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仵作 第6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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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擔心劉御史不愿意將那錠金子交給他們,于是搶先一步,將那錠金子在手中轉了轉??粗盟齐S便拿著玩兒,但實際上,他在掂量。 一錠官金,有多重,沒有比他們這種生在富貴窩里,床都恨不得拿金錠子鋪的人更清楚了。 沈家人私自拿了金礦,為何不悄悄的放在他們的金樓里,打成首飾,亦或者是做成一些小金魚,金塊兒。金子之前,屁股上沒有戳那個大印,也沒有關系。 可他們為何要鋌而走險做成官錠? 這其中一定是有更大的利潤可圖,要么,他們缺斤短兩,做成了官錠,拿錢的人,鮮少會對其價值產生懷疑;要不就是,為了替換銀庫里的真金。 池時敲了敲馬車壁,馬車很快便停了下來,她撩開了馬車簾子,對著周羨說道,“算是對你即將背鍋九次的傷補了,雖然你早就知道了?!?/br> 她說著,跳下了馬車,背對著周羨揮了揮了,然后走到罐罐身邊,翻身坐上了小驢。 “久樂家去了?!?/br> 她只是一個仵作,對于周羨即將要面對的惡戰,已經做完了她能做的事。 周羨坐在馬車里,一直到池時的背影看不見了,方才問道,“???,我同池時認識不過短短時日,緣何要同他解釋?” ??笛垌粍?,回過頭來,對著周羨嘿嘿一笑,“殿下,您還是別想了。左右您自打認識池九爺以來,便被他吃得死死的!瞧著跟我老家那邊的耙耳朵,那是一樣一樣的?!?/br> “得虧九爺是個兒郎,不然的話,小的還以為,您鐵樹開了花,老和尚動了凡心??!” 周羨黑著臉,將那馬車簾子重重的一摔。 “???,不會說話可以不說?!?/br> ??邓镭i不怕開水燙,笑道,“好叻,我不說!殿下,我倒是覺著挺好的。我們殿下,身上有了人味兒了!不過,殿下,咱們就這樣讓九爺走了么?不需要他進宮去作證么?” 周羨閉著眼睛,背靠著馬車壁,“不必將他卷進來了。咱們現在即刻進宮?!?/br> 兵貴神速!池時斷案有一個令所有敵人都聞風喪膽的優點,那便是快??斓綄Ψ竭€來不及布置,就已經落網了。 池時的事情已經了了,現在輪到他了。 …… 冬日的夜,格外的漫長,那花街柳巷里的唱詞,仿佛纏綿了百年,方才漸漸平息。 那種粘膩的感覺,像是南地春日里連綿不斷的雨,讓人心生哀怨,透不過氣來。 池時拿著帕子,擦了擦虛目右邊第三根肋骨上的灰。自打來了京城之后,案子太多,他已經沒有辦法每日都給虛目擦拭了。 屋子里的炭盆子,燒得暖烘烘的,時不時的,有嘭的炸裂聲。 她進宮回來之后,池家長房派人來打探過幾回,見宮中并無賞賜下來,楚王也無所表示,便淡了回去,又變成了她入住種李院之后,那副進水不犯河水的樣子。 池時倒是覺得清靜,她擦掉最后一點灰塵,將帕子放好,便坐到了桌案前,那上頭放著的,正是離開永州來京之前,祖父給她的書。 只聽得咣的一聲,池時瞇了瞇眼睛,下意識的朝著窗戶口看去,起風了。 在京城的一條小巷子里,一個穿著錦袍的男子,跌跌撞撞的奔跑著,他一身的酒氣,臉上滿是驚駭之色,像是看到了什么極其可怕的事情,因為摔倒過的緣故。 上好的織錦早就被掛花了,扯出絲來,他的頭發亂糟糟的,發冠早就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男子一路狂奔,瞧見了一個堆在門口的柴火垛子,臉上一喜,慌亂的鉆了進去,瑟瑟發抖起來。 不遠處,清脆的鐵鏈聲,在地上拖行,咣咣咣的,像是一記又一記的猛斧,砸在了他的心上,繼續嚇得他不能呼吸。 女子的歌聲,笑聲,喘氣聲……由遠及近,像是在他的耳邊縈繞一般。 一滴汗珠滑過他的眼睛,他伸手一摸,卻見自己的手心里,紅彤彤的一片…… 男子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顫抖著,恨不得將自己整個人都縮進地縫里去。 “嘻嘻……找到你了喲!”一個女子嬌滴滴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男子驚駭的掀開了蓋在柴火垛子上的雨布,拔腿就跑。 那女子笑了起來,月光照耀在她的身子,將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印在墻上。 呼呼的北風將影子吹得晃動起來,只有那黑影肩頭扛著的長長的鐮刀,紋絲不動。 “三二一……”突然之間,那長鐮刀動了,幾乎是一瞬間,男子倒在了地上,圓滾滾的頭顱落了下來,骨碌碌地滾了出去…… “第二個,今天也沒有被臟血濺到?!?/br> 第一三四章 致命鐮刀 “我瞧著今日怕是要下雨。一下雨就全完了,打更的更夫,不知道巷子里發生了命案,踩了進去?,F場都是他的腳印,他還踢到了人頭?!?/br> “京兆府一接到報案,我便讓他們將巷子封住了,然后快馬加鞭過來尋你?!?/br> 曹推官著急的看了看天色,一個翻身上了馬,伸手就要拽池時。 池時搖了搖頭,接過久樂手中的韁身,一驢當先的沖了出去,平時慢慢悠悠的罐罐,竟像是打了雞血似的,一溜煙兒就只剩下個驢屁股了。 曹推官揚了揚鞭,忙追了上去。 昨日池時說兇手還會再犯,他還嗤之以鼻,不過是一夜的功夫,便被狠狠地打了臉。 發生兇案的小巷,同昨日劉御史家相隔不遠。同樣是一條后巷,一眼放過去,都是大大小小的角門。這種地方,是專門給夜歸人準備的。 除了守門的小廝婆子,就只有喝得爛醉回來的紈绔,夜深人靜的時候,是再好不過的殺人場所。 天陰沉沉的,血紅的小巷里,彌漫著濃郁的血腥之氣。 池時皺了皺眉頭,翻身下了驢。 “兇手比昨日,更大膽了些?!?/br> 追上來的曹推官,慌忙下了馬,他已經有些年紀了,被馬這么一顛,有些氣喘吁吁的,“你怎么知曉,兇手還會殺人。又怎么知道,他更大膽了些?” 池時站著并沒有動,眼睛四處觀察著,“兇手打了一個十分引人注目的特別的兇器,又練就了一套尋常人沒有辦法做到的殺人手法。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不會只想殺一個人?!?/br> “通常只有連環殺手,方才喜歡用這種炫耀的方式,他們不想用普通人的手法來殺人,因為這樣會泯滅于眾人。兇器也好,獨特的殺人手法也好,是他們在強烈的表達自己?!?/br> “只不過,我沒有想到,會這么快就發生了第二件命案?!?/br> 池時說著,朝前走了幾步,“兇手更大膽了一些,是因為他玩追逐游戲的時間,更長了。而且,這一次,他站得離死者更近了?!?/br> 池時指了指巷子口的一只布鞋,這是一只男子的鞋。鞋頭上釘了一顆珠子,上頭繡著一些祥云的紋路。而另外一只鞋子,正穿在死者的腳上。 “死者很害怕,身后有人拿著兇器追他。他慌不擇路,跑進了這條暗巷里,這是兇手一早替他選好的墓地?!?/br> “然后……”池時放眼看去,整個巷子里,便只有一個柴火垛子。那垛子上蓋著一張油紙,顯然是用來防雨的。油紙被掀翻在地,一角有零星的柴火散落了下來。 她想著,抬手指了指,“兇手曾經在這個地方,躲藏過??上н@里巷子,太過一目了然,躲在這里,不過是給人當猴耍罷了。你過來看,這里的柴火上,掛了不少絲線?!?/br> 綾羅綢緞穿起來固然是舒服,但不比粗布麻衣耐造,隨便被什么東西劃拉一下,就會刮花了。死者當時一定很害怕,恨不得整個人都縮在柴火堆里,他的后背用很力,還在抖動。 后背的柴火上,方才掛了絲線。 池時瞇了瞇眼睛,她幾乎可以想象得出當時的場景。 她輕嘆了口氣,走到了尸體的旁邊。 “同昨日一樣,死者被像鐮刀一樣的彎刀,割掉了頭顱,殺人手法完全一致,乃是同一人所為。從尸體的僵直程度來看,死亡時間,應該是子時左右?!?/br> “死者同樣為男子”,池時說著,一把扯開了死者的衣衫,看著他身上的紅痕皺了皺眉頭,“身上有吻痕,應該是剛從勾欄院回來?!?/br> “死者的手背有擦傷,膝蓋,手肘處都有淤青。應該是在逃命時摔倒所致。除此之外,身邊并無別的致命傷?!?/br> “咦,這手心里是什么?”池時掰開了死者的手,只見里頭紅紅的一片,可這紅同血跡不同,聞上去有些花香味兒。 “阿嚏!”池時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面無表情的將手放了下去,“是花香。應該是女子的口脂或者是胭脂水?!?/br> 死者剛在外頭鬼混回來,身上沾了這些,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池時想著,站起身來,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那手,又轉過身去,朝著頭顱走去。 這頭被更夫踩過,臉上還有一個明顯的腳印。眼睛同上一個死者劉璋一樣,睜得大大的,一臉的驚恐,眼珠子幾乎都要迸射出來了,可見當時十分的害怕。 如同曹推官所言,現場全是亂糟糟的腳印,乃是更夫發現尸體之后,慌亂之間到處踩的。同昨日一樣,現場并沒有留下兇手的任何痕跡。 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還是有什么特征,都毫無所知。 池時眼中來了興味,“京兆府有專門給仵作驗尸的驗尸房吧,你把昨日的劉璋,還有今日這位,都叫人抬過去。兇手不知道是誰,但是我們知道死者是誰?!?/br> 曹推官點了點頭,大手一揮,便有那衙役上前來收斂尸體。 “今日的死者叫名張三,他家中倒不是做官的,是附近一個布莊的少東家。做買賣的,少不得應酬。張三基本上每晚都會出去喝酒,有時候徹夜不歸?!?/br> “家中人沒有給他留門的習慣,是以他昨晚上被殺了,一直到今日早晨,方才被人發現。因為我怕落雨,著急尋了你來,還沒有來得及細查他昨夜的行蹤?!?/br> 池時點了點頭,曹推官已經算得是難得的能吏了,但他也沒有那分身的本事,這么一會兒的功夫,便將人查了個一清二楚。 “那劉璋呢?昨日來去匆匆,沒有來得及聽你詳說?!背貢r問道。 “劉璋,唉……老子英雄兒狗熊……劉御史一身清正,要不然,也不會住在魚龍混雜的地方。劉璋是個徹徹底底的紈绔子,讀書習武樣樣不成?!?/br> “成日里在外頭喝花酒,那是貓嫌狗憎。他出手闊綽,劉家不寬裕,他便拿他娘子的嫁妝去花,他岳父家中人,都對他頗有微詞?!?/br> “那日他去天香樓喝了酒,戌時三刻散了場,便去了劉家附近的柳葉巷,他在那里養了一個外室郭娘子。劉御史不知道外室之事,且嚴令劉璋每日要在子時之前回來?!?/br> “結果那日,他子時便在巷子里遇害了?!?/br> 第一三五章 張家鬧劇 曹推官說著,領著池時進了角門。 一墻之隔,外頭是血腥的兇殺現場,里頭是亭臺樓閣人間仙境,樹上的喜鵲,像是什么都么有察覺似的,嘰嘰喳喳的叫著。 他們一進門,一大群人便圍了上了,打頭的是一對老者,一臉的哀慟,“大人大人,可一定要抓住殺死我兒的兇手??!他平日里待人再是和善不過,連螞蟻都舍不得踩死一只?!?/br> “八成是那狠心的婆娘,要了他的命。她嫁來我們張家八年,只生了下一個賠錢貨。我兒不嫌棄她,沒有休掉她,她這個蛇蝎心腸的,反倒對我兒喊打喊殺,要我們張家斷子絕孫??!” 池時挑了挑眉,朝著一群人旁邊看去。在他們的身后的涼亭里,站著一個十分削瘦的女子,她的顴骨高高的,眼窩深陷了下去,一臉的疲倦。 聽到婆母的控訴,淡漠的看了一眼,并沒有說什么。 只是摸了摸腿邊一個小女童的頭,將她往自己的身后拉了拉。 “怎么每個惡人夸自己好的時候,都要拉螞蟻出來,給人家螞蟻錢了么?”池時說著,尋了一塊大石頭,半倚靠在上頭,看向了說話的那個老婦人。 從她的言語當中,已經能夠判斷出來,這人應該是死者張三的母親,涼亭那里的,便是他的結發妻子了。 “你阿娘生了你這個賠錢貨,被休掉了么?一把年紀了,積點口德,生了個敗家玩意兒,缺了大德,是什么可以光宗耀祖的事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