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春夜 第1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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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稟將軍,是九公主?!卑敌l眼睜睜看著向來泰山崩于前而不動聲色的將軍某處裂開了。 第三十一章 情愛一事對于謝池來說猶如瘟疫, 唯恐避之不及。 他母親原是江湖俠女,久慕長安城繁華,那年謝滄秋高中, 當選兩街探花使,騎馬游至樂游原上, 邂逅一手執劍一手執酒的俠女,他從未見過這樣灑脫的女子, 一見鐘情。 謝滄秋的母親不是個看重門第的人,否則也不會將謝杳杳以嫡女身份養在身邊,書生與俠女幾乎沒有受到任何阻撓, 這對京城里人人稱道的恩愛眷侶, 表面上看是場天賜良緣, 可內里逐漸百孔千瘡。 俠女的苦楚, 只有做兒子的謝池才看得到, 那時他年紀小,不懂母親為何總躲起來默默流淚,漸漸長大, 他也被束縛在高門顯貴繁冗的規矩中, 才理解母親哭什么。 俠女哭她那一去不返的廣闊天地;哭她的丈夫護妹心切,大事聰明,小事糊涂;哭她必須強迫自己適應那些條條框框;哭周遭官眷的冷嘲熱諷……一場情動, 反倒成了劫難。 謝池曾千萬遍在心中問母親,可后悔那年桃花樹下匆匆一瞥。換作是他,定然后悔, 一段情, 兩分甜蜜, 八分苦難, 不值得。 謝貴妃也是如此,為愛瘋魔,此事害人害己,可見動心動情是災禍的源頭,是謝池的大忌。 他沒學過如何愛人,“夫君”這個身份他太過陌生,也無人教過他怎么做,與其說是夫妻,他和李無眠更像是某種意義上的搭檔。 現下擺在謝池面前的難題便是如何向搭檔解釋雀室前發生的事情,可有什么好解釋的呢?畫屏就是李知葉,她聽到了,他與李知葉指腹為婚之事,她在長安就已知曉,既然如此,便沒有什么好解釋的了。 “你的提議我會考慮?!敝x池往樓梯口走去,與李知葉擦肩而過,忽又想起什么,停下身,語氣冰冷:“若你下次再擅作主張,本將軍不介意割掉你的舌頭?!?/br> “呵,原來謝將軍好這一口啊,喜歡啞巴?”許是難得見到謝池臉上有惱怒之色,李知葉不假思索,嘲諷道。 話音還未落,泛著寒光的利刃已經抵在她脖子處,只要謝池稍稍一用力,便會劃破她白皙的肌膚。 “不,本將軍更喜歡安靜的死人?!敝x池眉眼含笑,如沐春風,仿佛在說今日的天氣很好一般,激得李知葉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敢再多說半個字,之前她覺得謝池不會殺她,可這一瞬間,她相信他做得出來。 謝池回到房中,見床榻上的帷帳已經落下,他緩步走到跟前,挑起一角,見李無眠面朝里躺在床上,被子裹得緊,眼睛閉得更緊。 想象中的一哭二鬧三上吊她一項沒做,更沒有歇斯底里地質問,平靜得好似她剛剛散步結束一般,若不是眼皮還有幾分未消退的紅,他差點兒就信了。 “睡著了?”謝池輕聲問。 李無眠一動不動,呼吸卻更沉了。 省了解釋的麻煩,謝池也樂得自在,他放下帷帳,徑直走出了房間。 獨 聽到門吱呀一聲關了,李無眠拉起棉被蓋過頭頂,輕聲啜泣,她想她大概是真的愛上他了,才會如此難過。 謝池容貌俊美,文武雙全,愿意為她放棄大好前程,又幾次三番救她性命。對于李無眠來說,他是丈夫也是恩人,她沒有道理不愛上他。 在這段不對等的感情中,謝池大部分時間都是冷漠且疏離的,不過對李無眠來說并不意外,因為她對他的期待很少,便容易滿足,可不知什么時候,她的期待越來越高,在他維護她的時候?主動邀她同去洛川的時候?還是關注她傷勢的時候? 李無眠更多的是惱恨自己,管不住這一顆心,可身為結發妻子去愛自己的夫君又何錯之有? 可她不知如何開口,開了口多半也是給謝池添麻煩,算了吧,或許只要她愿意做縮頭烏龜,便天下太平。 這日晚膳,李無眠以照顧燕字為由,躲在隔壁房間吃飯,觀棋精神正好,一勺一勺給躺在床上的燕字喂粥。 李知葉稍早前就與觀棋一起吃過,她在坐塌上整理遮蓋傷口用的紗布,李無眠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時不時就朝她掃一眼。 真是個我見猶憐的美人兒,不但專情,心地也好,堂堂河陽郡主以婢女身份伴在郎君身側,李無眠是有些欽佩李知葉的,可若要她讓出謝池,那也萬萬不能,她只希望這難題千萬別有擺在她面前的一日。 燕字用完藥,請二位姑娘回房間歇息,夜里她不需要有人在旁,李知葉沒有推辭,起身便走了,觀棋表示自己可以在坐塌上將就一夜,燕字晚上有什么需要喊一聲她就能起來。燕字再三感謝她的好意,觀棋見主仆二人不松口,無奈也回了房中。 “說吧公主,怎么回事?”燕字見李無眠心神不定,又是嘆氣又是搖頭,知她心中有事。 李無眠左顧右盼半晌,比劃道:我今夜和你睡如何?我睡相很好的,肯定不會碰到你的傷口。 “與將軍鬧別扭了?”不愿回房睡,那多半是夫妻二人有了矛盾,見李無眠垂頭不語,燕字又猜:“那個叫畫屏的姑娘是將軍的侍妾?” 身在深宮多年,燕字雖年紀不大,但看人還是有兩把刷子的,觀棋雖伺候人笨手笨腳,但嘴甜腳快,一看就是個有眼色的人,什么樣的需要眼色?下人。 反觀畫屏,想起什么做什么,多少有些隨心所欲的意思在里頭,一顰一笑哪里像個婢女,說是官眷也無人會懷疑。 謝池在西南八年,身邊有個溫柔體貼的解語花并不奇怪,可他帶著解語花與公主同行洛川便說不過去了。 李無眠見燕字同她初始時想得一般,搖搖頭,比劃道:她不是侍妾。 “那是自然,陛下雖留他駙馬之職,可鐵板釘釘的事情,謝將軍再權勢滔天也不能尚了公主后有妾室,畫屏如今只能是個婢女身份?!毖嘧謿鈶嵉溃骸半x了長安,天高皇帝遠,他跟公主提了?想妻妾和睦相處?”她思來想去也只能是因為此事,若是李無眠默許,婢女還是侍妾都無關緊要。 李無眠捂著臉,苦惱至極,李知葉的身份目前看來是個秘密,她不能輕易對燕字闡明,解釋又解釋不清,干脆脫鞋寬衣,往床榻里側爬去,反正她今晚就要睡在這里。 一墻之隔,謝池一人躺在床上,想著興許李無眠擔心燕字傷勢,應是歇在那邊,可好歹與他說一聲,轉念一想,自己不去聞春齋睡的時候也沒讓人知應一聲,互有往來,倒也合情合理。 李無眠向來不是矯情多事的人,謝池終于找到了合適的理由,沉沉睡去。 可第二日李無眠仍在燕字房中,他不知她何時回房拿的衣物,留的字條,上面寫著觀棋畫屏白日里照顧燕字辛勞,夜里燕字雖無大事,可她睡在一旁總安心些。 直到第三日夜里,李無眠仍未露面,謝池念著明日一早船就到洛川碼頭了,他有些事要與李無眠商量,雖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總歸是要當面商量的。 他喚來玉竹,讓他去隔壁請公主過來說話,玉竹嘆了口氣,小聲嘀咕:“惹人家生氣,自己不去請,沒有誠意?!?/br> “你說誰惹誰生氣?”謝池聽得一清二楚,叫住玉竹問。 玉竹這幾日在燕字那里受了不少白眼,再加上公主總是躲在燕字房中,聽聞謝池不在二層時才敢出房門,明擺著不想見謝池,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 “不瞞將軍,大伙都說公主不回房睡,是與將軍鬧脾氣?!庇裰窀纱喙V弊踊卮?。 “看來在船上讓你們太閑了,明日到了洛川,先cao練cao練?!敝x池端起一盞茶,輕輕抿了一口,慢悠悠說道。 玉竹不敢再多嘴,灰溜溜地去了隔壁請李無眠,誰知李無眠打了哈欠,裝作精力不濟的模樣,他明明進門時還看到她拿著本書讀得津津有味,一說將軍請她,怎么就困了。 “公主已經睡下了,讓將軍有話明日再說?!庇裰裾驹诜块T外答話,不愿進去當出氣筒,屋內氣氛冰冷得可怕,已婚男人果然心思難以揣摩。 只聽謝池冷笑一聲,命玉竹關上門,歇著去吧,玉竹這才松了口氣,火速關門離去。 “明日再說?”謝池自言自語,待到了洛川碼頭,大小官員都在碼頭等著接風洗塵,哪里有說話時候,怕是后半夜都不見得能安生。 隨她去吧,反正他一個人也睡習慣了。 *** 洛川府尹早早候在碼頭處,不想成王也來了,忙不迭地便上前噓寒問暖:“大王與謝將軍父親乃是同窗好友,更是他的長輩,本不用候在此處,謝將軍自會往府中拜訪,可大王疼惜故友之子,可見情誼之重?!?/br> 成王已過四十,兩鬢白斑卻不顯老態,雙目炯炯有神,不怒自威,他自下而上打量了一眼大腹便便的府尹,回道:“張府尹誤會了,本王是來接自己的女兒?!?/br> “河陽郡主?”張府尹一臉驚訝,都說河陽郡主染了重病,久居王府,什么時候出得遠門? “還能有誰?本王膝下只有這一獨女?!背赏蹩聪蜻h處,蒙蒙霧氣中似有一艘,不,兩艘船緩緩駛來。 第三十二章 謝池的船先靠了岸, 他與洛川眾官員寒暄了幾句,徑直向成王走去,行了一禮道:“王叔, 多年不見,近來身子可好?” 這稱呼倒也合乎情理, 謝池娶的還是李家女子,李無眠稱他一聲王叔, 自然謝池也叫得。 成王雙手背在身后,上下打量他一遭,見他毫發無傷, 心道那幫盜匪果然不中用, 白白養了這么久, 不過面上卻帶著笑意, 語氣甚是親切:“多謝駙馬關懷, 本王還算康健,待九公主與駙馬得空,請到府上一聚?!?/br> “那晚輩恭敬不如從命, 后日我們夫婦就去王叔府上叨擾, 討盞酒喝?!背赏踉捴锌蜌獬煞志佣?,可謝池答得積極主動,若適才成王邀請他們去王府小住, 他十有八九也會答應,凡事只要能讓成王不痛快,那必然是好事。 許是事情發展出乎意料, 成王愣了一瞬, 只回了個“好”字, 便不再與謝池交談, 一直望著江面,神情焦急。 “王叔可是在等河陽郡主?”謝池順著成王的目光問道,他心中猜想成王養尊處優,并不識盜匪作惡的船只,否則不會與他這般說話,故試探道:“某昨日遇到河陽郡主的船,九公主便邀郡主同行,也好有個照應,王叔你看,那正下船的不就是河陽郡主嗎?” 成王順著謝池手指的方向瞇眼看去,那身影倒真像他那倔強頑固的女兒,可四年不見,她又長高了些,成王朝碼頭走了幾步,又停在原地端詳,似是怕認錯了人,白高興一場。 他沒注意到身后的謝池,抬起手正了正頭上的白玉蓮花冠,觀棋瞧見,躬腰低頭做出一副恭敬模樣站在李知葉身側,沉聲道:“主上請郡主與王爺相認?!?/br> 今兒一大早天不亮,她和畫屏……不對,是她和河陽郡主李知葉一起被送上那艘載了幾十具尸體的船上,觀棋想不到主上如此深謀遠慮,早早培養了畫屏這等人才,易容術已練就得爐火純青,看不出絲毫破綻,想到自己那點子制毒之術,觀棋忍不住嘆息,大概她與畫屏之間的差距就是地才與天才的差距。 李知葉深吸幾口氣,想到昨日她與謝池所做的交易,她不愿在他的復仇中成為一件可交換籌碼,她可以做棋子,但也要做下棋人之一。 既然他們目的相同,都是要成王死,可他不能死兩次,那合作便是最好的選擇,況且由她這個親女兒去做內應,正是錦上添花,她能名正言順地將他的人帶進成王府。 謝池沉思片刻便同意了這場交易,只命她服下一粒丹藥,每隔三日需飲下特制湯藥以緩解毒性,否則七竅流血,死相凄慘,而扮作婢女的觀棋知道該怎么做。 李知葉不由得再次慶幸自己已經放下謝池了,她曾那般愛慕他,五陵年少,氣宇軒昂。她離家出走,想要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謝池,跋山涉水,奔赴西南,女扮男裝混入軍中做些文書撰寫之事。初始他沒認出來她,再后來……將軍府四年軟禁她深刻體會到了一顆心是如何從炙熱期盼到如墜冰窖,直至心如死灰,他早已不是記憶中那個豐神俊朗的少年郎,空留一副皮囊罷了。 曾經心中那一抹光是她看錯了,那明明是無底深淵。眼下,除了復仇,李知葉再也沒有旁的心思。 “葉娘?”待看清了來人,成王才開口喊道,因激動,聲音還有些微的顫抖。 “阿爹,兒回來了?!崩钪~低頭躬身行禮,面上嫌惡的神情并未落入來人眼中。 “回來好,回來就好?!背赏趺γ藗滠?,看到她身后跟著幾個陌生面孔:“他們是?” “見過大王,婢子跟在郡主身邊已有四載?!庇^棋攙扶著李知葉,神態恭敬,話也答得規規矩矩。 “難不成阿爹認為兒應獨身一人?”李知葉面上已露不悅之色,她在賭,賭成王因為歉疚會遷就她。 “你這脾氣,阿爹……唉?!背赏鯂@了口氣,不再說什么,正準備要回去,卻被走到近前的謝池擋住去路。 “郡主這船上還運了許多貨物,我看王叔來得匆忙,也未帶多少隨從,要不要某安排些侍衛幫著抬回府中?” “貨物?什么貨物?”成王半信半疑,先去看李知葉,見她眉頭緊鎖,心知其中定有問題,遂喚來心腹隨從,命其上船瞧瞧,心中好有個數,怎么安排貨物去處。 謝池和成王不挪地方,自然洛川的大小官員也不敢動,烏泱泱一群人堆在碼頭,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頭的情況,以為有熱鬧看,不一會兒此處比逢年趕集的時候還要熱鬧。 李無眠戴著長至腳踝的冪籬,白紗將她裹得嚴嚴實實,身前又支了三面簡易的行障,她坐在其中,只等出發去往洛川將軍府。 沒一會兒,觀棋扶著李知葉在旁問道:“郎君們還有話要說,可否勞煩九公主,借此地讓河陽郡主暫避一會兒?!?/br> 燕字也是早上才得知畫屏的真實身份,可人多口雜,她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問李無眠,她忙走過去答道:“請郡主莫要客氣,九公主請您進來歇息?!?/br> 行障外又多了兩名王府的侍衛,四名女子全靠眼神交流,觀棋故意大聲道:“我看這位jiejie行動遲緩,可是有傷在身?怎敢勞煩,我來就行?!闭f罷,使了個眼色,便自去搬凳子,放在李知葉身后。 李無眠有些尷尬,甚至心虛,不敢看李知葉,垂著頭攪帕子,反正她有啞疾,不交談也不奇怪。 而李知葉則盯著李無眠發髻上的孔雀金銀花釵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燕字和玉竹斗嘴的時候都曾提到這件花釵,說是謝池請洛陽的名匠專為李無眠打造,作為她乞巧節的賀禮。 西南當地的孔雀雖不如洛川色彩艷麗,但勝在頂冠形狀猶如一把扇子,平添嫵媚之感。有人曾送了幾只孔雀到西南王府中,因養在后院,她也有機會一見,不想當夜就被謝池叫去同用晚膳。 那時她對謝池多少還有些期盼,自恃貌美,精心裝扮,想讓他多看她兩眼,謝池甚至親自夾了一塊雞rou給她,注視她吃下去,才慢悠悠地問:“好吃嗎?白日里你喂過它們?!?/br> 李知葉大腦一片空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說得是什么,這哪里是什么雞,竟是那幾只孔雀,只覺得胃中翻滾,幾欲作嘔。 “本將軍認為rou質不如牛羊,空有一副華美的外表,浪費糧食罷了?!彼f話時的冷漠神情她記憶猶新。 可如今他打造了這一頂奢華精致的花釵,雕刻成最不喜的動物造型,贈予結發妻子,是要時刻提醒自己,她也是個浪費糧食的工具?想到此處,李知葉不由得打了個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與李無眠雖相處不多,但也看出她是個心思純良之人,可惜了。 好半晌,成王那心腹才從船上下來,面色煞白,額頭有細密汗珠,疾步如飛到了成王跟前,只做了個請的手勢,要借一步說話。 謝池好整以暇地看著不遠處成王的臉色從不耐煩到驚怒,最后惡狠狠地瞥了他一眼,轉過身向他走來時,面上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貨物確有些多,眼下王府也無處安放,另有安排,就不勞煩駙馬了?!贝a頭四周人山人海,誰能眾目睽睽下抬出滲著血水還散發惡臭的尸箱?成王萬萬沒想到謝池竟能下此狠手,料定他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畢竟他早就稟明皇帝盜匪悉數剿清,憑空冒出這些尸體又如何交代,只得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