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僧 第54節
戰長林便懂了,承諾道:“回長安我就開始蓄發,下回給你摸個毛茸茸的?!?/br> 居云岫想到那個畫面,背脊激開一股麻意,趁著璨月打水回來,攆人道:“趕緊走?!?/br> 戰長林笑,說了一聲“薄臉皮”,這才溜了。 車隊在三日后進入洛陽地界,戰長林因怕被人認出,在路上又買了頂斗笠戴著,且不再跟居云岫同行。 又是一個烈日灼灼的正午,車隊行駛在沙塵彌漫的官道上,到巳時二刻左右,才進入一片遮天蔽日的樹林里。 這兩日趕路趕得急,戰長林又走了,恪兒無精打采,精氣神一懨下來,瞧著便總像是病了,居云岫拿陶塤教他吹奏,他也興致寥寥。 “不舒服?”居云岫體貼地問。 恪兒搖頭,小嘴微微撅著,想問什么又憋了回去,只道:“我想玩一玩?!?/br> 居云岫道:“我不是在跟你玩?” 恪兒一臉別扭,趴在居云岫肩頭,眼睛望著車窗外。 居云岫沉默片刻,道:“想去外面玩?” 恪兒不知道怎樣表達自己是在思念戰長林,戰長林是前日走的,走前告訴他他還會回來,但前提是在他走后,他不能跟任何人提起“戰長林”這個名字,包括在居云岫面前,也不可以再提到他。 恪兒心里難受,抱緊居云岫,鼻尖酸酸的,突然想哭。 居云岫撫著他后背,感受到了他的微顫,心里一怔后,明白過來。 不由更沉默了。 車隊行駛在濃陰匝地的樹林里,一切都那樣安靜,良久后,居云岫道:“想哭就哭吧?!?/br> 恪兒眼眶一熱,淚水盈于睫羽,卻用力搖頭。 他硬生生憋著,不肯哭,憋住以后,甕聲道:“我……可以跟小黑玩一玩嗎?” 居云岫不知他何時竟這樣能忍哭了,心里反而酸酸的,柔聲道:“玩吧?!?/br> 扶風示意眾人中止前行,馬車停下,居云岫抱著恪兒走下來,放他到地上站著,琦夜已從后面牽了小黑狗過來。 甫一見著恪兒,小黑狗激動地汪汪叫,尾巴搖得像個風車,恪兒也跑過去把它抱住,想到居云岫怕狗,又忙把狗繩抓緊了。 “我帶它到那邊玩?!便籂恐『诠?,指著樹林對面,向居云岫請示。 居云岫不反對,只示意琦夜跟上。 眾人趕了一大天路,多少也疲乏了,扶風順勢傳令眾人原地休憩,璨月取了水囊來給居云岫解渴。 不多時,樹林那頭傳來一聲尖叫。 第52章 . 欺辱 “你莫要欺人太甚!” 卻說恪兒牽著小黑狗走開以后, 本來仍是在居云岫視線范圍內的,可樹林里古樹繁茂,灌木叢生, 小黑狗又活潑, 撒開四蹄一跑后, 便領著恪兒慢慢走遠了。 琦夜雖然緊緊跟著, 但到底不放心,便欲勸恪兒莫跑太遠, 突然聽到小黑狗“汪”一聲叫,朝著一個方向撒腿奔去。 二人追上,驚見一只被一箭射中的野兔倒在樹角,灌木掩著,四周浸著些血跡。 恪兒面色頓變,下意識朝琦夜身后躲,琦夜也忙護住他。 “那是什么?” 恪兒聲音緊張, 琦夜安撫道:“郎君莫怕,是一只被獵殺的野兔?!?/br> 說著, 琦夜環目四顧, 想到這附近竟有人在捕獵, 一顆心不由懸起來,要抱恪兒走,恪兒卻道:“它……還在動?!?/br> 正說著,樹角窸窸窣窣,那只被一箭射中的野兔的確在艱難地掙扎著。 小黑狗吐著舌頭在野兔身邊走來走去, 再望向恪兒時,眼神透著焦急。 恪兒皺緊眉頭,鼓起勇氣跑到樹角。 “郎君!” 鋪滿樹葉的地面上浸著血, 一只毛色灰黑的野兔背中一箭,掙扎在樹下,眼神凄楚,奄奄一息。 恪兒心里突然一痛,仰頭對琦夜道:“快帶它去找程大夫!” 琦夜無奈,知道恪兒最喜愛這些小動物,定是不忍心看著這野兔就這樣死掉的,只能上前來,小心翼翼地把野兔抱入懷里,準備帶回去給程大夫救治。 便在這時,樹林后方傳來一陣蹄聲。 “殿下,就在這附近,跑不遠的!” “快找找!” 琦夜一驚,抽出一只手拉住恪兒,轉頭看時,那行人已從樹影后策馬而來。 當首之人是個身形微胖、白凈無須的男子,后面跟著個侍衛模樣的隨從,從著裝上看,兩人俱是城里顯貴。 最后踱出來的則是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身騎一匹棗紅駿馬,身著赭黃蟒紋胡服,頭戴金冠,生著一雙極濃的眉目,眼神卻陰鷙而鋒利,令人不敢迫視。 看到此人后,琦夜臉色一變。 而這廂,甫一撞上樹角二人,金冠男子亦微微一怔,定睛認出來后,臉更往下一拉。 原因無他,這二人,令他想起近日非常不痛快的一件事了。 想到那一件事,金冠男子一臉怨氣、怒氣,冷然開口道:“承順,快替本殿下瞧瞧,眼前這兩位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本殿下越看越眼熟???” 被喚“承順”那仆從嗤道:“回殿下,長樂郡主這兩日入京,您眼前這兩位,正是郡主的心肝寶貝,和專門照顧這寶貝的侍女呢?!?/br> 金冠男子“哦”一聲,道:“原來是肅王府里的喪家犬來了啊?!?/br> 琦夜臉色一瞬間鐵青,提醒道:“三殿下,請您慎言?!?/br> 金冠男子眼神陰冷,承順斥道:“你是什么狗東西,也配叫我們殿下慎言?” 琦夜咬唇,心里悲恨交集,眼前這位,乃是皇城里最跋扈囂張的主兒,琦夜深知開罪不起,強忍著憤怒與屈辱。 “奴婢失言,懇請殿下寬宥,郡主正在找郎君,奴婢再不走,郡主該著急了?!?/br> 琦夜拉緊恪兒,轉身欲走。 三殿下森然道:“站住?!?/br> 他一聲令下,承順等人翻身下馬,攔住琦夜去路,小黑狗立刻護到琦夜跟前,齜著牙,兇狠地朝承順等人吠叫。 承順皺眉。 三殿下慢悠悠地下馬,走過來,及至小黑狗跟前,也被吠了兩聲,他恍如不聞,一腳踹開。 琦夜大驚,恪兒更是一聲大叫:“小黑!” 小黑狗被踹開數丈,撞倒在樹下。 恪兒痛心至極,掙扎著要跑過去,可這時候琦夜哪里能放開他,瞪向三殿下道:“三殿下,你到底想做什么?!” 三殿下似笑非笑,只是盯著琦夜,半晌后,目光落向她懷里。 琦夜一震,終于反應過來。 中箭的野兔還在懷里虛弱地掙扎,琦夜進退維谷,心知是沒機會再救了,抿唇道:“這兔子……可是殿下的獵物?” 三殿下道:“不是本殿下的獵物,難不成是你這賤人的獵物?” 琦夜隱忍著,如實道:“奴婢先前并不知曉,是我家郎君看這兔子受傷,便想撿回去救治,并無他意,既然是殿下所獵,那奴婢……物歸原主便是?!?/br> 恪兒聽到這里,注意力登時又從小黑身上轉移到野兔這里來。 “不要……” 恪兒話沒說完,琦夜已松開他,雙手捧著氣息奄奄的野兔向前一送。 三殿下伸手去接,接住后,又故意放開手。 野兔瞬間掉落在地,恪兒瞪大眼睛,慌忙去救,便在他小手要覆上野兔時,三殿下突然一腳踩下來。 “郎君!” 琦夜從后抱走恪兒,定睛再看,野兔已在三殿下的踩踏下咽氣變形。 林里響起三殿下冷峭的笑聲,恪兒盯著面前的一幕,全身發抖,眼底里全是驚恐。 三殿下欣賞著,玩味著,驀地朝邊上使了個眼色。 承順立刻領會,抓來樹下受傷的小黑狗,交到三殿下手里。 “你要做什么?”恪兒茫然問道。 三殿下笑,松開腳下的野兔,把狗一扔,又是一腳踩上去。 恪兒慘然失色。 琦夜抱緊他,防止他沖上去,三殿下當著恪兒的面,慢慢地碾著小黑狗的后脖,道:“這是你養的狗?” 小黑狗被踩趴在地,又兼剛剛被踹的重傷,眼皮耷拉,悲聲嗚咽,神色已然十分痛苦。 恪兒顫抖道:“你不要踩……你不要再踩它!” 三殿下笑道:“可以,你叫它一聲爹,我就不踩了,怎樣?” 琦夜難以置信,憤然道:“三殿下,你莫要欺人太甚!??!” 三殿下突然發力,小黑狗發出一聲悲鳴。 “不要!” 恪兒眼淚決堤。 三殿下大笑道:“不要那就叫,沖它叫一聲‘阿爹’,我就不踩了,明白嗎?” 恪兒無助地哭,關于“阿爹”的憧憬、思念堵在胸口,淚落漣漣:“不是,不是……” 三殿下不耐道:“什么不是?你爹本來就是只狗,是個畜生,你呢,就是小狗,小畜生,難道你娘沒跟你說過么?” 琦夜恨聲道:“三殿下你夠了!” 三殿下冷冷地睥睨著,眼神驀地一狠。 恪兒一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