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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妖刀記(1-44卷全)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53

分卷閱讀53

    “異族入侵之日,北方尚無嬰城防護,據說那鬼神般的異族軍隊不到一日便突破了封鎖,迅雷不及掩耳地斬關南下,沿途遭遇的軍隊全被殲滅、尸骨無存,各駐軍肝膽俱寒;沒有鎮北將軍的虎符親筆,無人愿意出城血戰,眼睜睜看異族的黑血骷髏旗旋風般一路南下。僅僅是遲了七天,白玉京便即失陷?!?/br>
    等武登庸趕回射平府時,世上已無一名姓澹臺的皇族。

    大火燒毀了白玉京,六千多名皇族之尸陳于城郊祖陵,身首分離,死狀凄慘。

    而在鎮北將軍府迎接他的,是靈音公主聞訊之后懸梁殉國、已然冰冷的嬌軀。容顏傾世的公主有著一顆絲毫不讓須眉的剛烈之心,遠比她的王室兄長們更有氣魄。她以一死來向丈夫表達內心無盡的痛苦與憤怒,指責他辜負了父皇的托付,因擅離職守而導致國家滅亡。

    不久之后,異族又突然無故撤兵,央土無主,各地軍鎮應勢崛起;北關道多有驕兵宿將,頓時分裂割據,亂成一團。將軍府內的幕僚紛紛勸武登庸自立為皇,武登遺民更是一心盼望能復興金貔王朝,最后武登庸卻選擇投入獨孤弋麾下,只因獨孤弋打著為澹臺王家復仇雪恨的大旗。

    “……對前朝來說,武登庸是不折不扣的罪人。他擅離職守,導致北關防務的指揮系統崩潰,無法抵擋異族;但他最終沒有據土自立,反投入太祖武皇帝麾下,加速了天下一統的進程,不知避免了多少無辜犧牲,又教人十分敬佩?!?/br>
    胡彥之聳肩一笑:“我若是他,應該也會選擇退隱罷?這一身的功過實在太難議啦,今生不該負的也負了、不該舍的也舍了,其中的是非曲直,恐怕只能留待后世評說?!?/br>
    耿照揣想武登庸孓然一身、煢煢獨立,身影慢慢消逝在夕陽平原的景象,不禁縮了縮脖頸,說不出的清冷寥落。

    (他……應該十分后悔吧?)

    如果能夠,他愿不愿用一身武功、一族興復,甚至是一己生命,換取那遲到的七日?如果一切能夠重來的話,他還會不會離開射平府、離開北關道,離開那貌美卻剛烈的公主妻子?

    --抱持著這樣的悔恨,人要怎樣才能繼續活下去?

    他開始有些了解,老胡斷定刀皇不在人世的原因了,益發覺得心虛:“我……能冒認是他的弟子么?這樣的人,這樣的苦……我怎能再冒用他老人家的名諱?”低聲道:“老胡,我們這樣子騙人,豈非很對他不???我……我不想這樣?!?/br>
    胡彥之早已料到他會這樣說,淡然一笑。

    “你別聽岳某某亂放狗屁。名位有時確如浮云,但有的時候,卻是救命應時的萬靈藥。正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蹦闳糁皇谴蛳率值男P,今日獨孤天威追究起來,也只能拿你當jian細查辦。要不,該怎么解釋一名下人竟能在天裂妖刀之下來去自如,解了“八荒刀銘”的斷頭之危?”

    他見耿照默然無語,又道:“況且,阿傻雖暫時保住了一命,然而獨孤天威那寶貝真讓他同岳宸風打擂臺的話,肯定白送一條命,你想不想救他?還有你那同村的童年玩伴葛五義,他私放了我們,這事早晚教獨孤峰知曉。這個你要不要救?”

    耿照聽得熱血上涌。他與阿傻萍水相逢,憐其失聰,又想起了家鄉的姊姊耿縈,這才無法袖手;但葛五義卻是受自己的連累,萬萬不能舍下不管,大聲道:“當然要救!”

    胡彥之冷笑:“但執敬司弟子耿照自救不暇,想救哪個?只有刀皇的弟子、堂堂七品典衛的耿照耿大人,才有機會救人?!钡湫l一職原本是親王府內的侍衛長,相當于皇帝身邊的御前帶刀,品秩甚高,卻毋須實際任職,逐漸演變成親王重臣們用來籠絡武林高手的酬庸手段。尋常武官要按部就班升至七品,實屬不易。

    耿照無言以對,肩膀垂落,神情十分氣餒。

    胡彥之道:“小耿,我不是害你,是想幫你一把。你若想調查妖刀之事,這七品典衛的身份十分受用,決計比一名下人弟子方便得多?!币姽⒄彰腿惶ь^、滿臉震驚的模樣,他嘿嘿一笑,低聲道:“你認出了天裂妖刀,二掌院卻無動于衷,顯然當夜琴魔臨終前所傳,是你不是她。這個關竅一想通,剩下來的就很容易懂啦:你之所以能應付天裂妖刀,自然也是琴魔所傳,是也不是?”

    耿照幾乎想把一切和盤托出,轉念又想:“二總管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千萬不能露臉,以免流影城卷入風波,如玄犀輕羽閣般萬劫不復。我已違背她的交代,鬧出這么大的事來,豈能一錯再錯?”無法判斷該不該說出來,猶豫片刻,低頭小聲道:

    “我不能說?!?/br>
    胡彥之“嗯”了一聲,也不生氣,忽然停下腳步,原來是客舍已至。

    “正所謂“朋友相交貴乎誠”……”見耿照吞吞吐吐、急著想解釋的慌亂模樣,忙舉手安撫,沉穩道:“你別急,我沒生氣,也不是責備你。人都有難言之隱,重點是當你想說的時候,有沒有人可以聆聽?!?/br>
    “你若想找人喝喝酒、聊一聊,我便在這里。我同你二哥,隨時歡迎你來?!?/br>
    咿的一聲,柴扉輕輕掩上。胡彥之手扶粉壁,寬闊高大的背影緩緩前行,終于隱沒于客舍門影之內。日影西斜,暮靄浮動,耿照呆立在圍籬外,心空蕩蕩的,仿佛被他的磊落刺傷,既恨自己彷徨猶豫,又覺軟弱無依;霎時天地俱遠,更無一物可恃。

    ◇◇◇

    耿照踏著夜色,匆匆回到挽香齋,書齋里已點起高燭,橫疏影正伏在案前振筆疾書,雪白細潤的小巧額角上垂落一綹濃發,鬢邊微帶輕潮,頰畔黏著些許發絲,裸露的胸口嫩肌布滿密汗,連微噘的上唇都潤著一小片水珠,襯與金絨似的淡淡汗毛,分外可人。

    耿照這才發現:比起尋常女子,二總管的體質著實易汗,整個人宛若柔水捏就,被燭火燈焰微烘著,便沁出一整片瑩潤香汗,清幽如梅的體香被汗水體溫一蒸,驀地馥烈起來,活像是煮化在糖膏里的茉莉花醬,濃郁之外,又說不出的溫甜適口。

    他自從領略過了女子的好處,眼中所見、耳中所聽,甚至鼻中所嗅,都與過去大不相同。同樣是高高在上的二總管,從前只覺她親切、美貌、精明強干,梳妝打扮都極好看;如今所見,卻是她伏案寫字時那雪潤潤的藕臂線條,滾動著破碎汗珠的酥膩肌膚,還有那雙飽滿尖翹的渾圓乳廓--

    沉甸甸的rufang下緣裹著兜錦衫紗,被主人輕擱在幾案上,仿佛為了減輕巨乳對肩背造成的沉重負擔。沃腴的乳rou被堅硬的烏檀桌板托高撐擠,在rufang上緣聳起兩座渾圓傲人的雪白乳球,滿滿溢出胸衣綾錦,形狀更加飽滿傲人,乳質既綿軟又尖挺……

    耿照佇立在門前許久,始終沒跨過檻兒來。最后,還是橫疏影先瞥見了他。

    “進來?!?/br>
    耿照回過神來,只覺面紅耳熱,訥訥地摸進書齋里,垂手立在一旁。

    “坐下?!睓M疏影頭也不抬,繼續寫字;寫完一封,又取過一帖空白書柬。

    耿照四下張望,不見其他隨班行走,知她屏退左右,定是要狠狠責備自己一頓。思慮至此,心中反倒釋然,見她提腕往硯臺里捺了幾筆,起身趨前,拿起青瓷水注與騰龍貢墨替她研墨。

    “回去坐好?!睓M疏影繼續低頭書寫,仿佛連撥開他的手都嫌麻煩,片刻工夫都不肯浪費。耿照悚然一驚,倉促間聽不出她的口氣起伏,只覺甚是不善,低頭快步而回;直到坐下,才發覺水注墨條還捏在掌里,一手一物,就像小孩兒拿著波浪鼓,模樣頗為尷尬。

    轉眼橫疏影又寫完一折,要研墨卻又不見家生,抬頭見他回來也不是、坐著也不是,手足無措的呆樣,圓睜杏眼便要發作;瞧著瞧著,忽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一笑直如冰消瓦解、滿室生春,耿照都看傻了。橫疏影一笑之下,再也板不起臉兒,雙頰暈染,咬了咬豐潤的唇珠,又氣又好笑,嗔道:“杵在那兒做甚?快還墨條來,凈礙事兒!”

    耿照如獲大赦,自己也覺得好笑起來,忍笑趨前研墨,漸漸不再忐忑。

    橫疏影微側著秀靨提筆寫字,淡然道:“你現下是七品典衛啦,要注意言行,打從明日起,莫要再干這等差使了?!惫⒄招闹杏欣?,低道:“是?!毖兄翝獾m可,輕輕放下水注墨條,快步回座。

    橫疏影擱下筆,指著手邊的頭兩封書柬。

    “這封是呈給吏部的公文,第二封則是發給掌理皇室事務的宗正寺,明日一早我便派快馬馳報京城,兩頭遞交。主上無戲言,他既讓你做流影城的典衛,你就得拿出七品武勛的樣子來,關于服儀進退等我會再找時間教你。典衛是正七品的散官,年秩八十石,每月另支薪俸四千錢,足夠你在家鄉買塊良田,為姊姊置辦嫁妝,安心奉養老父?!?/br>
    耿照羞愧難當,雙手緊握扶手,低頭不敢說話。

    橫疏影指著剛寫完的另一封便箋,那是流影城內通用的關條?!懊魈?,我讓巡城司派出一批武裝輜重隊,往龍口村接你父親和姊姊入城。你今日在不覺云上樓插手天裂妖刀之事,雖救了岳宸風一命,可別奢望他會感激你。你當眾掃了他的顏面,以鎮東將軍府耳目之廣,難保不會牽連你的家人?!?/br>
    耿照感激之余,心中不禁掠過一抹寒意。

    他并未天真到以為岳宸風會感念他的出手,而是此刻才忽然省悟:隨著“耿照”這個名號為人所知,如姊姊、父親這般平凡安居的小老百姓,竟也成了“八荒刀銘”岳宸風及鎮東將軍府的對頭。昨夜長孫日九的提醒言猶在耳,今日竟已不幸應驗。

    江湖之險惡,令耿照不寒而栗,喃喃脫口:“原來我竟救錯了他?!?/br>
    橫疏影輕哼一聲,怫然不悅:“你午間于禁園,沒做對過一件事?!彼艉莺葚熈R一頓,耿照心里或許好受些,此刻只覺滿腔歉咎,既心疼她此后將無止盡的勞心勞力,以應付接踵而來的麻煩,又惱自己無力解決困難,低頭道:“小人知錯……”陡地想起橫疏影的叮嚀,訥訥閉上了嘴。

    橫疏影嘆了口氣,玉手輕覆書柬,輕聲道:“我倦啦,你先下去罷。有什么事,我們明兒再說?!惫⒄者€待開口,她一舞紗袖,俏臉上的神情毫無轉圜。耿照莫可奈何,長揖到地,垂頭喪氣地走了出去。

    如果能夠,橫疏影其實還想再留他片刻。

    倒不是真想責備他什么,只是看著這有時精明、有時又憨傻得可愛可笑的少年,她就不由自主輕松起來,就像……就像是同自己的弟弟在一起似的,便只說說笑笑、聊些不著邊際的事也很開心。

    但今夜不行。橫疏影另有要事,不得不打發他離開。

    她一回到挽香齋,那張紙頭已擱在桌上,混在一大堆攤開散置的賬冊圖卷里,旁人看來直是藏葉于林,就是刻意翻找也未必能看見。但對凡事自有一套綿密理路的橫疏影來說,那淡黃色的薄脆紙箋異常刺眼,仿佛放置之人已透徹她獨有的思考模式,以暗碼大剌剌地向她示意,模樣張牙舞爪。

    --“回帖”已至,刻不容緩。

    箋上有四道藏青色的爪痕,斜斜跨過巴掌大的紙面,拓印似的斷續痕跡透著一股邪氣,仿佛是某種禽類所留。橫疏影目送耿照走遠,小心地閉起門窗、放落紗帳,確定四下無人之后,才將紙箋靠近燭火。

    燭焰一攫紙尖,“噗!”綻出一蓬青煙,吞吐卷曲的煙絲凝聚成團,并不散逸,一下化成巨大鉤喙,一下又像是猙獰的趾爪,最后幻化成兩道蓋天鵬翼,抖擻著向虛空中飛去,眨眼消失不見,連些許余燼都沒留下。

    青鳥,本就是仙人的信使。這是仙人之間的秘密暗號。

    盡管箋上一個字也沒有,但青箋所代表的十六字意義,早在立下血誓的那一天橫疏影便已記熟。收到青箋后,必須在規定時限內趕至某地,沒有理由、沒有借口,不惜一切代價?!敖^對服從”,原本就是血誓書里的一部份;由地獄重生的惡鬼們,除了復仇的目標與自身的欲望,只剩下一個必須服從的對象。

    --是夜子時,九幽泉下;古木鳶令,“姑射”聚集!

    第十九折九幽泉下,快斬無雙

    亥時將盡,橫疏影走過陰濕漫長的地底巖道,來到骷髏巖。

    她戴著那張妖異詭麗的木制女面,頭罩黑巾,籠住長發,玲瓏浮凸的姣好胴體被一襲寬大曳地的黑絨大氅盡掩,再加上雙肩厚重的三層烏布披膊(肩甲),活像從冥府爬上來的魍魎妖魂,人鬼莫辨,更遑論雌雄。

    橫疏影出身青樓,不懂武功,“那人”卻能在流影城重重守衛下、將她神不知鬼不覺劫將出來,她假定其余的姑射成員也都是身懷絕藝的頂尖高手。雖說從加入組織的那一刻起,橫疏影便已豁了出去,連死都不怕了,還怕甚來?然而每回集會她仍小心翼翼地將那樣防身武器帶在身邊,以防席間突生變化,危及自身。

    轉眼巖道將盡,露出一扇自山壁上鑿出的長方石門,門中透出些許青幽異光,已有人先到了。每次集會,“那人”總是頭一個抵達九幽泉骷髏巖坐鎮,以防余人彼此交談,私下聯系。

    橫疏影滅去糊紙燈籠里的焰火,取出一只小小的白骨燭臺。那燭臺雕成人頭髑髏的模樣,只比尋常的男子拳頭略大些,雕工精細寫實,難辨真偽;通體潔白似雪,既無象牙、珍珠之溫潤,又不似玉石剔瑩,倒像烈火燒煉后的骨瓷石灰,白得妖異。

    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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