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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灼灼地望了她片刻,垂首笑了笑:“有?!?/br> 春花的腳步猝然停住了。 “這些……你為何一開始不告訴我?” 韓抉端起茶碗,噙了一口茶:“有些事兒,我瞧老談的意思,是不愿把你牽扯進來的。不過如今,我也就不瞞你了。外頭的羽林軍,你看見了?” 春花變色:“羽林軍?” “陛下親衛?!?/br> “他們此來何為?” “老談傳書回京向陛下請示:聚金法陣看似聚財,實則橫生不公,違背天道,戕害黎民,須盡快破陣。陛下回復,汴陵乃天下商都,每年賦稅占朝廷歲入的五分之一,聚金法陣不可破?!?/br> “他……抗旨?” 韓抉深深一嘆:“老談說,有人跟他說了句話,什么……汴陵的財脈,不在聚金法陣,在升斗小民的雙手中。老談就豬油蒙了心,把陛下的回函瞞了下來,騙我們已得了陛下允準,非要破這聚金法陣?!?/br> “你說這是哪個缺心眼兒的,張口就來!” 春花:“……” “陛下得知此事,雷霆震怒,命一隊羽林軍親下汴陵,押送他明日回京受審。哼,老談若不肯配合,這些人怎么困得住他?不過走個形式罷了?!?/br> 春花的手在袖中輕輕握緊。 “他現下……在何處?” 韓抉一攤手:“我是真不知道。他說有些未了之事要處理,一個人出去了。羽林軍也都敬重他的為人,沒多為難,只要他明日出發之前回來,大家權做不知?!?/br> 他無奈地搖搖頭:“春花老板,你也不必太擔心。老談畢竟是談老太傅唯一的孫子,談家在朝中的名望,陛下還是要顧一顧的。我估摸著,死罪不至于,只是活罪難免。何況朝里朝外多少爛事,陛下還要倚仗……誒,春花老板,你去哪兒?” 春花一路奔出館驛。 “去方家巷子?!?/br> 李奔得令,韁繩一揚,馬車飛馳而去。 春花坐在車中,心跳如鼓。她活在世上這些年,睜眼便是賬本,閉目滿心謀算,出入都是周旋。 很久很久……沒有這樣急切地想見一個人了。 聚金法陣既破,方家巷子綻放出了前所未有的生機。朝廷下旨,由春花營造行承辦,以方家巷子口為起點,開了一條新路,直通汴陵南門,今后進城,再也不需要繞行亂葬崗了。 修路所雇傭的工人主要來自方家巷子的居民,閑散的漢子們找到了新的差事,新路成了未來的希望,人們的臉上也有了活力和笑意。 春花躍下馬車,工頭老鄭向她打了個招呼。 春花疾問:“可曾見過談東樵大人?” 老鄭撓撓頭:“就是那位身穿青衣,長得很嚴肅的大官兒么?見過的!他只站了一會兒,問了幾句話,便自行走了?!?/br> 春花露出焦灼之色,猛一跺腳,轉身上車。 “李奔,去吳王府!” 以她對談東樵的了解,他離開汴陵之前,除了確認方家巷子是否真的脫離了聚金法陣的影響,便是要確認吳王府中的邪物是否除盡。 吳王府經此一役,已成斷壁殘垣,府中婢女仆役盡數遣散。只有古樹婆婆還在半條街外開著她的豆腐腦兒攤子。有人勸過她,這地段已不如從前好了。她卻說人挪活樹挪死,算了,不挪。 古樹婆婆拎著大勺,向春花招了招手。 “小春花,吃豆腐腦兒???” 春花四處張望一番:“婆婆,你見到斷妄司的談大人了么?” “喲,你找他???”古樹婆婆笑嘻嘻的,“見著啦,剛走不久呢。我本想留他吃一碗豆腐腦兒,他說不必了,要回京城去了?!?/br> 春花怔住了。 李奔拽住馬韁: “東家,咱們再去哪兒?”他看不懂春花的意圖,但對東家的吩咐,一向是不折不扣地執行。 春花轉過身,望一望天邊,暮光漸沉,白月初現。 他要回去了,并不想讓她知道他為何離去,也不想見她。 她登上馬車: “不去哪兒了,咱們回府?!?/br> 其實見了面,又能說什么呢? 他和她之間,沒有什么誤解,別扭,怨恨或離愁。只是兩個各自趕路的人,在紅塵的偶然中偕行一段,到了路口,無需告別,自然背向而行。 回到長孫府,夜幕已然低垂,皓月懸空,銀光鋪滿了屋脊。 長孫家的其他人都已經用過晚膳了,春花是大忙人,一向居無定所,食無定時,家人也不會特意等她。 是了,書房里還有如山的賬本等著她看呢。這樣緊張忙碌的日子她從來甘之如飴,頭一回覺得……有些疲倦。 春花一個人,有些恍惚地穿過庭院,越過拱門,赫然見書房中亮著燈火。 她微微一愣,李俏兒從一旁迎上來,神情激動又夸張,仿佛新學了個不得了的大招: “東家,那個誰……”她指了指書房。 步子猛然剎住。 李俏兒笑嘻嘻地說完:“……已經等了你好久啦?!?/br> 春花的脊背劇烈一震,腳下驀地加快,疾沖過去,一把推開書房的門。 書案上,一燈橘黃明亮。溫暖的光暈之中,一人青袍肅肅,背脊堅毅正直,側顏的輪廓如刀刻斧鑿,凝著令人心折的柔光。 聽見門響,他驟然回首,目光落在她因急促呼吸而泛紅的臉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