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僧 第104節
趙霽向穿云箭發射的地方看了一會兒,確認是翠云峰的方向,對居昊道:“殿下先行,我隨后便到?!?/br> 趙霽是要率領神策軍來圍人的,居昊知曉,應一聲后,領著身后的御林軍策馬而去。 很快,轟轟蹄聲奔遠,樹林恢復岑寂,趙霽收回目光,向身后扈從道:“獵場內有警情,隨我前往營部調兵!” “是!” 扈從應聲,跟著趙霽馳離樹林。 三十丈開外,茂樹后,一批暗衛埋伏在灌木叢里,有人道:“指揮使,趙大人落單了,可要動手?” 那人盯著居昊離開的方向,想著剛才那支古怪的穿云箭,示意道:“你,帶些人跟上四殿下,其他人跟我走?!?/br> “是?!?/br> 蹄聲震動山林,漫天枯葉飄飛,居昊循著穿云箭指示的方向,率人趕到翠云峰下的一處河流前,所見卻是繁茂樹林,淙淙流水,此外更無一絲異樣。 “人呢?” 居昊拽著韁繩,原地打轉一圈后,突然一凜:“不好,快撤!” 說時遲,那時快,便在居昊策馬掉頭之時,一支羽箭從樹林里飛射而來,“噗”一聲,正正貫穿居昊胸口。 居昊瞠目,身軀一震以后,摔下馬。 “殿下!” “四殿下!” 眾人大驚,迅速戒備,卻見一批人從樹林里策馬而來,當首之人手持弓弩,頭束金冠,眼底蓄著森森殺氣,正是太子居桁。 尾隨居昊而來的這一批御林軍更大驚失色:“太……太子殿下?!” 居昊手一抬,身后御林軍包圍四周,劍尖直指居昊攜帶來的這一批人,眾人一剎那間面如土色,反應過來后,趕緊丟掉兵器,跪下行禮,以示投降。 馬匹下,只剩居昊的貼身侍從抱著他痛聲呼喚。 居桁漠聲道:“是孤的人,就把該辦的事情辦了?!?/br> 底下有人反應極快,立刻撿起劍殺掉居昊的親衛,居昊重新倒在地上,目光直直地瞪在虛空里,淤黑的血從嘴里流出。 居桁下馬。 腳下枯葉嚓嚓作響,眾人屏氣噤聲,跪在地上的人眼都不敢抬。居桁一步步走到居昊跟前,低頭俯視著他,眼睛里充斥著怨毒和快意。 居昊既驚且恨:“誰……誰告訴你的?” “誰告訴孤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知道覬覦孤的位置是什么下場?!?/br> 居桁彎腰,拔出居昊胸膛上的毒箭,黑血立刻從傷口噴出,居昊一聲哽咽,頭一歪,再無動靜。 風聲馳騁山林,天幕流云卷涌,居桁扔掉毒箭,回頭一望林深之處。 “御林軍聽令!” “在!” “jian臣趙霽聯合居昊謀反,其罪當誅,速為孤搜捕jian臣,就地格殺!” “是!” 眾人上馬,掉頭朝樹林深處馳去,戰馬嘶鳴聲回蕩山坳,埋伏在暗處的數名玄影衛心驚rou戰。 已是未時,一天之中日頭最盛的時候,云層逐漸散開,日輝照耀著廣袤的草地。 看臺下的風光已從早上的軍演變成歌舞,皇帝坐在華蓋底下,品著茶,有些困倦了。 王琰察言觀色,道:“兩位殿下跟趙大人都是獵場上的翹楚,這一場比試,恐怕一時半會兒不會結束,陛下不如先回營帳里休息片刻?!?/br> 耳畔歌聲靡靡,確乎很催人入眠,皇帝放下茶盞,是有點想順著王琰給的這個臺階走下去,可惜他眼下關心的并不是那三人狩獵的結果。 而是派去暗殺趙霽的玄影衛那邊有沒有動靜。 因皇帝不回應,王琰臉上多了一點尷尬神色,正琢磨著再找個什么話茬緩解一下氣氛,樹林那頭突然傳來颯颯蹄聲。 循聲一望,竟是三名玄影衛急匆匆策馬而來。 皇帝眼睛里立刻迸射精光。 算一算時辰,應該是得手了。 臺下歌舞還在繼續,皇帝沒示意停,雙手交握在身前,背靠龍椅,等著玄影衛上來稟告喜訊,誰想那三人迫近看臺前后,竟是倉皇下馬,有一人甚至還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皇帝皺眉。 另二人繃著一張臉趕到看臺前,下跪道:“啟稟陛下,太子殿下在翠云峰下埋伏四殿下,將四殿下射殺了!” 臺下歌舞一停。 “你說什么?” 空氣仿佛凝固,皇帝的聲音里透著森森寒意。 王琰一個激靈從座上跳起來:“你胡言亂語什么?!” 玄影衛道:“陛下明鑒,卑職所言乃親眼所見,絕無一字欺君,四殿下的尸首就在翠云峰下,陛下和大人若是不信……” “嘭”一聲,玄影衛抬頭,驚見皇帝癱倒在看臺上,王琰等人驚叫“陛下”,趕忙攙扶。 “昊兒,翠云峰……” 皇帝面色倏而鐵青,倏而慘白,被眾人攙扶著站起來后,轉頭望向翠云峰的方向。 良久后,皇帝悲聲喝道:“速傳御醫!” “昊兒!” 玄影衛護著圣駕飛快趕到翠云峰下,果然看到一行人躺在草地上,血跡斑駁,其中一人身著玄黑胡服,腳穿麝皮皂靴,胸口滲著一大片血污,正是四殿下居昊。 皇帝下馬,推開前來攙扶的人,趕到居昊身邊,一看到他那雙翻白的眼睛,腦袋里頓時“轟”一聲巨響,胸口悲慟再難克制。 “昊兒?朕的昊兒?!” 身后腳步匆急,是御醫挎著藥箱趕來救治,可居昊眼下這慘狀,哪里還需御醫登場,尋常人一眼就能看出已斷氣多時了。 皇帝抱起居昊,抖著手揩拭他嘴角的血,雙眼直直瞪著,還在試圖喚他醒來。眾人都知曉這是陛下所有孩子里他最偏愛的一個,看到此情此景,再回想四個多月前剛剛過世的三殿下居胤,一時又是悲從中來,又是心驚膽戰,不知稍后將要面臨怎樣的雷霆之怒。 御醫懸著心診完脈搏后,確認已身亡,臉色灰敗。 玄影衛從地上撿來一支沾著血跡的羽箭,御醫拿過來一驗后,發現箭上果然淬著劇毒。 “陛下……四殿下所中的箭上有毒,又傷及心脈,眼下、眼下人已經……” 皇帝抬起頭,定睛看向那支羽箭,淌著淚的眼睛里一剎間被怒火燃燒成猩紅色。 “朕再問你們最后一遍,此箭,是何人所射?”皇帝一字一頓,聲音從齒縫間擠出。 報信的玄影衛道:“回稟陛下,確實是太子所射?!?/br> 另一名貼身護衛的玄影衛反復檢查過羽箭后,補充道:“陛下,這支羽箭箭鏃上刻著‘羽’字,乃是御林軍里的兵器?!?/br> 皇帝含恨,低頭看回懷里死不瞑目的居昊,抖著手替他闔上雙目后,目光掠向王琰。 “陛下饒命!此事微臣半點不知??!陛下!” “鏗”一聲,皇帝拔出玄影衛佩在腰間的劍刺向王琰,王琰大叫一聲跪倒在地,面朝皇帝伏下,全身抖如篩糠。 “陛下息怒,此事或許真與王大人無關!” 報信那三名玄影衛前來阻攔,一人道:“當時卑職埋伏在林間,聽到太子說是丞相趙大人要聯合四殿下謀反,現如今,太子已傳令御林軍搜捕趙大人,搜到以后,就地格殺!” 皇帝手上利劍一顫:“是他?!” 王琰如蒙大赦:“對,陛下!一定是他!一定是趙霽那廝蠱惑四殿下造反,意圖謀害太子,太子迫于無奈,才下此狠手的!” 皇帝面露猶疑之色。 王琰趁勢道:“太子是怎樣的人,陛下最清楚,他向來謹小慎微,從不敢正面跟四殿下爭執一句,怎可能平白無故把四殿下射殺于此?!一定是趙霽在背后搗鬼,借靈山寺一事慫恿四殿下謀殺太子,奪儲君之位,太子走投無路,這才反抗的!” 劍尖在虛空里顫抖,皇帝森然質問玄影衛:“你們可曾看到昊兒對太子動手?” 玄影衛一震后,如實回道:“沒有……四殿下一來到這里以后,就被太子射殺了?!?/br> 王琰當場變色。 “你還敢狡辯!” 皇帝一腳踹開王琰,王琰魂飛魄散,狂叫“陛下饒命”,皇帝舉劍,悲憤之間,一幕幕慘象紛至沓來。 “難道……是你?” 皇帝重新回想從居胤暴斃以來的一樁樁怪事,目眥盡裂。 “不是,不是臣??!……”王琰惶恐擺頭,撐著地上沙石向后躲開。 皇帝一步步逼近:“不是你?那是誰?那個在背后使心用腹,亂朕朝綱,害朕皇兒的孽障究竟是誰?” 王琰聽到這些指控,面無人色。 皇帝劍尖指在王琰眉心,最后質問:“究竟是不是你?!” “當然不是他——” 一道清冷聲音從樹林里傳來,眾人側目,看到來人,目瞪口呆。 第96章 . 報仇 “三年前的這出戲,還給你?!薄?/br> 山風卷過, 枯敗的落葉彌漫虛空,一大批神策軍從樹后走來,把眾人堵截在河岸前, 策馬行在神策軍最前方的, 正是趙霽。 皇帝一震以后, 切齒:“果然是你!” 趙霽臉色繃著, 仔細看的話,他形容并不算齊整, 然而眼睛里放出來的目光森冷鋒利,寸寸如刀,令人背脊陣陣生寒。 眾人不由屏息,沉默間,只見他下頜微揚,延平很快策馬上前,朝眾人扔來一物。 那物血淋淋的, 砸在地上后,骨碌碌一滾, 恰巧滾到王琰身前才停下, 王琰定睛一看, 嚇到失聲。 眾人緊跟著瞠大雙目。 “太……太子殿下?!” 滾來的這一“物”,不是別的,正是居桁的項上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