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我未生(1)
覃月出生的時候,趕上新政策推行,為了不丟掉工作,蔣珍忍痛上了環,那個時候的攀比,不是金錢、不是房子、不是事業……而是誰能一索得男。 覃有成只有一個女兒,也只能有一個女兒,這是他人生的污點。 蔣珍不能為丈夫生一個兒子,恰好,也是她人生的污點。 夫妻二人第一次有了共情。 人轉移痛苦的方式有很多種,最直接的就是遷怒,尤其當遷怒的對象是自己的女兒,那就更便捷了。 不過,上天有好生之德,上帝也不會關掉所有的門窗,所以,覃月有一個很疼惜她的奶奶。 每當覃有成對覃月揮拳相向,都是奶奶擋在她身前,甚至會威嚇自己的獨生兒子,若是他再敢動覃月一下,就馬上滾出這個家門。 蔣珍跟覃有成不一樣,她不會打罵覃月,她會把覃月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然后,當覃月高興地在鏡子前轉成一朵花的時候,她再不咸不淡地跟自己的meimei說: “這么小就這么sao,長大了還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事來?!?/br> 自此,覃月再沒穿過裙子。 覃有德跟覃有成是出了五服的堂兄弟,但兩家因為住的近,加上覃有德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女兒,這讓覃有成憑空生出了和覃有德是難兄難弟的感覺。 只是他沒想到,覃有德會“背叛”他,為了生兒子,覃有德不惜借貸支付高額的罰款,甚至因此丟了工作。 而覃有成對于‘覃有德雖然有了個兒子,但他沒有了工作,這一點,起碼自己比他強’的這個認知還沒熱乎,覃有德就經商成功,成為了當時村子里第一個萬元戶。 一連串的打擊,讓覃有成差點一蹶不振。 幸好,他還能遷怒。 …… “救命??!放我出去!覃楚江你個瘋子!我一定告訴爸爸,讓他打死你!他一定會打死你的!” 對門又傳來聲嘶力竭的哭喊。 八歲的覃月在門前耍著那根撐衣服用的竹竿子,虎虎生風,對身邊一切置若罔聞,她感覺自己已經與那根竹竿子,人竿合一。 “月月jiejie!”比她小叁歲的覃楚江在覃月的竿風之間穿插閃躲,開心得像個傻子。 “你是不是又欺負你姐了!”覃月沒有停下來,而是朝他屁股給了一記。 “哎喲!我沒有欺負她,就是玩玩兒,一會就放出來的,她還比你小一二叁個月呢,怎么還會怕黑!真沒用!羞羞臉!”覃楚江捂著屁股,夸張地做著鬼臉。 覃楚江一直覺得覃月比他的親姐更像一個大姐,尤其是當他親眼目睹覃月如何以一敵叁,把同村的幾個小霸王打趴在地,他對覃月就開始既崇拜又依賴。 “女孩子怕黑是很正常的,你是男孩子,你應該照顧女孩子,卻故意欺負她,你還是不是男的!”覃月杵著竹竿站定,一臉正氣地對覃楚江說。 “我當然是男的,我有小雞雞,你就沒有,所以你是女的!”覃楚江委屈地解釋,他才五歲,在他的認知里,男女的區別,不過就是前者有把,后者沒把,再無其它。 “男人不過就是比女人多了一串東西!”覃月有點嫌惡地說了一句,又立刻轉開話題:“你趕緊放你姐出來,不然晚上你又得挨揍!” 覃楚江爽快地應了一聲,就跑回家去給那個困在小黑屋里的jiejie開了門。 覃楚江只聽覃月的,這個事實連他的親爸都覺得匪夷所思。 被放出來的覃楚溪掄起小板凳就往覃楚江身上砸,覃楚江輕松躲過,還不忘撅起屁股搔首弄姿,激得覃楚溪幾乎是隨手撈到什么就扔什么。 覃月看不過眼,過去拉住覃楚溪。 “你就歇歇吧,這個弟弟你就沒贏過?!?/br> “今天晚上阿爸回來肯定揍死他!” “那又怎么樣,然后明天你又被你弟關進小黑屋,晚上他再被揍,隔天你繼續被關?!瘪路龊猛岬沟男“宓?,讓覃楚溪坐好,自己蹲在她身前,繼續說:“反正,我看他被揍了也沒多大不開心,反倒是你被關小黑屋,比他可憐多了?!?/br> “我就不懂,為什么他就是看我不順眼!” “人與人的緣分嘛,很難說?!瘪吕蠚鈾M秋地嘆了口氣。 “什么意思?” “我哪知道,我也是聽我奶奶說的?!?/br> 兩個小女孩對視一眼,齊齊嘆了口氣,雖然她們都不明白,為什么不開心就要嘆氣,反正她們見過的大人們,都會這樣做,她們就有樣學樣了。 當天晚上,覃楚江果然被揍得鬼哭神嚎。 第二天上學,從下午開始,覃楚溪就心不在焉,覃月忍不住調侃她:“怎的,開始怕啦?” “你還笑,你給我想想辦法呀!” “我有什么辦法?!?/br> “我那個臭弟最聽你的話,你趕緊想想怎么弄嘛!”覃楚溪看覃月不動如山,眼珠子一轉,湊近她耳際說:“你不是很喜歡我那個蝴蝶發卡嗎?你讓我弟不再關我進小黑屋,我借你戴一個禮拜,怎么樣?” 前一秒還面無表情的覃月,這一刻就炸了毛:“誰說我喜歡你那個蝴蝶發卡了!我才不喜歡呢!” “不是,我每次戴那個發卡,你都會伸手去摸……” “我沒有!我不喜歡!”覃月近乎咆哮,覃楚溪被她嚇到,不敢再吱聲。 放學回家,覃月跟著覃楚溪走進她家門,覃楚溪反應不過來,待看到覃楚江雙眼發亮地朝她們跑來,她瞬間明白了,給了覃月一個感激萬分的眼神。 就這樣,覃楚溪直到暑假都安安穩穩的,再沒有被關進小黑屋。 酷熱的炎夏霸道地搶奪著這塊土地上的每一滴水汽。 幾十個小孩擠在狹小簡陋的教室里,頭頂兩把吊扇茍延殘喘地轉動它們的扇葉,它們要努力一點,也許能抖落粘在它們身上的那一層灰。 明天開始要放暑假了,小孩們不但不會發現頭頂搖搖欲墜的灰塵,更不會發現教室里一點涼意都沒有,他們都以為自己此刻大汗淋漓是因為興奮過度。 “月月,東西都收拾好了嗎?”覃月奶奶覃劉氏瞧見孫女回家放下書包又往外跑,甩出手上的紅中,喊住覃月問道。 “沒什么東西,晚上回來再收拾吧!”覃月急急地扔下一句,頭也不回地跑走。 “欸!這孩子……”覃劉氏嘟囔著,無縫地喝了一聲:“碰!” “我說有成他娘,你這孫女一天到晚舞刀弄槍的,你也不管管?!睔⒇i的大牛他娘‘嘖嘖’聲不斷。 “舞刀弄槍挺好的呀,有什么問題!”覃劉氏潑辣,她一張嘴,手一揚,另外兩人差點以為她要把那張白板印到大牛他娘額頭上。 “有成他娘這樣說,我想起前兩天,村口小賣部的小女兒放學回來的路上,遇到個神經病了,說都露出來了,晃來晃去的,把那女娃嚇得不輕?!绷硪粋€牌友打了一張牌,壓低聲音說。 “唉,女娃就是容易吃虧!還是男娃好!”大牛他娘接了一句。 “呸!怎么女娃就容易吃虧了,你看我吃過虧?我告訴你,就是我家月月,如果當時是她遇見那晃來晃去的,她就不會嚇到,信不信!”覃劉氏一句話就噎住了牌桌上的另外叁人。 ********沒有邊的碎碎念******** 覃月其實內心還是有渴望的,她也愛美、也羨慕朋友的蝴蝶發卡,她知道父母不喜歡她是因為她是女孩,所以她在不自知中試圖將自己活成一個男孩,這也是構成日后種種的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