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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云嫣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一時茫然。 然則,她低頭看了看那一疊經書,忽然又歡喜起來,差點把筆扔了:“好了,我家里來接我,我走了,這經書就不抄了?!?/br> 圓晦倏然睜眼,“咄”了一聲:“且住?!?/br> 謝云嫣嚇得不敢動,氣息怯弱:“喏,師父,不是我偷懶,人家來接我,總不好多等?!?/br> 圓晦問那小沙彌:“來者何人?” 小沙彌回道:“是燕王世子和安信侯府的大姑娘?!?/br> 圓晦頷首:“如此?!?/br> 他旋即又閉上眼睛,他對弟子們說話總是慢吞吞的:“只要不是燕王親至,不管誰來,小謝都要把這十三卷經書抄完?!?/br> 謝云嫣呆了一下,看了看佛教,又看了看圓晦??墒菆A晦已經坐禪入定,不再理會她了。 沒奈何,謝云嫣只好抓起筆,繼續抄經。 和尚念經,菩薩聽經,風不動,幡不動,堂中的佛香一寸一寸的燃成了灰。 謝云嫣一筆一畫地寫著,如同這三年來每一日,日日如此,一心一意沉浸其中,用最工整的楷書,抄錄慈悲菩薩的無量妙法。 半日后,抄畢,彼時,爐中的香灰都冷了。 謝云嫣心中默念大梵天、少光天、光音天等諸天佛陀之后,這才起身,雙手捧著經文呈給圓晦:“我抄完了,請師父查閱?!?/br> 圓晦睜開眼,接過來,打開看了看:“不錯,你的字寫得越發好了?!?/br> 他宣了一聲佛號,合上經卷,語氣平緩安靜:“好了,今日的課業做完了,此間事了,你去吧,回你應回之處。這十三卷經,老衲替你供奉在地藏菩薩佛前,為你誦詠九九八十一天,求菩薩保佑你此生法喜充滿、不歷諸般磨難?!?/br> 謝云嫣聞言,怔了一下,覺得眼眶有些發熱,她不想讓老和尚傷感,故作輕松地笑了笑,眉眼彎彎的:“我給菩薩抄了三年經書呢,菩薩肯定喜歡我的,師父不用擔心?!?/br> 圓晦輕輕嘆氣:“老衲看你日日為別人祈福,卻不曾在菩薩面前為自己說一句好話,少不得要老衲替你補上。此去紅塵,有諸多變數,老衲會時常在菩薩面前替你說情,你且放心去?!?/br> 謝云嫣的眼角忍不住紅了起來,她不再嬉笑,跪了下來,誠心實意地給圓晦磕了三個頭,認真地道:“師父對我一片拳拳愛護之心、諄諄教導之情,我銘記在心,卻無以為報,日后定當常常念佛,求佛祖保佑師父來日得證大光明藏?!?/br> 圓晦蒼老的面容上浮現一絲奇怪的表情,他似乎笑了一下,卻無喜無悲,一片平靜:“那很不必,老衲犯了大罪孽,來日必墜阿鼻地獄,與大光明藏無緣了?!?/br> “師父,您說什么呢?”謝云嫣困惑地抬起頭來。 圓晦卻不愿再說,伸手在謝云嫣的頭頂輕輕拍了三下:“你生有慧根、心有七竅,可惜了,卻非男兒身,若不然,老衲定要收你做關門弟子,傳我衣缽,替我得證那大光明藏,日后你要自持于心,在塵世中也不可忘了修行?!?/br> 謝云嫣正經不了一刻,又開始淘氣:“那不行,修行要戒口腹之欲,我憋了三年快憋壞了,這一點斷斷不能守住?!?/br> 圓晦馬上板起臉:“卻原來你一直嫌棄法覺寺的膳食,老衲方才還交代齋堂給你留一碗杏仁豆腐花,用井水冰鎮著,如此便罷,你不要吃了?!?/br> 謝云嫣馬上一骨碌爬起身:“豆花是不能不吃的,我知道師父最疼我了?!?/br> 她跑了出去,到了門外,又回過頭,把腦袋探進來,小聲地道:“師父,我會想念您的,有空會來看您的,我走了?!?/br> “咄,去休,不要呱噪?!眻A晦斥了一句。 謝云嫣輕快地跑掉了。出了法堂后,她在廊道的拐角處還猶豫了一下,是先去吃她的豆花呢,還是先出去見李子默呢? 苦惱地思索了一下,對著李子默的思念還是占了上風,一年沒見了,不知道他有沒有瘦了、有沒有又長高了、有沒有……想她呢? 謝云嫣咬著嘴唇笑了起來,撩起小裙子,朝山門那邊跑去。 到了山門邊,還沒近前,謝云嫣卻停住了腳步。 山門外停著一輛馬車,車夫和婢子都站得遠遠的,而那邊的樹下,兩個少年男女在說話,隔得有些遠,聽過去斷斷續續的。 少女嬌柔的聲音在抱怨:“等了這么久……急巴巴地一大早……我腿都酸……” 少年清朗淳厚的聲音在安慰她:“……父王的吩咐……你且忍忍……” 那少女又在撒嬌:“……知道你心里只有她……我不高興……怎么賠我?” 少年靠近了一點,低下頭去,好像在笑:“今天怎么忽然小氣起來?” 春風拂面,陽光明媚,點點碎碎的金線灑了下來,落在他們的身上,男的英俊,女的嬌艷,兩人容服高貴、顏色昳麗,真真一雙璧人。 謝云嫣望著他們,分明是熟悉的,卻覺得那么陌生。 那是李子默和溫嘉眉。 這三年,謝云嫣見過溫嘉眉幾次,蓋因李子默來的時候,溫嘉眉總是和他一起過來,美其名曰替蘇氏看望謝云嫣。 溫嘉眉平日如何不得而知,但在李子默面前,她總是小心曲意,對謝云嫣這個jiejie噓寒問暖,十分體貼,看過去實在是個好姑娘。 這個好姑娘此時依舊是那么溫柔,和李子默說話的時候,含羞帶嬌,抬起手來,還輕輕地打了他一下,那力道,大約和撫摸也差不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