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仵作 第1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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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換了身衣衫,又認認真真的拾掇了一番,方才對著墻角的陰影說道,“你去查查池時的姑父,看他說的話,是不是都是真的?!?/br> “那嶺南的徐昭軍,我亦認識,以前在武曦軍中以俠義出名,他雖然好管閑事,但是出來行走巡夜人,什么事兒沒有見過?就算他要查,何必拐那么多彎?” “徐昭軍可不會掐算,張景起復的時候,我剛去永州,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帶池時回來。當時池家是個什么光景?徐昭軍當真會把自己的心結,托付給一個永州仵作的女婿?” 黑影里的人點了點頭,“諾。殿下是覺得,有人想要對付池仵作?” 周羨面色一沉,“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就是從這個案子,方才牽扯出了徐青冥這個人……要查徐青冥,就必須去找楊安芷的夫君陳霖。陳霖是什么人?今科春闈的主考官之一,同樣是我哥哥的肱骨之臣?!?/br> “而池時家中,有兩位兄長今年要考春闈,萬一有人高中……科場舞弊就砸到頭上來了!到時候就是一灘渾水。我叫你盯著馬長川,可有動靜了?” 黑影里的人搖了搖頭,“殿下,沒有什么動靜。馬長川只出來過一回,便是去廟里給他meimei點燈做法事。其他的時候,都在家中溫書,并沒有同人接洽過了?!?/br> 周羨聞言,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拿親meimei的命去換前程的狗東西,留著他一條狗命,不過是他還有二兩作用罷了。馬長川見識淺薄,學問凡凡,想要的東西不難猜!” “你叫人盯住了,他便是成敗關鍵所在?!?/br> “諾?!焙谟爸械娜酥刂氐恼f道。 周羨對著擺了擺手,“你去查查,楊安芷同那畫上的孩子,可有什么關系?” 那人遲疑了片刻,到底說道,“殿下,這事情,屬下有所耳聞。楊家家族龐大,枝繁葉茂,楊安芷乃是楊家幺女,她年紀小,輩分卻高。當時楊家長房得了嫡長孫,取名楊喬?!?/br> “楊喬三歲的時候,楊安芷領著楊喬出來玩兒,不想那孩子被拍花子給拐走了。楊家尋了許久,都沒有尋見……” 周羨驚訝的抬起頭來,“你是怎么知曉的?” 那人普通一聲跪了下來,“殿下恕罪。十七是楊家人,說起來,算是楊喬的幼弟。那小子平日里乖巧聽話,他悄悄的求我幫他留意兄長的下落,沒有想到……” 周羨沒有搭話。 待那黑暗中的人,驚出了一身冷汗,他方才說道,“叫你盯的事情,你盯緊了。楊喬的事情,先不要透露半個字,下不為例?!?/br> “諾!”黑影中的人如釋重負,撲騰一聲,瞬間消失不見了。 周羨拿起手中的鵝毛扇子,輕輕的搖了搖,哪里還有之前那種果決又狠厲的模樣,瞬間變得仙氣飄飄了起來,他輕輕的笑了笑…… 見四下無人,像是做賊似的,從袖袋里掏出了那張從池時手中搶來的畫像。 這是徐青冥畫的池時,他沒有吹牛,他的確是有一手好本事,畫得像是真的一樣!周羨想著,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畫中人的眼睛,那是池時的眼睛,冷漠又干凈。 “???,???,你將這畫叫人裱了,掛在我屋子里?!敝芰w想著,對著門口喊道。 ??狄簧砗淖吡诉M來,一瞧頓時樂了,“殿下不是說,這是海捕文書么?掛在房里做什么?不知道的,還當你肖想池九爺呢!” “不是我說,雖然如今有不少人好男風!但殿下你可千萬別打九爺的主意!您信不信,只要傳出去你們是契兄弟,明兒個滿京城的人都會覺得,您被欺負慘了!” “九爺的胸口可是硬得能碎石頭,您這身板,能比石頭還硬?” 周羨的臉黑如墨,“???!不要以為你救過我一命,我就不敢砍了你!辟邪鎮鬼,你懂嗎?” ??祷腥淮笪?,他看了看那張畫,垂涎三尺,“殿下,我能找人拓一張嗎?我最近夜里總是做噩夢,關二爺都鎮不住了,我覺得得試試池九爺!” …… 周羨被氣了個半死,搖著扇子去了放卷宗的庫房里,這里堆了太多的東西,一進來就有一股子陳腐的味道,陽光透射進來,恰好照在了池時的臉上。 她定定的站在一個書架前,瞧著面前的卷宗出神。 “怎么了,沒有找到么?”周羨問道,“我這里的卷宗若是有缺失的話,咱們可以去京兆府里找?!?/br> 池時扭過頭去,看向了周羨,“的確是沒有,當時除了這么一個屠夫互相砍殺的案子之外,京兆府手頭上,并沒有其他的案子?!?/br> “可是,我發現了一件旁的事情。陳霖說什么,那個孩子,同你我年紀相當。你母親生下你之后不久,便去世了。再之后,先帝斬殺李將軍,蘇雨潤八月早產生下孩子,交給了楊安芷?!?/br> “我父親是在我出生那一年出的事,他同我阿爺被人襲擊,重傷險些丟了一條命。而那會兒,他正是京兆府的仵作,同他一道兒查案的推官姓胡,名叫胡一刀?!?/br> “我看了徐青冥的案子,我阿爹他們出事,就在徐青冥案發生后不久……所以……” 周羨皺了皺眉頭,“所以,你懷疑,那個能夠看出畫中人的京兆府之人,便是你阿爹?!?/br> 第二二八章 亂崗撿尸 池時重重的點了點頭,“沒錯,我曾經問過阿爹很多次,他都不愿意再提。不過,我知道有一個人,很有可能知曉一些,那個人便是蘇仵作。還有那個胡推官,不知道……” 自打殺人簽案之后,蘇仵作便告假在家,很久沒有去過京兆府了。 蘇仵作從見她頭一面起,對她就十分的有偏見,這一切,都源自于她的父親池祝,他們以前乃在京兆府的同僚,十分親厚。 “打我記事起,京兆府可沒有姓胡的推官”,周羨搖了搖頭,“你阿爹死里逃生,那胡推官不知道還沒有命在。我知曉你斷案向來很快,但是這案子一看就牽連甚大,不要太過著急?!?/br> “尤其是涉及到了你阿爹的話,你更加難以冷靜下來?!?/br> 周羨說著,從袖袋里掏呀掏,掏出了一塊rou干來,他朝著池時一拋,說道,“陸錦送你那么多糖,也不怕把你牙給吃缺了。哪里有大老爺們,天天吃糖的?!?/br> “你嘗嘗這rou干,又麻又辣的,最是下酒?!?/br> 池時莫名的看了一眼周羨,“陸錦從小同我一塊兒長大,就像我哥哥一樣。我也不常吃糖。人生之不如意,十有八九,仵作遇到的不如意,更是連那一分僥幸,都沒有?!?/br> “都是苦的,總需要一點甜。我有爹有娘,有疼愛我的哥哥,還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不需要糖。陸錦不過是把他的糖,寄放在我這里罷了?!?/br> “我的糖,都是給旁人吃的?!?/br> 周羨自己也咬了一口rou干,“嗯,糖給旁人吃,你吃rou便好了。跟著我周羨,日后吃香的喝辣的,楚王府一日不倒,你就一日不愁吃喝!” 池時聞言翻了個白眼兒,“何須用你?我阿娘已經連我下輩子的吃喝都準備妥當了?!?/br> 周羨想著姚家舅父用銀票來堵墻的豐功偉績,頓時不言語了。他只能說,縱觀整個歷史,都找不出一個比他更窮的王爺了。 案子在心頭,兩人也不含糊,出門坐了馬車,又朝著那蘇仵作家中行去,上元節這一日功夫,燈沒有看到幾盞,光是奔來行去的了。 蘇仵作家離京兆府不遠,穿過一條后巷便是了。 池時同周羨去到的時候,家中只有他一個人在,蘇夫人領著家中的其他的人,去看燈了。比起初見時那不可一世,瞧不上人的樣子。 短短時日,蘇仵作好似就蒼老了許多,整個人的鋒芒都收斂了起來,便得像是一個溫和的長輩了。他親手泡了茶來,不是那種梁人慣常喝了的碧螺春龍井之類的名茶。 卻是炒米加了糖的甜茶,“以前你阿爹在的時候,慣常吃這個,我吃著一股子糊味兒,那米一顆一顆的泡在水里,看著像是白白的蟲子。令人難以下口?!?/br> 周羨端著茶盞的手一僵,他看了看上頭飄著的炒米……蟲子?你這是生怕客人吃了你家一粒米??!他想著,悄悄地將茶盞放了下來。 “可是你阿爹說,你們湖湘之地,只有待貴客,方才會喝這個。小女出事之后,我便叫人尋了這個來喝”,蘇仵作說著,苦笑出聲,“我總是怪你阿爹,覺得他懦弱無比,明明那么有能耐?!?/br> “卻因為受了一次重創,便不敢繼續做仵作了。我以為我是對仵作這個行當,有著至高的理想與憧憬??傻饶闾嫘∨槊髡嫦嘀?,我終于想通了?!?/br> “我也不過是個凡夫俗子,我怪你阿爹也好,喝這種自己明明不喜歡的茶也好,不過是希望他能夠像一個救世神一樣,跳出來,將我從噩夢里拉出來?!?/br> “這樣的我,沒有資格怪他不當仵作了。我本應該親自登門去給你道謝,但是一切了了,我反倒是大病了一場,便拖到現在了?!?/br> 蘇仵作說著,好奇的看向了池時同周羨,他不認為這兩個人是無事會登三寶殿的主兒,尤其是池時,有這功夫,他不如拿來懟人。 “我阿爹離開京兆府之前,在查什么案子?他是為何受的重傷?同他一起的胡一刀胡推官現在在哪里?”池時徑直的問道。 蘇仵作吃驚的瞪圓了眼睛,“你不知道?你阿爹還有阿爺,都沒有同你說過么?” 池時搖了搖頭,“我怎么問,他們都三緘其口。之前我以為,是同汝南王,還有那位李將軍有關系?!?/br> 蘇仵作皺了皺眉頭,看了周羨好幾眼,欲言又止。 周羨心中跟明鏡似的,“我同池九,是站在一起的?!?/br> 蘇仵作松了一口氣,走到門口看了看,吩咐下人們都離開了,方才又走了回來,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當年的京兆府,同如今大不相同。受著你曾祖父的影響,我們這一輩的,有很多人都當了仵作,不像現在,京兆府里只有我一個仵作,那會兒幾乎一個推官身邊,便有一個仵作?!?/br> “人一多了,就比起來了,各自查什么案子,也鮮少會互通有無。你應該明白的吧,除了明面上的案子,還有許多證據不全,沒有苦主的,在沒有查清楚之前,不好立案?!?/br> “而且,這里是天子腳下,更是同地方不同。有一些涉及權貴的案子,也不是我們這些小仵作,小推官說了算的。得上達天聽,再做定奪?!?/br> “仵作要精湛技藝,就要時常的驗尸。那會兒我同你阿爹,經常會去京郊的亂葬崗上撿尸。有一回,我們在那里,撿回來了一個孩子的尸體?!?/br> 蘇仵作說起尸體,整個人的氣場頓時不同了。 “那孩子大概只有十三四歲的樣子,雖然衣衫襤褸,但是我們一眼就瞧出來,那是故意被人用刀劃破來偽裝的。他只穿著中衣,是上好的蘇錦,只有富貴人家中,方才會有?!?/br> “身上的飾品,也特意都清理過了??墒悄惆⒌?,還是在他的胸口,發現了一道閃電形狀的淤痕。他應該曾經佩戴著一個這樣的硬物,人在趴著的時候,被壓出了很深的痕跡?!?/br> “人在死了之后,這些過往的痕跡,就全部在他的身上顯現了出來。那孩子,是被人凌虐致死的。我們二人一瞧,便覺得十分的不同尋常?!?/br> “但是這孩子是個無名氏,沒頭沒尾沒姓名,像這樣的懸案,亂葬崗上不知凡凡,我們記錄在冊,有只等有緣的時候,方才能夠替他們伸冤?!?/br> “你父親極其喜愛孩子,當時又恰好你母親懷了你,于是他很重視這個案子,去尋了胡一刀一起。胡一刀雖然是推官,但是軍武出身,以前經常跟你阿爹一道兒查案?!?/br> “后面他們查得如何了,我不大清楚,因為當時上官給了我同曹推官很大的壓力,要我們查殺人簽案?!?/br> 蘇仵作說著,朝著門口遠瞭出去,“至于胡推官,他已經死了?!?/br> 第二二九章 閃電印記 池時聽著,從懷中掏出來那張徐青冥的畫作,“你說的閃電印記,是這樣的嗎?梁人多喜愛祥云,這種閃電的紋樣,并非祥瑞,很少有人會拿來做配飾?!?/br> “而且,這東西兩頭尖銳,戴在胸口,很容易就劃傷。應該是某種有特殊含義的標記?!?/br> 蘇仵作接過畫一瞧,皺了皺眉頭。 他將那畫放在了桌子上,“你們稍等一會兒,我同你說過的,我們經常去撿尸。撿回來之后,我們會給他編號,然后驗尸,記錄在冊,以鍛煉驗尸的技藝?!?/br> “作為回報,會給他們找一處福地,好好的安葬了。你阿爹的冊子在哪里,我不知道,但是這具尸體,是我們一塊兒發現的。我也有記載?!?/br> 蘇仵作說著,小跑著出了門,不一會兒的功夫,又喘著粗氣跑了進來,手中還拿著一個泛黃的冊子,他平復了兩下,拿起桌上的水猛喝了一口,有些抱歉的說道,“大病初愈,叫你們見笑了?!?/br> 他說著,坐了下來,翻開了那本冊子,眼睛一亮,“在這里,就是這個。記憶會有偏差,但是冊子不會。那胸口的淤痕十分的特別,可能會證明他的身份。是以我們一定有拓下來的?!?/br> 池時攤平了那張畫,然后又把蘇仵作拓下來的印記一對比,“心中頓時沉重了幾分,應該是一樣的?!?/br> 這說明了什么?說明了楊喬并非是個例,有更多的孩子被拐走了。那些人把他們拐走之后,還是錦衣玉食的養著,怎會無所圖? 再看蘇仵作同池祝的驗尸結果,那孩子分明就是被人凌辱致死,他的身上有很多尖銳的劃痕,幾乎身上沒有一塊好rou。發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大梁禮教傳世,不比魏晉,好男風喜狎童。這種事情是極其上不得臺面,大梁律亦是明令禁止的,這些人喪病至此,簡直令人憤慨。 而且,池時了解自己的父親池祝,他平日里雖然懶散,但卻是頭鐵得很,說得好聽些,叫做堅持原則,說得難聽些,那叫油潑不進。 譬如說,他要擼貓,你便是找了一千條狗放在他面前,他都不帶看的;他要吃軟飯,你非要他吃硬的,他亦是堅決不會干的。 楊家家大業大,楊喬是長房嫡長,那些人拐他的時候,究竟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不管怎樣,這幕后之人,視人命如草芥,且定是權勢滔天,方才在當年,連朝廷命官都敢下手! “胡推官是何時死的,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