沒有,婢子們找過了的?!逼鋵嵲谒齻冃睦?,都當雷冥杳與八爺逍遙去了。以雷亭晚出入之頻,院里的丫頭都有不小心撞破好事的尷尬經驗,十爺不在意便罷,性子一來,殺人也不是新鮮事。日子一長,個個練就了不聞不問的本領,卻不知這位典衛大人何以一意追問。 耿照問不出端倪,轉頭對為首的那名赤煉堂弟子道:“我與大太保相約,我在此擋住妖刀,他去喚“指縱鷹”前來支援。我見他往山后行去,料想應有出路。怎么不對么?”眾人忙不迭叫苦。 那人道:“大人有所不知,大太保輕功超卓,他老人家在兩山夾岸最狹處拉了鐵鏈,管叫“凌天渡”,施展輕功踏著鐵鏈便能渡河,卻只有大太保走得,小人們走不得。他老人家說的“山上”,約莫便是指這條通路?!焙箨犛腥藲鈶嵅贿^,大罵: “都聽這小王八蛋胡扯,沒的坑害老子性命!”倒有十數人跟著起哄。 隊前那人轉頭怒罵道:“誰再說這等渾話,老子與他拼命!別個不說,咱們兄弟幾個的性命都是大人救的。真到生死關頭,幫里有幾個頭面人物在?劉七,你們六爺呢?”身邊幾人大聲附和,后列漸次無聲。 那人扯下身上繡有風火號記的短褐,往地上一扔,沖耿照抱拳長揖:“小人牛金川,一介潑皮,混在赤煉堂里轉些米糧,喂飽一家老小。雖然沒讀過書,也知道一丁點做人的道理,這兒我是不待啦,大人教小人往哪兒去,小人便往哪去,決計沒句多的?!?/br> 諸人面面相覷,一陣裂帛聲此起彼落,十個里倒有六七人扯下繡牌,露出“老子豁出去了”的表情。耿照拍拍牛金川的肩頭,笑道:“我讓你好好活著。你一家老小還指望你?!膘`機一動,對弦子道: “你帶他們去密道,打開鐵門讓他們逃生?!?/br> 弦子從不拒絕。但她并不愚笨,知他留下是為了擋妖刀,清冷的小臉露出倔強之色。 “我跟你一道?!?/br> “不行!”耿照見她蹙眉的模樣,不覺放軟了口氣,微笑道: “我答應你的事,是不是都有做到?” 弦子本想點頭,忽然明白他的意思,搖頭道:“這次不一樣。留下來會死?!?/br> 耿照差點笑出來。不錯嘛,你真是越來越機靈了。他湊近她耳畔:“弦子,我當你是好朋友,不哄你也不誆騙你。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決計不會死在這里。再吵下去誰也走不了,別浪費時間,你快開門去,回頭來幫我?!?/br> 弦子抬望他一眼,當機立斷?!昂?!”轉身奔離。 耿照朗聲道:“各位!八太保院中有條密道,直通下邊碼頭,請諸位隨那位弦子姑娘前去。萬一鐵鎖打不開,須合眾人之力破壞鐵門;通道一開,請讓女子先行。牛大哥,諸事拜托你啦!”牛金川躬身答應,率領眾人離去。 破門聲越來越近,偌大院里只剩下兩個人。染紅霞擎出金劍,將礙事的劍鞘置于一旁,與耿照肩靠肩,擺出接敵的架勢?!澳俏幌易庸媚铩悄愫苡H近的人?”話一出口連自己都意外:生死交關,還在意這些旁枝末節做甚? 但即使會死在這里,染紅霞突然發現自己竟是如此在意。 (就算要死,也想知道那姑娘是不是他的……) “是好朋友?!惫⒄杖徊欢呐畠盒氖?,靠著伊人溫暖的嬌軀,頓覺心安,仿佛又回到湖邊抗敵、黑夜奔車的當兒,像那樣依賴著彼此,開口時心中毫無雜質,連語聲都帶著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