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仵作 第6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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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著環顧了一下四周,“瞧你們張家這般出口成臟,無規無矩的,想來也沒有什么門禁。張三昨夜為何子時還要徒步回來?” “像這種廢物點心,兜里有一個大子兒,都恨不得吹成一座金山。不帶小廝,不坐馬車,深更半夜的離開溫柔鄉,舍得用腳走路,委實不太尋常?!?/br> 站在她身側的曹推官聽著,不著痕跡的擋在了池時前頭。 蘇仵作啊,我為了維護你的救命恩人,當真是豁出去了,你聽聽他說的話,看看死者家屬,分明就想要拿石頭扔他了??! 池時像是毫無察覺似的,又接著說道,“莫不是他也在附近的柳葉巷養了個外室?” 老婦人臉色一變,頓時嚎啕大哭起來,她跺了跺腳,抬手指向了涼亭里的媳婦兒,罵道,“都怪這個喪門星啊,昨兒個是她的生辰,我兒就是為了趕回來,給她慶生,這才被人殺害了??!” “大人,大人,別人都不知道他昨兒個會回來,一定就是這個賤人,是這個賤人殺了我兒子??!” 池時嫌惡的看了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老婆子,繞開了她,朝著涼亭走去。 有的人就是這么無語,自己喝水噎著了,都要怪是因為兒媳今日戴了金簪,沒有戴銀簪。 “你這么能耐,都知曉兇手是誰了,京兆府府尹不退位讓賢,實在是說不過去呢!對吧,張老夫人?”池時見她一直罵罵咧咧絮絮叨叨的,不耐煩地回頭說道。 “張三在柳葉巷養了外室么?”她看向了張三的妻子。 “是。他平日里一般都去天香樓和那些豬朋狗友喝花酒,喝完之后,去柳葉巷住著。他在那里,養了一房外室,名叫胭脂?!闭驹跊鐾だ锏呐?,不著痕跡的嘆了口氣,有些淡漠的說道。 “現如今南地來的絲綢商很多,買賣不好做,家中沒有余錢供他揮霍,他便瞄上了我的嫁妝。我的確是嫁過來八年,沒有給他生過兒子,但是我給他納了妾室,嫁妝里的銀錢,也全都給他了?!?/br> “只剩下一個小鋪子,同一個小莊子,先前說好的,留給我女兒出嫁的時候用??闪~巷的那位懷有身孕,他便變本加厲,公婆想著孫子,也偏幫著柳葉巷的?!?/br> 張三娘子說著,自嘲的笑了笑,“他們想要我下堂給人騰地方,又舍不得我的嫁妝。哪有人真心慶生,子時才回來的?左右不過是聽人吹了枕頭風,回來拿錢的罷了?!?/br> “我沒有殺人,也沒有對張三又打又罵”,張三娘子指了指自己的胳膊,伸出手來,就要擼袖子。一個婆子立馬沖了過來,淚眼婆娑的對她說道,“娘子,你莫要想不開,這是不守女德?!?/br> “便是看在女公子的份上,你也莫要如此。這日后,還要在張家討生活的。你們孤兒寡母的,若是離了張家,那便是絕路了?!?/br> “嗯,留在張家,走的就是康莊大道了。張三不守男德,張三娘子倒是要守女德了。怎么著,她娘家人希望她頭頂娘道二字,跪著一輩子任打任罵,希翼感動惡人,讓他們立地成佛么?” 張三娘子沖著池時點了點頭,拍了拍那婆子的手,“郭mama,他們認為張三是為了給我過生辰才死,認為我是殺人兇手,這張家,已經無我立錐之地?!?/br> 她說著,擼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了傷痕累累的手臂來,“只有張三殺我的份,哪里有我殺他的份呢?婆母也不必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在我身上,張三已經死了,還請公爹替他寫封休書,休我下堂。 不然的話……正好曹大人在此,我便直接寫了狀子,告張三霸占我嫁妝,長期虐待于我。胭脂腹中懷有男胎,乃是張三的遺腹子。小囡你們留著也無用,我愿意將那間鋪面相贈,當做她的贖身錢?!?/br> “你們也知曉的,張三還有許多酒錢未結,他現在死了,一會兒要債的,就該上門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已經什么都沒有了,若是我被你們冤枉入獄,小囡只能過上豬狗不如的日子?!?/br> “婆母非說我是殺人兇手,又不肯放我離去,那大家一塊兒死便是了?!?/br> 張三娘子說著,拔下了自己頭上的簪子,她的手微微的顫抖著,眼睛一直希翼的看著池時。 池時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卻是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 張家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出震驚了,張三的母親,腳一跺腰一叉,又叫罵了起來,“休你就休你,都不用老頭子代寫,我兒一早便寫好了,你這個喪門星,給我帶著你的小喪門星,滾出去!” 第一三六章 找到你了 曹推官從張家走出來的時候,神情十分的復雜。 “我們不是來斷案的么?那張三娘子是個可憐人,你攛掇了她和離,卻又不幫她,未免有些欠妥當?!彼胫?,看向了已經自顧自上了小毛驢的池時,沒有忍住,說了出口。 他辦案這么多年,見的可憐人多了去了。 這世道女子生活艱難,池時想得倒是簡單,上下嘴皮子一動,定了別人前程,可這不也是斷了后路?倒是沒有見過,有哪個女子被休,還落得好的。 池時驚訝的看向了曹推官,“我攛掇她?” “大人未免想得太多,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再則我哪里沒有幫她?她狐假虎威的時候,我這個做老虎的強忍住了反駁她的一萬句,已經忍得很辛苦了?!?/br> 曹推官一愣,見池時已經騎驢朝前去了,忙拍了拍馬,追了上前,“什么意思?你是說我們被利用了?張三娘子都被打成什么樣子了,她這樣的弱質女流,哪里跟你似的,多智近妖?” 池時鄙視地翻了個白眼兒,“你若是不喜歡做推官,倒是可以去做里正,家長里短的,格外適合你。別人的家事,同我們何干?我的確是在查案,至于你在做什么?那就不知了?!?/br> 曹推官一囧,“你查到了什么?” 池時淡定地從袖袋里掏出一根rou干來,塞進了自己的嘴中。 “當然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池時說完,給罐罐也塞了一個吃食,那小驢子得了獎賞,尾巴一甩,撒丫子跑了起來。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什么萬事?我們不是剛剛才問完話嗎?池時,你等等我……” …… 夜已深,今日白天起了風,到了傍晚時分,便開始落起了雪,入夜地已經落白。 打更人一腳深一腳淺的走著,時不時的往后面看去。 京城出了個割頭怪,已經連殺了兩個人,那場面,血流成河,頭都被人拿來當球踢。 雖然朝廷有心封鎖消息,可這事兒實在是太過駭人,早就已經一傳十,十傳百的,傳開了。到了夜里,出門的人,都少了許多。 打更人再一次的回頭看了看,他是臨時被叫來頂替的,前頭那人踩著了人腦袋,嚇得已經起不來床了。若不是錢多,他今夜也不愿意來…… 畢竟,根據深知內幕的人說,那割頭怪,專挑長得好的男子割。像那母螳螂似的,要把好看的公螳螂給割掉……他雖然是個打更的,但他家婆娘常說,他是這世上最好看的人。 更夫想著,加快了腳步,敷衍的敲了幾下,子時到了。 柳葉巷里空蕩蕩的,這里是京城里小有名氣的“外室巷”。這里住的,都是些被人“金屋藏嬌”的美人兒,有的手段厲害的,生了兒子一步登天,進了府有了名分; 有的時運不濟的,沒有落下個一兒半女,反倒是紅顏未老恩先斷,被掃地出門。鬧得好的,尋了個老實人嫁了,鬧得不好的,去做了那娼妓,十分悲慘。 有時候,還有那大婦前來抓人,那時候,所有柳葉巷的人,都是顫抖的。 咯吱一聲,門開了。一個穿著錦袍的男子,打了個寒顫,他緊了緊自己身上的袍子,罵罵咧咧的道,“沒用的蠢婦,照看孩子都照看不好,爺又不是郎中,叫我回去作甚?” “大半夜的,都躺下了。真是不省心的?!?/br> 門里伸出一只雪白的手來,“閔郎莫要這般說,jiejie也是想要你的寵愛,方才……哎呀,還是孩子要緊?!?/br> 男子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打了個呵欠,一腳深一腳淺的朝家走去。 他家的宅院,離柳葉巷不過只有兩條巷子的距離,走兩步便到了。 “誰?”男子猛的回頭,想起這幾日在附近發生的事情,一下子清醒了過來,“誰?是誰在后頭?” 四周靜悄悄地,一只野貓跳了下來,喵了一聲。它看了男子一眼,在它面前大搖大擺的走了過去。男子一瞧,松了一口氣,罵道,“原來是只死貓,嚇死小爺了?!?/br>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變了臉色,那貓兒走在雪地上,留下了一長串血紅色的腳印,像是盛開的血梅花。 男子臉色一變,拔腿就跑,可還沒有跑兩步,就瞧見面前站著一個巨大的人影。 “誰?”他的聲音有些干澀,忍不住提起了手中的燈籠,這一照,手一松,燈籠掉在了地上。他立馬捂住了自己的嘴。他想要挪動腳,卻發現自己的腳,像是灌了鉛一樣,抬都抬不動。 “哥哥先跑,奴在后頭追怎么樣?這不是你們,最喜歡玩的游戲么?我從十倒數到一,就要去捉你了喲!若是沒抓到,奴這條命,便是哥哥的……” “嘿嘿!”黑影笑了笑,那聲音嬌滴滴的,在夜空中顯得格外的詭異,“若是抓到了,那哥哥的命,便是奴的了!” “不許叫哦,若是叫了,就算是輸了呢!小命就沒有了喲?!?/br> “十,九,八,七,六……” 男子臉色大駭,不顧自己襠下的濕熱,跌跌撞撞的,便朝著巷子深處跑去,他剛才嚇尿了,鞋子上都是水,踩在雪地里,滑溜得很,沒有跑出幾步,便摔倒在地。 那嬌滴滴的聲音還在耳邊響起,“三,二,一……我來找你了!” 男子一個翻身,坐在了地上,看著逼近的黑影,他再也站不起來,在地上摩挲著,往后退去,“不……不……不要……” “哎呀,你輸了……”那黑影說著,手一動,肩膀上扛著的彎刀便飛了出來。 男子雙目圓睜,想要喊救命,可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什么遏制住了似的,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死期將至。 就在這個時候,只聽見破空聲起,一個圓滾滾的小石頭,飛了過來,嘭的一聲,打在那彎刀上。彎刀被這么一撞,直接撞飛了出去,打在了一旁的墻壁上,撞出了零星的火花。 黑影臉色一變,手中鐵鏈一抖,想要將那彎刀收回來,卻見那彎刀上,不知道何時站了一個人。 她正要動,一盆水從天而降,澆在了她的身上,她抬起手來一看,只見自己的手紅彤彤的,那澆下來的,是一盆血水…… “嘿嘿,找到你了……” “池時,你能不要面無表情,用嬌滴滴聲音說話嗎?怪滲人的……” 第一三七章 美人殺手 池時從彎刀上走了下來,仰頭看向蹲在一旁樹頂上的周羨,他戴著大大的白色兜帽,手中還端著一個紅彤彤的木盆,看上去像是張著血盆大口的雪怪。 “我只是說了,找到你了,四個字而已。沒有你含血噴人,滲得慌……” 池時說著,朝著那黑影走去,她的手中拽著長長的鎖鏈,因為被狗血澆了一頭,現在呆若木雞的站在那里,像是被剝了皮的似的,一片通紅。 這才是真的滲人。 “天香樓的花魁娘子,應該叫你什么呢?”,池時說道。 聽到一個臟字,那黑影身子一顫,她艱難地扭過頭去,想要逃走,可整個人卻像是一個提線的木偶,僵硬得幾乎無法呼吸。 池時瞧著,臉色不變,繼續朝前走去,“哎呀,我好像踩到了什么東西?!?/br> 夜空之中,一聲咔嚓聲,格外的清脆,緊接著便是一聲尖叫! 池時有些疑惑的低下頭去,慢慢地挪開了腳,“我以為踩到了樹枝,原來是你的手啊,穿得光鮮亮麗的,怎么都不洗手呢?把我的鞋底都弄臟了?!?/br> 她說著,有些嫌惡的跨了過去,“你殺人手法不錯,做劊子手,比做花魁娘子適合你。雖然那些狗東西們都很惡心,即便是被閹掉也不足解恨?!?/br> “只不過,你以為你又是誰呢?懲惡揚善的神明么?還是完美的執法者?” “不要搞笑了,這個世上,沒有什么東西,是比人更加不公正,更加偏頗的了。所以,人就是人,沒有神?!?/br> 池時說著,腳一勾,兇手手中的鐵鏈嘭的一下,落在了雪地里。 而她此時,卻像是被人定住了一般,一點反應也無。 蹲在屋頂上的周羨有些詫異地將手中的血盆子一擱,跳了下來。 他走到兇手身前,抬起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卻發現她只是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動,卻是連手指頭都沒有抬一下,更別提逃跑了。 周羨嘖嘖稱奇,抬起手對著池時豎起了大拇指,“厲害了,池九!你都不知道兇手是誰,怎么知道她怕身上染上血!” “池仵作,這就是你說的,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么?” 說話間,小巷子里逐漸亮了起來,曹推官領著一隊京兆府的帶刀侍衛,挑著燈籠,將那“血人”團團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