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想上高中，想上大學，只有以后有本事了，她才能脫離這個讓人窒息的家庭，沒有上進的同學競爭，沒有名師教導，沒有參考資料可課外輔導書，郭青云只憑學校偶爾給發的卷子還有老師上課講的題目，掰開了嚼碎了，講給郭小龍聽，讓郭小龍的成績穩定的增長，慢慢的考到了學校的第二名，甚至是第一名。

    郭小龍為什么會考第一名？

    當然是郭青云讓的，只要她比郭小龍考的好，沒有夸獎反而會被罵，說她藏私，不好好教弟弟，盡管沒有期盼，但有時候會覺得很煩，為了少聽這些話，她干脆適時的讓一次，圖耳根清凈。

    沒想到讓出問題來了，不知道是誰給這一家人的勇氣，竟然讓他們產生一錯覺，覺得郭小龍聰明的不行，沒有郭青云也能學的很好，誰讓他聰明呢！

    于是，高中不讓郭青云上學，讓郭小龍自己去。

    郭青云很少回想以前的事情，尤其很少回想輔導郭小龍念書的那段日子，有多努力就顯得她有多傻。

    這是她已經逃離的過去，但是卻在今天的這個日子獲益匪淺。

    那些絞盡腦汁想到的方法，還有知識點，是屬于她自己的，并不屬于郭小龍。

    經過鍛煉，讓她對書本知識很短的時間就能融會貫通，這項本領也是在那個時候收獲的。

    感謝曾經的自己，在該努力的時候努力，沒有辜負時光，也沒有辜負自己。

    生活就是這樣，只要是你曾經生活過的痕跡，不管是苦難，還是美好，付出的一絲一毫，都會在將來的某一天，盛開出美麗的花朵，無論任何時候，真心付出的努力，必將不會被辜負。

    任何時候，我們都不能放棄自己，都不能放棄努力。

    第67章 離家出走

    國慶的時候初一到初三全部放假, 復讀班沒有放。

    葛老師在后墻上掛了一個中考倒計時，這么有儀式感的東西祭出來，如同給學生們狠狠的打一次雞血。

    其瘋狂程度, 不光后來的學生們無法想象, 就連學校的老師們也僅僅見到這一屆。

    在1993年的陽西鎮復讀班，一整個班的同學不分男女, 不分大小, 每天早上喝著同一鍋煮出來的魚湯，吃著同一個鍋里蒸出來的饃，大家彼此鼓勁, 相互幫扶，拿著頭懸梁錐刺股的勁頭, 如饑似渴, 如瘋似魔的拼命讀書。

    這種情緒很容易感染, 首先被感染到的就是復讀班的任課老師們。

    下了課他們想方設法的給學生們出題，這個時候, 貧窮的不光是學生，還有學校，還有老師。

    學校發不起輔導資料，知道學生買不起，也知道沒有輔導資料不行，于是，老師們手刻卷子。

    卷子上的題哪里來的？

    挑燈伏案冥思苦想出來的, 或者找關系拿到縣城學校的考試試卷, 或者老師們去新華書店抄題, 去市面上的書店偷題，書店老板不讓抄, 他們就假裝買書，背下題型，回去模擬題里的考點和陷阱，自己出一道類似的題。

    復讀班的老師沒有一個沒為大家偷過題的，去新華書店更是家常便飯，一張張帶著濃重油墨味的試卷，就是學生們提高分數的有效途徑。

    沒有人抱怨作業多，沒有人抱怨試卷難聞，更沒人抱怨試卷上手抄的字跡往往不在一條直線上。

    盡管沒有任何一個老師跟學生們透露自己出題的辛苦，學生們依舊珍惜萬分的汲取著試卷里的知識。

    這是一群拼了命想要往上爬的少年們，但凡為人師表者，都有一顆柔軟又善良的心，面對這群可愛的孩子們，所有人都選擇默不作聲的推一把，希望她們能創造奇跡，能拼出一條光明大道。

    老師們不約而同的出現在自習室，在早讀的時候，課間的時候，放學的時候，自習的時候，哪怕學生熬夜學習到十二點，任何時候教室里都會有老師，而且很多時候往往不止一科的老師，很多科目的老師會隨時出現，方便學生們問題，想問哪個問哪個，老師們一直都在，就算這會有事沒在，學生們一抬頭，下一秒，老師們又來了。

    葛老師作為班主任，永遠是最后一個走，陪到最后一個上晚自習的學生收拾書包回寢室睡覺，葛老師關窗戶關燈，鎖門。

    “你們不用管，老師來就好，你們早點回去睡，熬過這一年，考上重點高中就好了，只要盡力重點高中，你們的一只腳就等于邁進大學的門檻?！?/br>
    陽西鎮中學這時候沒有體育老師，體育課由班主任帶課，隨便糊弄一下，然后就帶著學生們上主課，在升學率低的可憐的鄉鎮中學，他們談不起素質教育，只有拼命學。

    然而出現了一個例外，郭青云。

    這娃從上次生病之后，不光每天早睡早起，還把小學跑cao的好習慣保留下來，jiejie們有時候一個陪她跑，有時候兩個陪她跑，跑完步，去葛老師家的廚房，沒跑完步的jiejie已經到了，從師娘那里領了魚塘和饃，自從郭建設捐魚捐了煤球，jiejie們不用做早飯，如同其他學生一樣，帶著饃帶著書去老師家里領魚塘，領饅頭。

    校長沒有資金為學生們做什么，他思來想去提供了一個簡便方法，讓學生們不用從家背大饃，可以帶小麥來換糧票，每天端著空碗盛湯，拿著糧票領饅頭，這樣吃的饃新鮮，隨到隨吃，不用守著鍋爐等自己家的饃。

    初中的作息時間跟小學不一樣，早上開始上課，一直上到十一點半，然后是下午的課，晚上的晚自習。

    早起吃不飽的話，上午餓肚子沒精神聽課，為了讓幾個閨女吃的好一些，郭建設提前把雞蛋放在葛老師家里，師娘會在餾饃的時候，放在饃鍋水里的給她們煮雞蛋，jiejie們起床讀書直接過來吃飯，郭青云跑步之后，也是直接來吃飯，吃完飯再壓水井那里排隊洗碗。

    師娘不管是工作日還是周末，只要有學生在，她每天都要熬魚湯，熬好魚湯先給學生們喝，所有學生喝完上課去了，如果還有剩的，這時候她才會喝，才會個孩子給丈夫喝。

    她每天早起熬魚湯，蒸饅頭，餾饅頭，孩子們上課去了，她還要刷刷洗洗，rou眼可見的速度瘦了，關鍵是做這些她沒有任何好處，仍樂此不疲，這是她丈夫班里的娃，只要娃好了，她就高興。

    各科老師看自習，輔導功課，同樣處于奉獻精神，他們沒有一分錢的補貼和獎金，一樣的樂此不疲，這就是最淳樸的年代，最淳樸的老師。

    后來復讀班的這個習慣保留下來，學校專門請了人開食堂，給孩子們提供一日三餐，但是再也沒有了如今的盛況，這是讓很多老師很多學生，終生都不停懷念的時光。

    正走在這段時光里的郭青云，一如往常的看書習字，幫jiejie們、幫同學們復習功課。

    直到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打破了郭青云平靜的生活。

    暴雨下三天，學?？縞ao場的那個廁所不能去了，那塊地勢矮，雨水排不下去，水一直漫到廁所里面，臟東西沖出來飄得到處都是。

    好在郭青云姐妹住在教師家屬院里，處于學校中間的位置，去北面的廁所也一樣。

    大丫坐在屋里寫作業的時候，突然說了句：“不知道家里淹了沒有？如果河里的水漫出來，漫到莊稼地里，那咱家的魚咋辦？”

    作為家里的老大，大丫一向cao心家里的所有事情，包括家里的生意。

    二丫說：“不會吧，好多年沒有發過大水，不會這么倒霉咱家養魚他就發大水了?！?/br>
    三丫點頭附和，推推郭青云的胳膊肘，問道：“你說是吧，七丫？”

    郭青云擺擺手，暫時沒回答，她拄著頭，仔細回想上輩子的事，到底有沒有這場大雨？大雨后有沒有發大水？

    上輩子的很多事情，刻意不去回想，刻意遺忘，但是郭青云認真去搜尋時，突然想起一件被塵封的往事。

    那年她五歲，五歲的孩子還沒有學會認命，明明都是家里的孩子，好東西都是給弟弟吃，家里的活都是她干，弟弟闖禍了被人告狀告到家里，挨打的卻是她，怨她沒看好弟弟。

    那是郭青云記憶中第一次發脾氣，積攢很久的不服氣，讓她心里有了怨氣，她瞪了郭小龍一眼。

    郭小龍扭頭告狀：“爸，我姐瞪我，她要打死我！”

    “能巴的她，還要打死你，看我不打死她！”

    郭青云氣的跑出去，蹲在柴火堆里頭偷偷抹眼里的時候，聽到鄰居的嬸子大娘聊天。

    一邊走一邊說：“剛才又聽到小龍他媽訓青青，這一個肚皮爬出來的孩子，一個寵一個罵，不知道的還以為青青撿來的?！?/br>
    對！說不定她就是撿來的。

    郭青云越想越覺得是這樣，沒聽到后面的嬸子說：“小龍媽懷孕的時候肚子不大，一點不像雙胞胎，問她是不是在外面抱了一個，她不承認，非說都是自己生的，如果青青是親生的，小龍是撿的，咋可能對親生的這么壞，如果小龍親生的，青青是撿的，那青青跟小龍她媽長的像，一看就是親生的?！?/br>
    如果郭青云聽到了這句話，也許以后的日子她能早一點猜到真相，現在的她，滿腦子都是自己是撿來的，她決定，離家出走！去找自己的親生爸媽！再也不在這個家里受欺負了！

    郭青云擦干眼淚，回家收拾自己東西，家里沒給她留飯，媽說了：“有本事跑，有本事就別回來，錯過飯點沒飯！”

    沒飯就沒飯，郭青云偷偷收拾好自己的衣服，為啥能偷偷，因為她一個人睡在xue麥的屋子里，郭小龍跟爸媽一起睡。

    郭青云收拾好東西，打算等晚上家里人都睡著了，她就偷跑，沿著公路去縣城，縣城人多，還有公安局，她想找警察幫忙，找自己親爸親媽去！

    晚上的時候郭青云不敢睡，瞪著眼睛等到爸媽睡著，卻也等來了電閃雷鳴，大魚傾盆而下，沒有要停歇的架勢，阻斷了郭青云要離家出走的道路。

    她天天盼雨停，雨停了她就能跑了。

    可是雨下了很多天才會挺，有人的房子塌了，河里的水漫道莊稼地里，村里也被淹了，到處都是誰，郭青云分到一個塑料瓶，跟爸媽一起從屋里往屋外舀水，這種關鍵時候，依然要差別對待，她干活郭小龍玩。

    等雨終于停了的時候，村里的大喇叭搶修完畢，開始工作了，村長說：“鄉親們，有個鎮子被水淹了，多了好多孤兒，誰家愿意領養孤兒，誰家不用交公糧，每天可以領二百塊錢的補助?！?/br>
    郭青云眼睛亮了，她拎著自己的塑料涼鞋，身上多套了一件衣裳，趁大家看熱鬧的時候，悄悄地鉆進了運孤兒的那輛大卡車。

    第68章 揭發

    “我頭上有犄角, 我身后有尾巴，誰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

    “我是一條小青龍, 小青龍, 我有許多小秘密，小秘密……”

    “我有許多的秘密, 就不告訴你, 就不告訴你！”

    郭青青縮在角落里，心里美的很，忍不住唱起了歌。家里沒電視, 這首歌是她跟郭小龍學的，郭小龍從外頭玩回來經常唱。

    她還聽郭小龍說, 這是小龍人找mama的故事, 小龍人在小伙伴的幫助下, 一路尋找自己的mama。

    可惜她只有一個人，要是也有小伙伴幫忙就好了, 郭青青遺憾的想。

    “小孩，你為什么爬車？”有人戳了一下郭青青的胳膊肘。

    郭青青轉過頭，看到一個小男孩，長的特別白，長的特別好看，她從沒在村里碰到這么好看的小孩。

    郭青青呆呆的問：“你知道小龍人嗎？你要當我的小伙伴嗎？你要幫我找mama嗎？”

    一車的小孩都沒有mama，他們在這次的洪災中失去了家園, 失去了爸爸mama, 驚慌失措中得不到安撫, 反而被裝到車里像大白菜一樣讓人挑挑揀揀當做孤兒收養，聽到郭青青要找mama, 全都忍不住內心的悲傷，凄然無助的哭了起來。

    “mama，mama……”

    “爸，媽，我好想你們，快點來接我??！”

    “爸，媽……”

    孩子們哭成一片。

    只有兩個人沒哭，一個郭青青，一個她旁邊那個皮膚很白長的很好看的小男孩。

    郭青青心虛啊，不知所措的縮著頭。

    她旁邊那男孩淡定多了，像是沒聽到哭聲一樣，用剛才同樣的表情同樣的語氣問：“小孩，你為什么爬車？”

    郭青青瞪大了眼睛，差點懷疑自己聽錯了，這人難道沒聽到大家在哭嗎？

    咋像沒有聽到一樣？

    別人傷心的不得了，而且還是因為她倆說的話，結果呢，她倆要是像沒事人一樣聊天，太對不起人！不能這樣！

    小小的郭青青還是很有原則的，她把頭埋的更低，不搭理這個小孩，長的好看也不行！

    “小孩，你不是我們車上的孤兒，我看到你了，你剛才偷偷爬上車，要是不跟我說實話，我就站起來大聲喊，讓人把你揪走?！睕鰶龅恼Z氣讓人毫不懷疑他會這么干。

    “別別別！”郭青青拉著他的胳膊，“求求你，別喊，她們會把我帶回家的！”

    “那你跟我說實話，為什么爬上車？”

    郭青青敗給他了，氣呼呼地面對著他，瞪著無奈又憤怒的大眼睛，一五一十的說她悲慘的身世。

    “爸媽天天讓我干活，天天讓郭小龍玩，郭小龍做錯事被人告家里，他不用挨批評，我得挨批評，怨我沒看好郭小龍?！?/br>
    “大家說我不是家里親生的，說我是撿的?！?/br>
    “我要離開這里，我要去找我親生的爸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