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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思危覺得呂紅這是沒有將自己的話聽進去的表現,便對呂紅肅聲道,“我是在認真地問你!” “我知道?!眳渭t笑著點點頭,“我也在認真地回答你?!?/br> “學航天,其實也挺好的?!?/br> 她忽然沒來由地說了一句,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這句話的出口并不是一時興起,而是親身經歷,久病成醫。 “怎么突然這么說?” 夜微涼,趙思危的褲腿在方才的水潭里被打濕,衣服也因為流汗的緣故,背后濕了一大片,如今風一吹,竟吹的她有些發抖。 可她仍然是堅持地挺著腰板,不愿在呂紅的面前有半分低頭。 呂紅聽了她的問題,沉默良久,直到浮云告別明月,商業街熄滅了最后一盞燈,她才緩緩開口道, “你就當我是有感而發吧?!?/br> “我這個人沒有讀過什么書,雖然家里條件還不錯,可是小時候也是動軸就被你外公外婆打啊罵啊的,身上就沒幾塊好的地方,嫁給你爸的時候我所有的親人都在反對,說他窮、說他矮,可是我知道你爸好歹讀了個正兒八經的大學,將來不說錦衣玉食吧,起碼他不會打我罵我?!?/br> “什……什么?”趙思危捕捉到了她話中的重點,疑惑道,“你說我爸上過大學?” 她印象中的父親雖是博學多識,會給她解答她所有幼稚的問題,會為她普及一些科學知識,會拉二胡會修電器,她也曾在家里翻出過幾本英文著作…… 但趙思危卻從來都沒有想過,她的父親、趙豐年,那個上一世至死都沒有跟她說過太多心里話的內斂男人,居然讀過大學! 她可以理解趙豐年身為獨自帶著女兒的單親父親性子沉默,可她不能理解父親在一些關鍵性的事情上對她有所隱瞞。 事實是,趙思危忽然想到,從小到大,每當自己向趙豐年追問一些有關他在航天所當保安的事情時,他要么沉默不語,要么胡亂搪塞。 過去的她沒有當一回事,如今的她卻想追問到底。 “是啊?!眳渭t點點頭,神情自然,看不出半分撒謊的痕跡。 “要不然你以為,那航天所是說進就能進的?” 趙思危剛想追問趙豐年不是航天所的一名保安而已嗎?當安保人員難道還需要文憑之類的話,卻被呂紅及時結束了這個話題。 看來無論是趙豐年本人,還是他的前妻呂紅,對于過去的事情都在有所隱瞞。 趙思危忍耐住了自己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心,靜靜地聽著呂紅繼續說。 呂紅:“可是嫁給你爸之后,我才發現我錯了。在結婚之前我從來都不知道,兩個三觀學歷相差十萬八千里、門不當戶不對的人在一起,生活會是這么的煎熬?!?/br>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面色極為平靜,就連眼睛也沒有多眨幾下,仿佛自己只是一個講故事的人,而不是這個故事的親歷者。 “你爸工作忙,我自打嫁給他就沒跟他見過幾次面,天天倚著門框等他下班,更別說有時候他值夜班還等不到,那時候大院里的人給我取外號叫“望夫石“,平時進進出出的都這么叫我,可我心里也清楚,這個外號,明顯是有一層嘲諷意味在的?!?/br> “本來鄰里鄉親的嘴都碎,你爸又不?;貋?,加上后來有了你,孤兒寡母難免被人欺負,我明里暗里被人笑笑就算了,你經常是穿的干干凈凈地出去,邋邋遢遢地回來,后來問你我才知道,原來你是被那些孩子給推到水溝里了,可是你又想跟著他們玩,所以就每次被推下去都不敢回來說,只能自己灰溜溜地爬出來,等衣服干了再回家?!?/br> 趙思危本不記得這些事,可是如今被呂紅這么一提,她倒時隱約有些印象了。 還記得自己那時候最喜歡丁敏阿姨帶柯炎來,只要柯炎來了,那些孩子就不敢欺負她,柯炎還會帶一些她見都沒見過的零食給她,那些孩子嘴饞,為了吃零食,才會愿意帶她玩。 可是柯炎一走,這些小伙伴還是會毫不留情地將他推下水溝,說她是“沒爹的野孩子”。 那時的她尚且不解其個中含義,如今想來,左不過是那些大人在家里嚼了舌根,被孩子聽到后放到明面上來說而已。 呂紅見趙思危一言不發,繼續說道:“那時候沒有人教我我該怎么辦,你外公外婆也完全沒想過來幫幫我,所以我只能自己學著我印象中父母的樣子,兇神惡煞地活著,一是為了給自己壯膽,二是為了我和你,能夠不被人欺負?!?/br> 也是從那時起,呂紅就變成了趙思危記憶中的呂紅,會因為鄰居家的衣服晾到了自家門口而在對方門口破口大罵,惹得全大院都來圍觀。會因為隔壁家的孩子用腳將趙思危絆倒、害她膝蓋破了皮,呂紅直接沖進對方家里把那個始作俑者揪出來一頓罵,說對方父母只管生不管養。 這是呂紅對外的,對內則是:當趙思危沒有考滿分,等待她的就是一頓打。一不小心把自己弄發燒了,呂紅直接將她推到門外站幾個小時,全然不管外面還在下著雪。 人生中這段不見天日的時光,直到趙豐年在單位因故瘸了腿落了個殘疾被辭退回家、與呂紅離了婚,才得以終結。 但是歷經了漫長的一世,童年的陰霾于她而言早已沒有那么黑暗,所以聽了這話,趙思危只想說,自己過得好即可,人說任他說,就當沒聽到不就行了,何苦為了一些雞毛蒜皮改變自己,可當她看到呂紅的表情時,又生生將這些話給咽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