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美食錄 第75節
是以酒樓生意格外好。 曼娘正做菜,幾個紈绔跨進了門,進門就皺著眉來尋她。 宋簡議愁眉苦臉:“三嫂嫂,你可得幫幫我們?!?/br> “怎的?”曼娘邊篩豆沙上的豆皮邊漫不經心應話,往后頭一看,幾個紈绔站在一起,只不見謝寶樹,又問,“謝寶樹呢?” “他,他在謝家祠堂罰跪呢?!?/br> “咦,你們又犯了什么錯?”曼娘不當回事,這幾個紈绔闖禍罰跪已經是司空見慣。 上回在朝堂上他們襄助牧傾酒,雖然得了官家獎賞,卻違背了家族利益,每個人歸家后都被家法懲治了一番。 “他,他要……”周岑吞吞吐吐,“他求謝家老祖宗去尋白娘子提親?!?/br> “白?白娘子?”曼娘終于放下了手里的活計,神色鄭重起來,“你說的白娘子……” “正是與您交好的那位白家娘子??!”后頭的陳雪所幾乎要哭出聲來。 “啪嗒”,曼娘手里的濾網掉落在地。 “四哥是在您這里遇到的白娘子,之后兩人時常在您這爭奪美食,一來二去便熟稔了起來?!?/br> “熟稔我是知道的,可他們又是何時生了情愫呢?”曼娘忍不住問。 幾位紈绔也一頭霧水,你一言我一語盤算了起來: “白娘子的女兒要進學,謝寶樹便使喚兄弟們尋來筆墨硯臺,便是皇子們開蒙都未見過他這般用心?!?/br> “當時咱們幾個也沒覺察他不對啊,還只當他是討好少東家,捎帶著討好少東家姊妹呢?!?/br> “孟冬禮上,官家賞賜給我的珠翠花被四哥拿了去,隔天便見那白娘子的小女兒手里的摩合羅玩偶上戴著?!?/br> “冬至那天,我陪著我娘出門饋送節儀,遇上四哥與白娘子拿著一紙枝臘梅。遇見我后兩人臉都紅了?!标愌┧岛鹾趸貞?,“莫非是那時?” “???”幾個人齊齊盯著他,“你當時怎的不說?” “我還以為兩人偶然遇上呢?!标愌┧X殼,“再加上我娘當時看到兩人背影,說起我相親不成的事,恨得念叨了一路,我被念叨得腦殼疼,哪里還記得哪個?” “連帝姬她老人家都瞧出來了兩人有貓膩?” “那倒沒有吧?!标愌┧舛戎?,“我娘是認得謝家人的,何況當時他們在河邊,我娘也只是遠遠瞧見了個背影?!?/br> 周岑則想起了旁的:“臨安城里下第一場雪那天,我見三哥要往西湖上去游船?!?/br> 曼娘也想起了當時的情景:“那天我做了怯寒湯,可直到晚上白娘子才來尋我,湯都涼了……”而且她腰帶上還系著一個五彩四金魚同心結子。 “元宵節!元宵節那天我還在蘇家巷撞見兩人,當時我還招呼要一起去八珍樓,兩人含含糊糊,轉了個彎便被人群擠散了!”宋簡議說得咬牙切齒,幾乎是一副捉jian的口吻。 幾人正嘰嘰喳喳,就見門簾子一擺,白歌闌走了進來。 三個活寶一下就住了嘴,只陳雪所那個大傻子還忍不住老往她跟前瞧。 白娘子掰了塊板栗,終于忍不住說:“你們幾個今兒個怎么了?怎的來盯著我看?” 宋簡議咽了咽口水,到底還是沒敢說。 曼娘斟酌著字句:“謝寶樹,他被罰跪了?!?/br> “他?”白歌闌神色頗有些不自在,但語氣仍舊輕松,“他是個慣常惹禍的主兒,這回又犯什么錯了?” 曼娘搖搖頭:“說是要提親呢?!?/br> “吧嗒”白歌闌手里的栗子一下捏碎,她急忙轉過身來,“提親,是與哪家小娘子?” 陳雪所再也忍不住了:“是要給白jiejie提親?!?/br> 白歌闌臉色變得煞白,低呼一聲:“這個大傻子!” “原來白jiejie不知道么?” “我怎么會知道?!”白娘子氣得啪一下將栗子拍在桌上,“人家能耐大著呢,一句‘我偏偏要勉強’就把我甩一邊,自己自作主張提親,可曾跟我商量過半句?看他膝蓋是鐵打的不成,跪死他!” 嘴上發著狠,臉上卻慌了神。 前日謝寶樹忽得開口與她表白心跡,白歌闌驚愕之余多了自卑,她本想兩人說說笑笑度日便好,從來沒有什么男女之思,卻不想謝寶樹生了這心思。 當即就勸他回頭是岸,又說自己是再婚婦人,后頭還帶著個孩子,闔家都遠離京中富貴圈,自然不是良配。 哪成想謝寶樹卻剖白自身,又說自己斷不在乎這個。 白歌闌勸他休要再提此事。 誰知謝寶樹卻斬釘截鐵:“你且等著我?!?/br> 等來等去就等來他被家法責難之事? 白歌闌不由得扶額。 曼娘不忍心,便柔聲勸道:“事已至此,你還是莫怪他了,我們幾個想法子救了他出來才是?!?/br> 她與白歌闌結識這么久,知道她因不喜江南白家規矩過大而毅然和離,是個有主見的,自然此時也能拿個主意。 果然白娘子思來想去:“不如叫他跟家里說,就說是一時氣話做不得真?!?/br> 曼娘搖搖頭:“婚姻大事豈能兒戲,這回過關下回又如何?” 難道接下來終生不再提這話題么? 她倒想到一個好主意:“不如去牧傾酒王府請管事上門,就說有筆著急的錢糧只有謝寶樹知道來龍去脈,先將他人救出來再說?!?/br> 謝寶樹人是救了出來,他被救出來第一件事就是一瘸一拐來八珍樓尋白歌闌,可白歌闌躲在屏風后拒不見面。 “是我舉止放浪,原先只是尋個玩伴罷了,并無其他意思。不成想謝公子誤會了?!?/br> 謝寶樹急得抓耳撓腮:“是我不對,不該擅作主張去提親,可你一天不在我家后宅,我便一天不踏實?!?/br> “你我殊途,此事我在前日已經說過,以后還請謝公子原諒,以后斷不會再多說一句?!?/br> 謝寶樹終于忍不住,大踏步踏過屏風后頭去,可之后他哀求也罷、誠懇也好,白歌闌都不發一言。 兩人自此便不不再往來,又過半月,朝堂中派出了第一支馳援的大軍。 曼娘動手做一道筍衣,春筍新衣,又薄又嫩。 裹上面粉油炸后又脆又酥,上面用毛筆蘸取了豆沙寫著“大捷”二字,這卻是要討個好彩頭。 她將豆沙筍衣各色小食并一壺壺酒都擺在酒樓外頭。 臨安城里大小商家都是這般做的,路邊密密麻麻擺滿了各色攤子,上面都是犒軍勞軍的酒食和草鞋等物。 白歌闌瞧著曼娘的衣裳取笑:“你卻還穿著舊年的襖裙?!?/br> 曼娘不以為然,她所有的錢財現在都給了爹娘和牧傾酒。 牧傾酒在前頭殺敵,曼娘在后頭盤賬,她幾乎將各家酒樓里每一筆銀錢都精打細算換成了錢糧往北地運。 雖然朝堂不會不管,可曼娘總不愿意相信那些官員。 兩人嘰嘰喳喳,卻沒想到在那隊行伍中,居然見到了她們意想不到的幾個人:宋簡議、謝寶樹、陳雪所、周岑。 曼娘“啊呀”一聲,追了過去。 謝寶樹嬉皮笑臉:“三嫂嫂,我要去北地了?!?/br> “什么?”曼娘低呼了一聲,“你要去打仗?” 謝寶樹點點頭,瞥了一眼她旁邊的白歌闌,很快就又笑得如同個賴皮:“咱們兄弟自小長大,我們豈能丟下三哥?何況,我身上無功無勛又憑什么說服父母,待求得功名那時自然能求官家松口?!?/br> 說罷,也不再看白歌闌一眼,將手中酒碗端起,仰脖喝盡。 旁邊的陳雪所則低調得多,努力縮小身子:“我是瞞著我娘出來的,可莫要叫她老人家瞧見?!?/br> 用完酒菜幾個人頭也不回便隨著大軍前去。 “呸!”白歌闌啐了一口,“使苦rou計,誰稀罕?” 可口是心非,還是忍不住奔了過去:“喂!謝寶樹!” 謝寶樹一頓,而后回過頭來,看著白歌闌露出了往日一般吊兒郎當的笑容。 白歌闌眼淚撲簌簌掉下來,拽下腰間的荷包扔了過去:“你收好!你個……” 她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擔憂,哭了出聲,后面的話也聽不大清。 謝寶樹跳將起來,雙手簍住了荷包,大聲道:“等著我!” 車馬蕭蕭,百姓們皆受到感染,許多臨安城里的兒郎們看得熱血洶涌,將手里的籮筐鋤頭扔下,紛紛跟著大軍前行。 高師父也從后廚走出來,他脫下身上的圍裙,隨手抄起后廚彎刀別在腰后,跟曼娘作揖:“少東家,對不住了!” 酒樓里諸人目瞪口呆。 相比之下曼娘則鎮定得多,她頷首:“看來高師傅是要替父母圓夢去了?!?/br> 高師父點點頭:“當初承蒙恒娘子將高某從酒鄉里拉出來,如今國家危亡,家國之恨疊加,高某要對不住娘子了!” 曼娘了然,此時說什么都是多余,只從柜里翻出一包銀兩,又叫福冬去收拾一床被褥:“那便預祝高師父早點凱旋而歸?!?/br> 溫為世卻也跟著躬身:“煩請恒娘子照料我妹子?!?/br> 他卻是已經跟meimei玉暖商量好了的,玉暖早拾掇好一個青布小包袱。 金桔大為不忍:“溫先生,你是個讀書人,去了又能作甚?” 溫為世搖搖頭:“溫某雖然是一介書生不能上陣,可就算是做個抄寫文書的小吏也是好的?!?/br> 兩人在酒樓上下諸人的不舍中喝了送行酒,便毅然而然跟著隊伍走了。 曼娘扶著哭泣的白歌闌和溫玉暖,再看周圍的人里,有柴家絨線鋪的柴娘子,炭橋河下青篦扇子鋪的莊家姑嫂二人、還有馬家領抹銷金鋪家娘子,這些人都是酒樓里???,今日想必也是來送別家中子弟的。 看著大軍隊伍遠去,所有人心里都升起了模糊的希冀。 第六十八章 竹蓀紅花汁燜鮑 清晨曼娘正忙著招呼客人, 李山一臉為難過來:“大娘子,前頭來了個古怪客人。點了道從未有過的菜?!?/br> 卻原來是位身著粗布直裰的少年郎,面容生得俊雅, 眉眼間有擋也擋不住的傲氣,背后包著一個古怪的匣子。 曼娘便問:“客人要什么菜?” 少年郎問:“你們店里有山海珍嗎?” 這卻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