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僧 第56節
那人回道:“殿下恕罪,客棧里就這一匹馬,還是卑職從一個旅客那里搶來的?!?/br> 三殿下皺著眉直罵“廢物”,翻身上馬后,對著一眾隨從道:“自己想辦法跟上來,另外,那間客棧里定有趙霽的狗腿,給我查清楚了再回來?!?/br> “遵命!” “駕”一聲,三殿下騎著馬絕塵而去。 官道到城門還有近二十里路,三殿下甩著馬鞭,離開眾隨從后,抄近路穿越樹林,及至林間,胯下駿馬再次發出一聲悲嘶,摔倒在地。 三殿下猝不及防,滾落下來后,便欲起身,后脖突然被一只腳狠狠踩住。 三殿下愕然,瞪大眼睛。 夜幕四垂,風刮著客棧外的樹林,聲音有些悲咽。 掌柜的前腳才送走三殿下那一撥盤查的隨從,后腳又迎來長樂郡主一行,招待后完,精疲力盡,叫伙計打烊關門,回到后院里歇下了。 戰長林策馬而來時,客棧外已冷冷清清,馬廄那頭停著王府里的車隊,有護衛在車外值守。 戰長林下馬,牽著馬走到馬廄里,對車前值守的護衛道:“一會兒不管什么人來,只管說不知道?!?/br> 護衛回道:“公子放心,今夜在客棧,我等都沒有見過公子?!?/br> 戰長林栓完馬,道:“不止是我的事?!?/br> 護衛一怔,抬頭時,戰長林已轉身走了。 居云岫剛沐浴完,濕濡的長發披散在肩后,璨月用棉布壓著,吸干水氣后,道:“郡主再坐一會兒,等全干了再睡,不然明日又要頭疼?!?/br> 居云岫道:“恪兒可醒了?” 璨月眼神微黯,道:“還在睡著,琦夜跟姆媽守著的,程大夫也在,郡主不必擔心?!?/br> 居云岫垂眸,少頃道:“我坐一會兒,你退下吧?!?/br> 璨月欲言又止,想到今日林間的事,知道居云岫需要獨處,到底沒有再多留。 門關上后,居云岫打開窗戶,黑壓壓的夜幕里繁星閃爍,居云岫望著那些明滅的星光,目光哀戚。 戰長林說,故去的親友會變成天上的星星,那今夜的這片夜空,是不是多了一顆名叫“小黑”的星星呢? 想到恪兒抱著它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樣,居云岫的心仍舊在痛,不知道在他醒后,該給他一個怎樣的解釋。 “吱”一聲,門又被推開,居云岫顰眉道:“不是說了,讓我一個人坐一會兒嗎?” 來人沒有回應,只是腳步聲越來越近,居云岫轉頭。 屋里燭光暖黃,戰長林摘下斗笠,雙眼逆著光,深邃烏黑。 居云岫胸口驀然一酸,望回窗外。 戰長林看到她這個反應,便知今日的情況恐怕比自己想的還不樂觀,沉默后,走上前,伸手抱住她。 居云岫有掙扎之意,戰長林便抱緊,下頷抵在她發頂,雙臂環在她胸前,不給她拒絕的余地。 窗前有風,居云岫被他緊擁著,沒法再掙開,目光凝在窗外的夜色里,有一瞬間,泛著潮意。 “居胤今日是不是欺負你了?” 良久,戰長林開口,聲音里有一半哄慰,也有一半殺伐,給人多么久違的安全感,居云岫一下說不上來心里是什么滋味。 “不是我?!?/br> “那,是恪兒?” 居云岫沒有反駁。 戰長林眼底戾氣更盛,想到今日在客棧外聽到的那些污言穢語,忍耐地道:“他對恪兒做了什么?” 居云岫不想再復述那些情景。 戰長林臉上凝霜,壓著心里的痛恨,柔聲道:“這是最后一次?!?/br> 他雖然有意溫柔,可語氣里的那股殺氣根本沒有消散,居云岫琢磨著這個“最后一次”,回頭。 戰長林的目光也定在窗外的夜色里,利如鋒芒。 居云岫心里突然產生一種不祥的預感,便欲究問,璨月在這時推門而入:“郡主,郎君醒……” 甫一看到窗前相擁的二人,璨月結舌,與此同時,有熟悉的啼哭聲從對面屋里傳來。 戰長林、居云岫相繼變色,不等璨月多言,已一前一后沖出屋外。 恪兒躺在床上哭鬧,喉嚨都啞了,卻還喊著“小黑”。 程大夫反復摸著他額頭,皺眉道:“糟糕,到底還是燒起來了……” 戰長林、居云岫入內,正巧聽到這一句,彼此的心都窒息一般。 居云岫率先坐到床邊,抱起恪兒,捉住他亂動的手。 程大夫在床前給恪兒診脈。 沙啞的哭聲響徹屋內,密針一樣地扎在戰長林心里,他聽著那一聲聲絕望的“小黑”,沒法再忍。 “小黑呢?” 琦夜站在旁邊,臉色灰?。骸八懒??!?/br> “怎么死的?” 琦夜想到小黑狗死前那一幕,悲傷、怨懟涌上心頭:“三殿下當著郎君的面踩住小黑,辱罵郎君是畜生,逼迫郎君叫小黑‘阿爹’,郎君不肯,小黑就被活活踩死了?!?/br> 床上哭聲更哽咽,眾人垂首噤聲,神色悲楚。 戰長林眼眶猩紅,點點頭,轉身往屋外走。 居云岫凜聲:“你要做什么?” 戰長林腳下不停:“不做什么?!?/br> 居云岫喝止他:“現在最想他死的人是趙霽,你不要為他人做嫁衣!” 戰長林駐足在門前,沒做聲。 居云岫心里那種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你到底把他怎樣了?” 戰長林盯著門,半晌:“沒怎樣,留著氣的?!?/br> 正說著,窗外突然一陣sao動,姆媽大驚,跑到窗前一看,回頭道:“郡主,有官差來了!” 居云岫望向戰長林的目光更冷峻。 來的這一行人風風火火,頓挫間,已沖至客棧門前砸門,另有一撥人圍住馬廄那頭的車隊,向在車前值守的王府護衛緝查盤問,問的正是三殿下居胤的下落。 屋里眾人一時神色惶惶,戰長林面色無波,推開門。 “嫁衣我不做,但今日這事兒,我也不會罷休的?!?/br> 客棧大門口,一隊官差來勢洶洶,四下緝查,折騰得掌柜、伙計懸心吊膽,聽聞三殿下從自己的客棧離開后便一直下落不明,掌柜的更是心驚膽戰,解釋的話講得嘴皮都干了。 戰長林躲在暗處,先看這批官差有沒有為難居云岫,再等他們離開,大概一刻鐘后,一眾官差無功而返,騎上馬繼續往前追查。 戰長林回到馬廄,解下自己的馬,騎上后,向著官差離開的反方向策馬,消失在黑夜深處。 客棧距離洛陽城門二十里遠,三殿下是離開客棧后,在回城的途中失去蹤跡的,因而官差的搜查范圍暫時只在這方圓二十里內。 距這二十里開外的十里處,則是今日居云岫與三殿下狹路相逢的樹林。 戰長林騎馬回到樹林,來到一棵大樹前,樹上倒掛著一個成年男子,眼嘴被蒙,手腳被捆,形容狼狽可笑,正是此刻令全城官差遍野搜尋的三殿下。 聽到馬蹄聲,三殿下嗚嗚大叫,戰長林下馬,走到他跟前,扯開他嘴里的布條。 三殿下以為獲救,孰料嘴巴剛張,猛被灌進一物,又臭又軟,惡心至極。 三殿下立刻要吐,卻被來人摁住嘴巴,被迫吞咽下去后,那股惡心之意愈發強烈,臭味更充斥鼻孔、口腔,久久不散。 “噦……” 三殿下干嘔著:“這……是什么東西!” 來人回:“狗屎?!?/br> 三殿下如被雷劈,張開口吐,又被掐住雙腮,緊跟著一大股腥臭微熱的不明液體朝嘴里灌來。 “狗尿?!?/br> 來人一邊用水囊灌,一邊解釋。 三殿下悲鳴,拼命掙扎,尿液從鼻孔、嘴角溢出。 夜闌更深,樹林空曠,干嘔聲、咳嗽聲、嗚咽聲斷斷續續。 灌完后,戰長林松手。 三殿下一頓狂咳,因是被倒掛著,脖頸、臉龐全部充血,臉上、頭上也全是屎尿。 戰長林扯他錦袍,揩著手:“味道可好?” 三殿下緩過來,慘聲大叫,竟然連罵也不會罵了。 戰長林淡聲:“我這兒還有,殿下要是不飽,只管說?!?/br> 三殿下叫聲更慘,叫完,開始痛哭。 戰長林揩完手,把布條塞回他嘴里,解下人,扛到馬背上,又朝樹林前方的一條河流馳去。 抵達河邊,戰長林把三殿下拎下來,拖到水里。 三殿下眼睛被蒙,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感受到流水淌過臉頰,欣喜若狂。 戰長林拆開他嘴里的布條。 三殿下趴在水里狂飲,企圖洗凈嘴里的臟污。 戰長林一腳踩在他后頸上。 三殿下猝不及防,整張臉埋入水里,鼻孔、口腔瞬間進水,雙腳蹬在岸上,蹬開泥沙。 戰長林松開腳,三殿下從溺亡邊緣掙脫,大口地喘息著。 戰長林等他喘完,再一腳把他踩進水里。 岸上那雙腳又開始絕望地狂蹬。 如法炮制數次后,戰長林問:“是剛剛那滋味好,還是現在這滋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