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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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折玉深深望進他紅色眼眸里,試圖從中讀取魔尊深藏不露的想法:我為何要與你賭? 夙墨嗤笑道:若是你贏了,我會盡一切可能協助你找回記憶,查清你想知道的前因后果,任憑你差遣,如何? 沈折玉不得不承認自己心動了。 如果真是如此,不光是能趁機探查夙墨記憶里的疑點,更有機會壓制魔界。自幼接受師父教誨的沈折玉無法抵擋令魔尊對自己俯首稱臣的誘惑。 沈折玉問:那若是我輸了,需要付出什么代價? 夙墨修長的指尖還捧著他的一縷長發,慢條斯理的把玩著: 你若輸了,我只要一樣東西。 什么? 夙墨瞳孔微微收縮,深處綻放出一絲光芒。 方才我差一點便到手的東西。他毫不猶豫的開口。 你的吻。他指腹輕輕按上沈折玉紅潤的唇,又直言不諱的補充道。 第十三章 沈折玉心跳陡然加速: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夙墨低聲道:你不敢賭? 誰說我不敢? 那就這樣定了。夙墨得逞般一笑,不可反悔。 你沈折玉惱火,但轉念一想,這個賭約自己只賺不賠。若是贏了,好處自然不言而喻;即使輸了,不就是一個吻嗎,有什么大不了的? 便定定神道:行,一言為定。 嗯。夙墨只是笑,心情好像很好,似乎勝券在握。沈折玉總覺得自己被這個看不透的男人套路了,但又說不上哪里不對。 我會贏。最后,為了打擊夙墨的囂張氣焰,他有幾分倔強的強調道。 夙墨靠在床框上,懶洋洋的笑而不語。 靜空寺的弟子們收拾戰局一直到天亮。東方發白之時,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松了口氣:走尸是陰邪之物,白日里是不會來襲的。 沈折玉帶傷查看寺中的傷亡情況。昨夜一戰,靜空寺有十多名僧侶喪生,契約尸少年也損失了近三十名。僧侶們面色悲戚的收拾師兄弟們的遺體,將他們裝入棺槨準備厚葬。 夙墨陪著沈折玉,用傳音入密問:契約尸犧牲的數量更多? 沈折玉道:契約尸依靠自己侍主的生命和修為存活,若是侍主喪生,你覺得他們會如何? 夙墨靜默一會道:會重新變回尸體? 沈折玉:不錯。而契約尸如果被傷到心臟或頭顱而亡,他們的侍主并不會因此也喪生,日后還可以繼續與新的契約尸簽訂契約。 夙墨一時沉默,沒有說話。 沈折玉微微嘆息:侍主與契約尸之間,是依附與被依附的關系,本就不對等。若是互相產生感情,何其可悲! 他口氣中隱隱有一絲悲憫的意味,夙墨聽了凝眉道:萬事無絕對。 沈折玉瞥他一眼,不欲與他爭辯,突然聽到院中傳來一個憤怒的吼聲: 懷遠!你這貪生怕死的臭禿驢!你還有臉回來?!你怎么沒被走尸咬死在外面呢?! 沈折玉與夙墨轉頭,只見院中有個怒氣沖沖的少年,狠狠揪著一名僧侶的袈裟,滿臉漲得通紅,正破口大罵,罵著罵著,又一拳揍在僧侶臉上。被他喚作懷遠的僧侶身材矮小,縮著身子渾身發抖,愁眉苦臉的閉著眼,無可奈何的伸著雙手,任打任罵,倒是一句也不回嘴,更不敢還手。 沈折玉問一旁正在打掃的楚月:這是怎么回事? 楚月恭敬答道:那位被打的是寺中的懷遠大師,正在揍他的是他的契約尸流風。懷遠大師有些膽小,每次作戰都會趁亂逃跑,流風脾氣又火爆,所以、總是、總是揍他 沈折玉又問:既然如此,蓮心座為何不好好懲治一番? 楚月愣了愣道:寺中有條件締結契約的僧侶本就不多,再加上懷遠大師雖然臨陣退縮,但流風卻勇敢果斷,每次都立下不少功勞,所以師父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 沈折玉蹙眉,口氣嚴肅:如此怯懦,怎能姑息? 夙墨聽了,意味深長的笑笑:我看倒也未必是因為怯懦。 不是因為怯懦,還能因為什么? 夙墨道:若真是怕死,這懷遠大可以卷鋪蓋徹底逃之夭夭,不做靜空寺的和尚便是,又何苦每次戰斗結束還要回寺中呢? 身為靜空寺弟子,怎能隨便背叛師門? 當逃兵都不怕,還怕背叛師門嗎?夙墨輕笑出來。 沈折玉抬眸,換了傳音入密問他:你究竟想說什么? 夙墨也用傳音入密回復他:我只是覺得有趣,不如我們靜觀其變,如何? 隨你。 看著暴脾氣的流風揪著畏畏縮縮的懷遠往后院去了,沈折玉的心思重新回到正事上來。 他轉頭對夙墨道:皇無極暫時退走,尚需數日重新制造走尸。我要盡快調息修煉,恢復功力。你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夙墨笑道:行。不過你知道嗎,快速回復功力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是什么? 夙墨突然湊到他耳邊,以極度調侃的口吻說了二字:雙、修。 沈折玉自幼清修,接受的也是非常正統的道德教育,聽到他這般露骨的字眼,忍不住眸中一顫,整個臉慢慢變得緋紅。 雖然雙修的確是很多人會選擇的捷徑。 下、下流!他咬唇,卻連聲音都有些發抖。 夙墨毫不在意的哈哈大笑,抱著雙臂自顧自大步往前走去。沈折玉在這個瞬間十分厭惡他,并不想跟他走在同一處,怒氣沖沖的立在原地。 這死魔尊膽子也太大了吧?親吻也就算了,還想著 沈折玉捏緊了衣袖,表面上極力平淡,心里卻像被丟了石子的湖水,濺起自己也說不清的水花。 他下意識的不想就這樣回房間與夙墨相處,便抬步朝反方向走去。轉過寺中一處幽靜的回廊,面前是一處小小的池塘。他走了幾步,見池塘邊上蹲著一個少年,正努力探著脖子,聚精會神的看著水中。 他鬢邊的長發有幾縷滑落到水面,他便靈巧的理一理,又捧起水來,慢慢的往臉上擦去。 沈折玉不想打擾他,正欲悄然無聲的退開,池塘對面傳來一個嚴厲的呵斥聲: 昨晚的戰斗你就表現平平,現在還在這里偷懶?! 沈折玉聞言,便退到回廊的長柱后,不動聲色的查看。只見走來一名神色嚴肅的僧侶,長得倒是英俊,只是眉宇之間有股肅殺之氣,一舉一動也很有板有眼,讓人覺得他有些可怕。 池邊的少年聽見他的聲音,立刻站起了身,捋了捋垂落在肩的發絲,輕言細語道:臉上沾了血污,我想來洗洗。 嚴肅的僧侶三兩步上前,一把捏了少年的肩,半怒斥半埋怨的訓道: 你一天到晚就想著照鏡子、愛惜自己的容貌,每次戰斗卻都是最愚笨的那個,你不覺得羞恥嗎?! 少年被他訓斥,倒也不生氣,還是溫溫和和的答道:是我不好,你別生氣。 僧侶急急嘆道:你如果總是這般不思進取,以后哎!罰你一日不許吃飯!好好面壁思過! 是。 僧侶帶著一身寒氣和怒氣走了,少年留在原地,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微微側過身來。沈折玉發現他的容姿極為秀麗,烏發柔順,云鬢精心修剪過,形狀姣好。白皙細膩的肌膚也似乎保養過,水靈滋潤。 說他是寺中最漂亮的少年也不為過。 這時,少年已經一眼瞥見長柱后的沈折玉,眸中閃過一絲尷尬:尊主,您怎么在這里? 沈折玉緩緩邁步出來:你叫什么名字?方才的僧侶又是何人? 少年彬彬有禮的答道:我叫白朔,方才那位是我的侍主、懷靜大師。 他這般嚴厲的斥責你,有些過頭了。 白朔一聽,竟然有些慌了,急急的擺手:不是不是,尊主,他他只是一時情急,他是為了我好您別責怪他! 哦?沈折玉沒有想到他會反過來替那名叫懷靜的僧侶辯護,生怕自己會找他麻煩一樣。 白朔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與他一直就是這般相處的 像是為了打消沈折玉的疑慮,他講述起自己與懷靜的過往來。 你是說,你生前跟懷靜是同窗?沈折玉問。 是,白朔溫柔的笑笑,我與他相識于家鄉的書院,當時都從未想過來修真界,只想著當個普通的俗世中人,努力考取功名。他比我聰慧許多,在書院也是最優秀的學生,大家都覺得他能中狀元。 沈折玉點點頭:紅塵俗世一生,也未必不如修仙。想必你詩書方面也不錯。 白朔道:不不,我腦子不如他,平時心思又總在自己的儀表打扮上,能中個舉人就很滿足了。他對我很嚴厲,每天逼著我苦讀,還會陪我一起用功,教我詩書。他經常說 說什么?他經常說,愚笨如我,如果還不刻苦用功,將來不配與他一同進京。 沈折玉靜默一陣,你不生氣?他忍不住想象了一下,若是夙墨這般說他,他一定不能放過他。 白朔還是笑著:不,我知道,他這樣說,是為了激勵我上進。他內心比任何人都希望能跟我一同高中魁元。 那后來呢? 白朔靜靜道:后來,我們十六歲那年,一起進京趕考。我卻在途中 怎么了? 我卻在途中生了一場大病,客死異鄉了。 沈折玉一時語塞。 白朔又道:當時他一直在客棧照顧我,我勸他不要管我,趕緊去趕考,他卻不聽我的,怎么也不肯走。我記得,我病死那天夜里,他坐在床邊握著我的手,嘴里還罵著我,說我這么笨,再不好起來他便把我丟在這,不帶我進京了。但是,他一邊罵我,卻一邊哭了,眼淚滴在我手上,很燙很燙 那再后來呢? 再后來,我一睜眼,便已經在鏡空寺中了,才發現他做了和尚,而我變成了他的契約尸。我剛醒來,他第一句話也是罵我,罵我朽木不可雕也,說其他的契約尸都是一天一夜就醒來了,只有我花了三天三夜。但一邊罵我,一邊似乎松了一大口氣,好像之前很擔心我醒不來 沈折玉嘆道:他應當是舍棄了功名,走上修道之路,才能與你重逢。 白朔:我問過他,當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死也不肯說,問多了還罵我。 沈折玉默默點點頭,心里不知怎的有些唏噓。他不禁想象那是怎樣一個書院,園中是種著桃樹?還是梅花?小小年紀的懷靜和白朔在樹下一同溫書、作詩,懷靜永遠板著臉,兇巴巴的訓著白朔,而愛打扮的白朔從來也不生氣,總是溫順的聽著他罵,笑吟吟的看著他。 那方書院,不知現在還在嗎?懷靜成為鏡空寺的僧侶,又有多少年了? 白朔的話讓他想起來一個原本被忽略了的事實:每一位契約尸少年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他們與自己的侍主應當都有一段生離死別的過往。 他又想到與夙墨的賭約,意識到楚月與懷空應當也有那樣一段過往、一段能夠決定賭約勝負的過往。 他想,他得把那段過往找出來。 第十四章 沈折玉回到廂房,夙墨正獨自調息療傷。他氣息沉穩,靜若磐石,一開始,沈折玉看他毫無防備的模樣,還以為他又遁入了忘我之境。 但他仔細一看,才發現夙墨并未完全封閉五感六識,而是保留了一絲清醒的魂識,控制著體內的魔氣不外泄,以免被寺內僧侶察覺。 沈折玉見他這般遵守同自己的約定,有些感慨,心里一股暖意。 他想了想,在夙墨對面坐下來,運功連通了兩人的靈力,加速調息。感覺到他的協助,夙墨的魂識似乎微微一震,很快接納了他。 二人修為相通,齊心協力一起療傷,不知不覺過去好幾個時辰。沈折玉有琉璃心法在身,此刻為了加快恢復功力,魂識本就與夙墨的相連在一處,突然感到微微一顫,兩人的意識一同往下方迅速墜落。 就像是有人在有意識的召喚他倆一樣。 回過神來的時候,沈折玉發現自己與夙墨雙雙墜入了自己在秘境中曾到過的那方夢境里那片水天一色的鏡湖中。 凝眸一看,笑呵呵的月老君果然正捋著胡須坐在湖心亭的石凳上,左看看自己,右看看夙墨,滿意得不得了。 折玉,怎么樣?月老君容光煥發,老夫給你尋的這個道侶還不錯吧?你們進展如何啦? 沈折玉冷著臉,他不是。 夙墨倒是似笑非笑盯著月老君:呵 現在雖然還不是,以后就是了!老夫算的,絕對不會有錯! 沈折玉道:你到底是誰?是受了何人所托這般關心我的姻緣? 隨著記憶多多少少恢復了一些,他感覺自己從前并不認識這位月老君,是跟夙墨到了秘境之后那場夢境,才第一次見到他。 所以,沈折玉對他的話和身份都半信半疑。他甚至懷疑,這古怪老頭是不是夙墨找來一唱一和套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