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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好歹是……讓她好好吃了一頓年夜飯?!?/br> 盧景航坐在爸爸旁邊,手肘撐在膝蓋上,紅著眼圈,沒有說話。盧爸爸輕輕拍著盧景航的后背,無聲地安撫著他的情緒。 “其實你mama,最怕疼了?!背聊艘粫?,盧爸爸又說道,“到了那邊,她也就不疼了?!?/br> 盧景航嗓子梗著,好半天,才嗯出一聲。 他呼了口氣,努力平穩下情緒,直起身子。 “爸,您……” 盧景航一開口,才發現自己嗓子堵得聲不成聲。他咳了兩聲,繼續說道。 “您先回去休息吧,這陣子照顧我媽挺累的,別再把您也累病了。后面的手續我去辦就行了?!?/br> 盧爸爸點點頭,沒反對,又拍了拍他肩膀,就回家去了。 爸爸走了,盧景航仍然坐在長椅上沒動。他手上握著手機,手指在黑洞洞的屏幕上捻過來,又捻過去。 他想見文樂,他想要文樂的安慰。 爸爸年紀大了,爸爸也很傷心,在爸爸面前,他需要堅強。 但他堅強不起來,他的情緒就像失去了攀附的藤蔓,無著無落地擰著纏著,無力地癱了遍地。 每一條藤蔓都在呻吟著,說它們需要文樂。 但mama才剛剛離開,mama的遺憾與期待言猶在耳,左邊臉頰還殘留著mama手上溫熱的觸感。 要他怎么面對文樂,又怎么面對mama。 盧景航拿著手機,遲遲沒有打開微信,但或許是心有靈犀,手機屏忽然亮起,竟是文樂先給他來了一條消息。 LE:景航,你mama怎么樣? 盧景航看著那熟悉的聊天窗口,熟悉的LE,心里的藤蔓瞬間就翻涌躁動起來,怎么也抑制不住。 他低低壓下頭,額頭抵著手機靜默了許久,終于還是點開輸入框,打上了兩行字。 盧景航:我媽走了,剛剛。 盧景航:我能見見你嗎? 文樂回得很快。 LE:等我。 走廊里時不時有人經過,盧景航呆呆看著地面,幾乎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只有一雙雙行走的腳,從視野這一頭,到那一頭,或從那一頭,到這一頭。 不知過了多久,遠遠聽見有人叫了一聲景航。他循著聲音扭頭看去,只見文樂就在走廊拐角處,正快步向他跑來。 是文樂…… 文樂…… 身體在這一刻仿佛脫離了理智的掌控,盧景航霍然起身,再不去管什么人來人往,也顧不得什么大庭廣眾,幾步上前,一把將跑到面前的人抱進懷里,將頭深深埋進他的肩窩里。 “樂……”他低低地叫他。 “嗯,我來了?!?/br> 一瞬怔愣之后,文樂也伸手環抱住他,跑得太急,說話還有點氣喘吁吁。 “我來了,我在呢?!彼诒R景航的耳邊說。 盧景航抱著文樂,手臂漸漸收緊,情緒的藤蔓從胸口蔓延到手臂,企圖將那癱軟在地千頭萬緒都牢牢攀在文樂身上。 “樂……樂……” 他不知無意識地叫了多少遍,每叫一遍,文樂就答他一聲。 “嗯,我在呢,在呢,我在呢?!?/br> 文樂撫著他的后背和頭發,輕輕的,緩緩的。 盧景航放任自己沉溺在文樂的氣息里,情緒的叫囂聲終于漸漸平息了下來。 手臂上的藤蔓一根一根退去,卻又反而纏繞上心頭,越纏越多,越繞越緊,直叫他難以呼吸。 剛被推走的mama還在這個醫院的某個房間,mama的魂魄或許就在他的身邊徘徊,他怎么能……怎么能…… 盧景航心里一顫,松開了抱著文樂的手臂。 “好點了?” 文樂微微仰著頭,看著盧景航的臉。那張臉比年前明顯瘦了一圈,下巴冒出了點胡茬,鼻頭眼圈都紅著,眼角還有點點淚痕。 文樂從沒見過他這樣傷心消沉的模樣。心被攪得生疼,他兩手覆上盧景航的臉,輕輕幫他抹著眼角半干的眼淚。 “別難過?!蔽臉返穆曇粲值陀譁厝?,“我陪著你,啊?!?/br> 他這么好,這么這么好。 纏在心頭的藤蔓驟然收緊,疼得叫人呼吸一窒。盧景航閉了閉眼,努力想要擺脫那些無形的束縛,但眼前揮之不去的,卻是mama彌留時滿是遺憾的眼神。 他想要他,他需要他,但糾纏在心里的結,他掙脫不開。 文樂撫著盧景航的臉,回視著盧景航泛紅的眼睛,一邊細細安慰著,心里卻慢慢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片刻前的擁抱明明是那么親密,可面前那剛剛還與他緊抱著的人,不知為何,卻好像已是遠隔了萬水千山的距離。 陪盧景航辦完各種手續,天已經擦黑了。 “我送你回家吧?!痹陲堭^隨便吃了口飯,盧景航對文樂說。 “不用,你回吧,早點休息?!蔽臉氛f。 盧景航點點頭,沒再多說要送。 “最近我可能都住我爸這邊了,我媽剛走,我多陪陪他?!?/br> “嗯,應該的。什么時候要回來,跟我說?!?/br> 文樂本想再拉一拉他的手,但卻被盧景航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躲了過去。 爸爸自然是應該陪的,但盧景航不回順興,不僅僅是因為爸爸。 止不住對文樂的渴望,壓不下對mama的歉疚。只今天這一天,他就要受不住這撕扯的滋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