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僧 第99節
趙霽道:“南湖一案我已替你查出幕后真兇,人就押在后院,要如何處置,全憑你心意。至于長樂,眼前只是權宜之計,我會跟她和離的?!?/br> 心月笑意悲哀:“郡主是大人心心念念多年的人,娶她,怎會是權宜之計?” 趙霽想到個中曲折,蹙眉:“一言難盡,日后你會明白的?!?/br> 心月道:“是因為郡主不愛大人嗎?” 趙霽眼神一凜,看向心月的目光明顯多了一些慍意。 “我不想再聊這些?!?/br> “可我想知道?!?/br> 心月的手藏在袖里,微微發抖,這是她第一次在趙霽面前忤逆他的心意,她知道他現在已經生氣,長樂郡主一直是他的逆鱗,是任何人都不可以在他面前提起的名字,可是這一刻,她真的想知道為什么。 她想最后求證一次,自己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 “是因為郡主不愛大人,大人才想起我的嗎?” 趙霽神情復雜,半晌,耐心開口:“你在南湖出事以后,我當日從茂縣趕回洛陽,派人沿湖二十里搜尋你的下落,婚期因此延期半個月,大婚以后,我也沒有放棄過尋找你?!?/br> 這是在解釋他想起她并不是因為居云岫,而是因為他失去了她,這個猝不及防的失去,讓他明白了她的分量。 “大人的確承諾過會庇護我母女二人平安順遂?!?/br> 這一句聽來實在像在諷刺,趙霽抿唇:“你到底想說什么?” 心月望著他逐漸冰涼的眼睛:“為何在郡主要大人做選擇時,大人義無反顧選擇孩子?” 趙霽正色:“選孩子,是因為你是孩子的母親,以你的聰慧,自然會想方設法回到孩子和我身邊?!?/br> “那如果我不聰慧呢?” 趙霽一怔。 心月噙淚:“如果我不聰慧,不能想方設法回到趙府,那大人還會要我嗎?又或者,如果大婚以后,郡主對大人情深意切,愿意跟大人一起撫養我們的孩子長大成人,大人又還會想起我嗎?” “大人不必再自欺欺人,從頭到尾,大人心里就根本沒有過我,那份憐愛,不過是因為我懷上了……” “心月!”趙霽忍無可忍打斷。 屋里死寂,趙霽望著心月垂下的淚水,最后一次隱忍:“你不該質疑我?!?/br> 第93章 . 布局 “魚已入網?!?/br> 趙霽不明白為何心月回來后的情形是這樣的。 他知道南湖一事對心月打擊甚大, 她心里或多或少會對他有些怨言,可是自從她失蹤以后,他沒有一日不在輾轉反側, 為換回她, 他一次次向居云岫妥協, 最后不惜讓出至關重要的兵權。 他趙霽何時、何曾對一個女人這樣上心過? 就算是為居云岫, 他也從來沒有做出過這樣大的犧牲。 他以為心月會理解,會動容, 可是結果呢? 結果是她一再質疑,明明聽到了他的解釋,還是要來指摘他的紕漏。 屋里落針可聞,心月的眼淚簌簌而下,那雙極似居云岫的眼里流露著悲痛和嘲諷,趙霽的心更如被攫緊一樣,胸腔里蔓延著窒息般的痛。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br> 趙霽的聲音再次冷下來, 既怒且痛。 心月閉上眼睛,悲哀一笑:“那就請大人出去吧?!?/br> 趙霽胸膛起伏, 似被攫的心在掙扎, 最后喚道:“心月?” 心月冷然:“不送?!?/br> 圣人最終沒有認可用三萬神策軍替代一萬御林軍的提案, 僅在眾多朝臣的建議下,同意增派一萬五千名神策軍同往邙山,至于那剩下的一萬五千人,則繼續留守宮里,護衛皇城。 宣布完這項決定后, 圣人公布秋獵出發時間,沒有再問及趙霽意見。 下朝后,趙霽出宮。 “你剛才瞧見沒有, 趙大人那張臉青得跟什么似的,我還是頭一回看到他在陛下面前這副模樣……” “那要不然?御林軍是太子的人馬,他說換就換,還真當自己權傾朝野,可以一手遮天了?” “可陛下還是給他臉面,至少愿意再派一萬五千名神策軍隨行,總的來算,還是他占大頭?!?/br> “這是去打獵,又不是去打仗,多那五千人算個什么?今日叫人高興的乃是陛下對他的態度,你們沒發現,自打三殿下在他趙府出事后,陛下對他可是越發不待見了?!?/br> “咳?!?/br> 一聲咳嗽打斷三人的對話。 “王大人?!?/br> 來人正是王琰,三人趕緊行禮。 大殿臺基上,秋風蕭瑟,王琰望著趙霽獨行的背影,回想今日上朝的情形,唇角一勾。 “不管怎樣,陛下不愿撤御林軍,說明心里還是器重太子殿下,咱們要做的,就是盡心輔佐太子完成這次護駕任務。邙山安防一事,絕對不可出錯,就算出錯,也絕不能是御林軍的錯?!?/br> 三人一震后,恍然。 “大人放心,卑職明白?!?/br> 趙府馬車離開宮城后,沿著御道向前方走,在拐彎時被一輛馬車強行超過。 車夫緊急勒直韁繩,剎住車,延平在車窗外匯報道:“大人,是四殿下?!?/br> 趙霽眉峰微動后,示意跟上。 居昊最近很少再往城外跑,下朝后,要么留在宮里,乖乖地做羽林郎將,要么就跑到城里的醉仙居跟同僚飲酒。 當然,在跟同僚飲酒的幌子背后,是一樁關于在邙山刺殺太子的密謀。 筵席擺開后,雅間里所有的侍從被屏退,延平關門,按著劍守在門口。 屋里,二人相對而坐,居昊板著臉,眼神不豫。 趙霽道:“四殿下有話直說?!?/br> 居昊臨時約他,必然是有急事要議,趙霽不用想也知道他要議的是什么。 “兩件事。第一,父皇執意留下御林軍時,大人為何不反駁?” “殿下身為御林軍的右郎將,本就有調兵之權,讓御林軍隨行,于殿下而言并無害處?!?/br> 居昊冷哂:“那撥人跟了他多久?跟我才多久?何況區區一個右郎將,手底下能有多少人馬?只怕我這邊命令才下,立馬就有人給他通風報信了?!?/br> “殿下誤會了,臣的意思,并不是要殿下用自己的人殺太子。在邙山,殿下只需要恪盡職守,護衛太子周全,其他的事,交由微臣來辦便可?!?/br> 居昊神色狐疑。 這次輪到趙霽冷哂:“殿下不信?” 居昊稍斂豫色:“你想要在邙山設伏,另外派人刺殺居桁,再讓我調兵護衛,以撇清關系?” 趙霽倒酒,倒完后,放下酒壺。 居昊知道自己猜對,一聲笑,郁積胸口的不快消散。 “趙大人果然是老謀深算?!?/br> 趙霽不理會:“殿下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居昊眼神又微微一鷙:“聽說大人一直在尋的那位侍妾回府了?” 趙霽漠然,飲下一杯酒后,才回道:“是?!?/br> 居昊心念起伏:“她懷胎六月,在暴雨之夜落在南湖里,是怎么活下來的?” 趙霽臉上沒有多少表情:“她水性不錯,當夜又碰巧有一艘漁船在附近,被船上一對打漁的夫婦救下了?!?/br> 居昊垂眸。 趙霽直言:“殿下是在想那位叫珍珍的侍妾么?” 居昊沒有否認。 七夕那日在靈山寺里發生的一幕幕再次躍至眼前,珍珍被居桁□□后的痛楚、狼狽之態猶如扎在他心頭的密刺,居昊拿起酒杯一口悶盡,目光迸著痛意、殺意。 珍珍投湖后,他也派人在南湖搜尋了多日,可惜沒有趙霽那樣幸運,半個月后,底下人搜到一具女尸,身著折枝花纈紋赤黃齊胸襦裙,望仙髻上插著他當日親手簪上去的鎏金雙蝶釵。 據說,尸首已腫脹得面目全非,底下人都沒敢等他來看,便把人下葬了。 烈酒下肚,卻澆不滅悲恨之火,居昊眉眼陰著。 趙霽岔開話題:“殿下可想過成為儲君以后,要如何協助陛下處理國事?” 居昊斂神,顯然沒有考慮到這樣遠。 “朝堂上的事,不是一直都有趙大人?”居昊漫不經心。 趙霽淡淡一笑:“看來殿下是真沒想過?!?/br> 居昊不快,知道自己畢竟是要做皇帝的,立刻設計宏圖:“誰說本殿下沒想過,殺掉居桁,成為太子后,本殿下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替父皇斬下武安侯的人頭,收回長安舊都,豈會像他居桁,狗馬聲色,昏庸無能,窩囊廢一個?!?/br> 趙霽點頭:“斬武安侯人頭,收長安城舊都。有志氣,那,殿下準備如何做呢?” 居昊被問住,皺眉:“現在考慮這些,是不是言之過早了?” 趙霽正色:“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有備無患。朝廷跟叛軍遲早要有一戰,秋獵以后,殿下便是大齊新的儲君,現在考慮,不早了?!?/br> 居昊眼神微動,忽然道:“大人既然這樣問,那想必是心里有主意了吧?” 趙霽不語。 居昊笑道:“大人跟我一條心,又何必還賣這關子?如果能助本殿下拿下武安侯,那大人日后在大齊的地位還有何人能撼動?” 趙霽唇角浮起淡笑:“可臣的辦法,恐怕風險有些大?!?/br> “什么風險?” “臣的風險?!?/br> 居昊挑眉。 趙霽目光銳亮:“殿下信任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