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馴(強強) 第43節
“所有這些筆觸的背后都是平等公正的態度,是對人的憐憫、對社會的詰問?!?/br> 投影儀的燈光白得刺眼,在周達非看不見的地方,裴延的眼神發著怔。 過了會兒,裴延忽然說,“那你覺得,我是個怎樣的人?” “坦白說,”周達非輕笑一聲,往裴延懷里靠了靠,“我覺得你是一個特別俗套的人物?!?/br> “你身上所有的優點都很平面、沒有特色,而缺點卻是很絕對的?!?/br> “看不到絲毫掙扎中人性的光輝?!?/br> “…………” 罵歸罵,今天晚上周達非還是睡在了裴延懷里。 他們在只有一束白光的影音室里做了一次,糾纏的身姿在銀幕上打出大大的黑影,像風掠過無垠的荒原,輕盈曼妙,有數不盡的變幻莫測。 結束后周達非洗了個澡回到臥室,沒一會兒就睡熟了。 裴延卻再次去到儲藏室明目張膽地偷看了周達非寫的劇本和分鏡。這次他才發現,周達非的手稿中夾著的那本書就是《十誡》劇本。 今夜時間充足,裴延多看了幾頁周達非寫的東西。他有時會不經意間露出個笑,有時又會不自覺地搖搖頭。 而后裴延點了根煙,獨自在平臺上吹了很久的夜風。 第二天一早,鬧鈴響起時,周達非才準時醒來。他伸了個懶腰,發現裴延已經不在床上了。 周達非下樓看了看,裴延也不在餐廳里,倒是門口的越野車已經發動了。 周達非心里倏地一沉。 糟糕。難道是昨天用力過猛、適得其反了嗎? 周達非匆匆忙忙吃了兩口粥,打算自己搭公交去片場。 可門口的越野車雖已發動,卻一直沒開走。 周達非迅速糊弄完早餐,出門時越野車還停在院子里。他試探著拉了下車門,發現裴延正坐在里面。 “上來啊?!迸嵫硬荒蜔┑?。 “哦?!敝苓_非一頭霧水。 車門關好后,裴延沖周達非伸出手,周達非以為裴延今天突然純情了起來,就主動牽了上去。 然后他就感到有一個什么東西滾到了自己的掌心。 裴延收回手,周達非松開手掌,里面躺著一??圩?。 樣式獨特,是他昨天掉下的那顆。 “………” 周達非看了看裴延,欲言又止。 裴延卻不看周達非,只往扣子的方向瞟了眼,“喏,讓你看看我人性的光輝?!?/br> “………” 第31章 不是善類 周達非不經意點了下頭,把扣子放進口袋里,又牽上了裴延的手。 裴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把手抽回來,“你干嘛?!?/br> “老師,你今天還讓我坐在你旁邊唄,然后...隨便教我點兒什么?!敝苓_非認真道,“這有助于繼續彰顯你人性的光輝?!?/br> “.........” “我在你眼中不是豎子嗎?”裴延皮笑rou不笑道,“我能有什么教給你的?!?/br> “老師,我選了夢想的?!敝苓_非說話沒什么情緒,“你不能什么都不教我?!?/br> “你怎么不去夏儒森那兒?”裴延想起昨天的事還是來氣,陰陽怪氣道,“你去表達一下對他的崇拜,說不定他就收你了?!?/br> “要是不行,你再表達一下對我的鄙夷,夏儒森百分之百會收你?!?/br> “.........” 車往《失溫》劇組開,正巧路上經過《春棲》。 丁寅依舊站在門口組織著一大群人,只是這次好像不是群演,可能是干別的什么工作的。 周達非昨晚翻了下丁寅的朋友圈,發現他也是個漂在南方的北京人,似乎多年前就不再考慮演戲,而是專注往幕后發展。 裴延注意到周達非眼神在往窗外瞟,“喲,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老師,”周達非挪回目光,對著裴延手上輕輕用了點力,像在調情,“我現在覺得你更好一點?!?/br> “話不能說太滿,”裴延壓根兒不信,用另一只手輕挑起周達非的下巴,還拿指甲不輕不重地掐了進去,“萬一我真的什么都不教你呢?” “那也是你更好?!敝苓_非沒什么猶豫,坦率道。 “哦?”裴延揚了下眉,來了點興趣。 “因為基耶斯洛夫斯基?!敝苓_非說。 “.........” 和昨晚一樣,裴延沒明確表態,眼神曖昧含義模糊。 手倒是一直牽著沒松開。 只是到了片場,裴延開拍前把自己的那本分鏡隨手扔給了一旁的周達非,上面有不少手寫的臨時細化和修改。 裴延說今天已是在橫店的最后一天,統共就剩三場戲,他自己不需要再看了。 今天片場還來了個多余的人。 燕名揚。 裴延沒有特殊情況是不允許閑雜人等進片場的。哪怕是他自己旗下的藝人,粉絲組織探班都卡得極其嚴苛。 但大約是裴延昨日承了燕名揚一個人情,又拂了他一個面子,今日委實不好再拒絕他來探班的樸素愿望。 燕名揚在片場游手好閑,也沒人敢管他。 耐人尋味的是,沈醉今天也在,可燕名揚卻并沒有怎么跟他多說,反倒是趁裴延不注意時主動來找周達非。 周達非并不想多搭理他這位“師兄”,只點了下頭,復又埋首進裴延親筆修改過的分鏡里。 燕名揚也不惱,他叼著根煙無所謂地在周達非身旁坐下,像狗在咬狗尾巴草。 “昨天在飯桌上,我說我看你面熟,你肯定覺得我是在sao擾你,對吧?!?/br> 周達非覺得此人屬實腦子有病。 “沒有?!彼`心道,“是您多慮了?!?/br> 燕名揚卻笑了笑,顯然沒把周達非的話當真,“但其實呢,我是真覺得我見過你。包括你的名字,我也覺得聽過??稍蹅z差這么多屆,在學校里應該也沒什么見面的機會?!?/br> “后來我終于想起來有一年我回母校,聽院里的老教授們說,我們的鎮院之寶周教授——現在應該叫周院長了,我們周院長的兒子也在金融系,只不過父子關系很差,讓我不要說出去?!?/br> 燕名揚看了周達非一眼,臉上刻著的笑意收了幾分,“就是你吧?!?/br> 周達非的心臟有一瞬間的不適感,他最糟糕的預感隱隱應驗了。 “其實咱倆見過?!毖嗝麚P知道周達非是默認了。 他把煙夾到耳后,“周教授有時候會請一些學生去家里,我上大學的時候就去過,那會兒你還在上中學?!?/br> “你那時候可有想法了,”燕名揚想著不自覺地笑了出來,“把你們附中的校服袖子剪得一條一條的,還說是因為熱?!老師氣得領著你家訪,周教授當場就要揍你,我還攔了一把。你都不記得了?” “.........” “不記得了,”周達非頭也不抬,“我爸經常揍我?!?/br> 燕名揚看起來也不怎么在意,他嘆了口氣,“你們老師家訪的時候還說你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樣,普通的問題——什么不寫作業、講小話、逃課、談戀愛這些小事他都懶得家訪了,這次實在是情節惡劣忍無可忍?!?/br> “………” “所以我當時對你的印象就是個不學無術飛鷹走狗的京城紈绔公子哥。后來聽說你也在我們系,我非常驚訝,印象極為深刻?!毖嗝麚P說。 “我成績一直很好,學習也很認真,”周達非翻了頁分鏡,若無其事道,“只是懶得遵守校規而已?!?/br> “我知道?!毖嗝麚P往周達非身旁挪了挪,眼神有些深,“我聽老教授們說了,你從小調皮搗蛋上房揭瓦,但就是聰明得讓人沒辦法,什么補習班都不上也能考年級第一?!?/br> “還說中考前,你突發奇想說自己不想念了?跑回家呆了半個月,結果還考了全區第四?!?/br> “......” “我不是不想念了?!敝苓_非的言語平靜中有一絲厭倦疲憊,像是為此事已解釋過很多回,“我當時是覺得老師講的東西對我都沒用,八百年前我就會了。學校還抓得特別嚴,壓抑得跟世界末日似的。我就想干脆回家放松一下,干點我自己的事?!?/br> 燕名揚聽完笑了一聲,“你這在老師家長眼里,就叫不想念了?!?/br> 周達非此刻的心緒有些混亂,覺得自己簡直是前院火沒滅完后院就又燒起來了。 他連日來與裴延斗智斗勇已經夠累的,誰料還冒出了個他爸的學生燕名揚? 周達非的父親周立群,是a大經院的教授,專業水平和學術聲望極高,授課嚴格犀利而有個人風格,其威名在整個經院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金融系沒人能不上周立群的課。所以周達非昨天就想到,燕名揚必然是他爸的學生。 并且以這貨精明狡詐的商人嘴臉,十有八九當年就很得周立群的喜愛,搞不好來過家里,跟自己有過幾面之緣。 周達非跟周立群的關系比跟裴延的還差,連他升任院長都不知道,自然也不會多待見他的學生,對燕名揚是一丁點印象也無了。 結果就那么一面,燕名揚他居然想起來了。 “周教授對我方方面面的影響都很大,我能有今天離不開他的栽培?!毖嗝麚P難得正經了幾分,“所以即使你們關系不好,我也肯定不能不管你?!?/br> “什么?”周達非抬頭皺了下眉,像是沒懂。 “我跟裴延認識得比較早,他可不是個善類?!毖嗝麚P神色冷了幾分,始終盛著一汪妖孽笑意的桃花眼變得認真,“你跟我說實話,你們到底是什么關系?!?/br> 周達非不動聲色,心跳卻快得令人有些不適。 燕名揚此刻像撕下了自己玩世不恭的畫皮,露出了一絲不茍的真實面容。 周達非從不懷疑周立群和他那幫得意門生的能力,他知道燕名揚是有一定實力與裴延抗衡的。 只要他說,燕名揚就會幫他想辦法,起碼裴延再也無法像現在這樣肆無忌憚地控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