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臣妻 第7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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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正僵持著,一陣香風拂過,一個身姿婀娜的女子款款走來,手里端著髹漆托盤,上頭擱一盞熬得黏稠的蓮子粥,嬌滴滴笑說:“熬了一個時辰,熬得糯糯的,正好給官家敗敗火?!?/br> 榮康帝見是她,忙把滿臉戾氣收斂,溫和道:“這些事讓底下人去做就是,你身子弱,別累壞了?!?/br> 梁瀟這才抬起眼皮看她。 那女子倒是規矩穿著窄袖郁金裙宮裝,只是裙上綴著一只金鈴鐺,走起路儀態萬方,鈴鐺叮叮當響,別有一番嫵媚風情。 梳風流的墮馬髻,斜簪玉釵,似落非落,吊梢眼看人,跟帶著鉤子似的。 她伏在榮康帝身上低聲勸慰了幾句,榮康帝臉色好轉,沖梁瀟道:“剛才是朕太沖動了,堂兄莫要與朕一般見識?!?/br> 梁瀟“嗯”了一聲,起身要走,走出殿門,他朝一個內侍舍人招了招手,那舍人立即過來,在梁瀟跟前哈腰躬身。 梁瀟問:“那女人是誰?” 內侍舍人道:“是內值司新撥來的紅霞披……是崔太后指定的?!?/br> 梁瀟哼笑了幾聲,甩袖揚長而去。 ** 姜姮在城外邸舍住了幾日,眼見辰羨無事,想立即動身離開,可偏將要走時,晏晏病了。 小孩本就體弱,外加舟車勞頓,發起高熱。 崔斌正想再喬裝冒險進城找個郎中來看,可巧兒有位京中名醫返鄉歸來,暫在邸舍落腳,他給晏晏把了把脈,道只是尋常病癥,開了幾副藥,提議姜姮暫時靜養,莫要把孩子累著。 姜姮不可能拿晏晏的身體開玩笑,估摸著辰羨的事情告一段落,梁瀟應當沒有發現她,不然不會任由她清靜到如今,便安心住下,待晏晏身體好些再謀后效。 也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她總覺得近日邸舍來了些生面孔,總躲在暗處偷窺她們。 她和崔蘭若說了,商量著幾人留心,沒過幾日這邸舍里就遭了賊,幾間上房被洗劫一空,官府來查驗過,說前幾日混進了竊賊,總在暗處窺視住客,伺機行竊。 姜姮長舒了口氣,也慶幸自己平日里財不外漏。 第72章 . (1更) 孩子叫辰羨爹爹,是當…… 在湯藥不斷的精心照顧下, 晏晏總算好了起來。 姜姮整理了手邊的銀兩、行囊和一些籍牒路引,來時所用商隊的公驗已過期,總得想辦法再辦新的。 所幸她們身邊有個忠厚可靠又臉生的崔斌, 給他揣上足夠的銀兩,讓他去城里辦流民戶。 在外輾轉蹉跎近兩年,本以為可以安穩下,可一朝被打回原形,又成流民了。 姜姮想起自己在槐縣開的那個書鋪,初具規模,進項頗為不錯,可也要被迫放棄,短時日內再不能回去了。 這些年, 她好像總在逃離的路上,即便短暫的安穩,也好像一場浮華春夢,轉瞬即散。 其實到如今,她對梁瀟已經沒有什么感覺了,愛與恨皆淡, 只期望能快快掀過這一頁, 早日過上新生活。 夜間,她因為心事沉甸甸的而睡不著, 唯恐吵醒晏晏, 連翻身都小心翼翼, 翻過身,卻忽得一怔。 夜月高懸,月光如銀緞靜靜潑灑進窗,映出墻上幾道虛影。 他們腳步極輕, 正緩慢地朝床走來。 姜姮霎時清醒,輕輕攏住晏晏,手摸向繡枕底,摸出一支銳利金簪,緊攥在手里。 正當她準備殊死一拼時,忽得從窗外跳進另一撥人,竟與原先屋里那幾個黑衣人對打了起來。 刀劍相鳴,拳腳激昂,晏晏在睡夢中被驚醒,扯著嗓子哇哇哭起來。 姜姮將她抱進懷里哄,客房內的戰斗已近收尾,原先的黑衣人不是后來的對手,幾聲慘叫被斬殺。 那些殺手甚是講究,見敵人被消滅,竟還彎腰把尸體拖走,再用抹布將地上的血擦干凈,然后干凈利落地從窗跳了出去。 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 姜姮低頭哄晏晏,待將她哄睡,才歪頭看向軒窗,半天沒回過神。 第二日,姜姮罕見得沒有在客房里用朝食,而是抱著晏晏下到了一樓大堂。 她和崔氏兄妹在木質樓梯上相遇,崔蘭若揉搓著惺忪睡眼,聲音略啞,問:“姮姮,你怎么出來了?” 姜姮是謹慎機敏的,生怕在金陵城外被人認出來,平日里鮮少出門。 但今日她卻連帷帽都沒戴,妝容明凈,清爽示人,沖崔蘭若笑了笑:“我帶晏晏出去走走,你們在邸舍待著,別出去亂跑?!?/br> 崔蘭若覺得她今日古怪,想跟著,被姜姮溫柔地勸住。 邸舍外一條羊腸小道,蜿蜒伸展,塵土飛揚,不知通往何處。道旁幾株梅花,花瓣紅艷艷的簇擁在枝頭,如錦燦爛,一看就是未經修剪,肆意生長。 她順著小道往前走,沿途花瓣飄落肩頭,清冽冷香襲來。 她深吸一口氣,抬手撫上晏晏的額,嘆道:“娘親真沒用,可是娘親也不知道怎樣做才是對的,人活在世上真難?!?/br> 晏晏眨巴著烏黑的眼睛看她,兩片薄唇“啵?!?,黏黏糊糊地呢喃:“娘……” 她一歲零三個月,已經會叫娘了。 姜姮低頭親她,她踢踏小腿掙扎著想下來,姜姮便把她放下來。 晏晏比別的孩子看上去聰明一些,才這么小,就已經能把路走得很穩當。 姜姮不放心地跟在她身后,環起雙臂虛扶住她,走了沒幾步,聽見身后傳來“咯吱咯吱”刻意壓低的碎響,似靴子踩在枯枝上。 她身體僵直,不顧晏晏掙扎,把孩子抱回懷里。 身后傳來極輕微地嘆息:“本來是想讓你多開心幾天的,再住下去,你們會有危險?!?/br> 姜姮覺得快要喘不過氣,憋悶至極,狠吸了幾口氣,才冷聲說:“我們沒有仇家,有也是你招來的?!?/br> 身后略微沉默,梁瀟將鶴氅揭下披到姜姮的身上,繞到她身前,微笑著說:“讓我看看孩子?!?/br> 姜姮抱著晏晏躲開他的手。 晏晏不明就里,從姜姮的臂彎間探出一只小腦袋,秀麗雙目滴溜溜轉,好奇地看著梁瀟。 梁瀟低下頭,正與她對望,只覺一股熱流涌淌進心間,說不出感覺,有些激動,又有些悲傷。 他是憤怒的,可偏偏當著姜姮的面發不出來,只能繃起下頜,悶悶道:“騙人的是你,你把我騙得好慘,我差一點就瘋了?!?/br> “是嗎?”姜姮冷漠道:“我也時常覺得,自己快要瘋了?!?/br> 她想把身上的鶴氅甩掉,被梁瀟先一步摁住,他順勢撫上她的肩頭,在她耳畔低聲道:“姮姮,不要與我賭氣了。你們已經招惹注目,昨晚的事你忘了嗎?只有我身邊是安全的,我能保護你和孩子?!?/br> 姜姮閉上眼,靜沉許久,道:“你不要為難蘭若和崔斌,這一路多虧他們?!?/br> 梁瀟痛快道:“當然?!?/br> 姜姮讓梁瀟派人去向崔蘭若和崔斌遞信,要他們不要再等,才抱著孩子上了那輛不甚起眼的黑鬃馬車。 攝政王府就是從前的靖穆王府,里面山水廊閣依舊,只是侍女換了一批,不見寶琴,也不見任何熟面孔,都不認識姜姮,見她只屈膝叫娘子。 梁瀟也不糾正。 他把孩子抱過來,高高顛起,新奇地瞧她,那薄薄的唇,高高的鼻,眼梢微挑的鳳眸,總有他的影子。 梁瀟樂呵呵地問:“怎么生的女兒不像你,反倒像我?” 姜姮冷瞥了他一眼,作勢要把晏晏搶回來,梁瀟舉起躲過,如此幾個回合,晏晏反倒以為是在逗她玩,咯吱咯吱笑起來。 梁瀟見狀,像得了鼓勵,更加賣力地把晏晏舉高高。 這般玩了一會兒,晏晏開始打瞌睡。 梁瀟把她交給早就備好的乳母,遣退了侍女,獨身回來。 姜姮坐在妝臺前,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發呆。 從前兩人未分開時,繾綣嬿好后,許多回清晨梁瀟醒來,就見姜姮坐在妝臺前,對著鏡中的自己發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梁瀟心中微癢,上前去將姜姮環進懷里,低頭想親她。 她抬手推搡掙扎,掙扎不開,狠甩了梁瀟一耳光。 極清脆的聲響,乍然落在寢閣里。 梁瀟覺得半邊臉火辣辣的,耳朵還嗡嗡作響,可想而知這巴掌甩得有多狠。 他松開姜姮,刺啦一聲拖出把椅子坐下,凝目盯著姜姮,道:“好,我不動你,咱們把事情說說清楚?!?/br> “荊沐,你還真是厲害,跑到槐縣去躲著,和辰羨做了一年多的夫妻,連孩子都認在他名下,你是當我死了嗎?” 他竭力讓自己的話說得威嚴有氣勢,可到最后還是平添幾分幽怨,梁瀟暗啐:沒出息的,活像個怨婦。 姜姮抬眸掠他,曈眸若冰,疏疏涼涼,倒映著極寡淡的光。 梁瀟最見不得她這副樣子,語氣中含薄怒:“說話?!?/br> 姜姮道:“你是攝政王,熟讀《大燕律令》,若是夫妻實在過不下去了,有無解決之法?是不是只能這么熬著,待一個把另一個熬死,或是一個把另一個熬瘋?” 梁瀟語噎,半天才從牙縫里蹦出一句:“若要按照律法來算,你欺瞞攝政王,別嫁他人,該被當眾施鞭刑?!蹦┝?,他生怕沒有氣勢,又添一句:“打得皮開rou綻?!?/br> 姜姮立即點頭應是:“我愿意受鞭刑,使勁抽,皮開rou綻又怎么了,只要給我留一口氣,能讓我照顧孩子,我都甘愿?!?/br> 梁瀟終于喪了氣,喟然嘆道:“你就這么討厭我嗎?” 姜姮卻笑了,笑容清澈如水:“我不討厭你,我只是不想和你一起過了,既然攝政王妃已死,就不要再讓她活了,平白給市井添俱談資,何必呢?” 梁瀟凝睇著她,忽得生出幾分希冀,湊至她跟前,輕聲問:“姮姮,你是不是不喜歡金陵,不喜歡做王妃,我可以……” 話未說完,姬無劍進來了,站在綦文丹羅帳后,低聲道:“殿下,檀姑娘想見您?!?/br> 這些日檀月住在攝政王府,時不時便提出要去大牢里看望父親,梁瀟無不應允。一來他委實看中了檀月,想讓她入宮,免得梁禎被崔太后招進來的那些鶯鶯燕燕帶壞了;二來,他實在見不得女人哭哭啼啼,讓她見一面,至少能換來幾天安寧。 可這個當口,姬無劍進來說什么檀姑娘,卻讓氣氛一時有些古怪。 梁瀟覷向姜姮,她眉間澹靜,半點波漪都不興。 梁瀟是失落的,可又不能撂下姜姮真去見什么檀姑娘,縱然自己問心無愧,也沒有這個道理。 他微忖,沖姬無劍吩咐:“你讓她進來,本王就在這里見她?!?/br> 大幅的綦文丹羅帳落下,隔著疏疏密密的羅帳,可見人影綽約,步履生花。 姜姮與檀月相處過些時日,與她算不得陌生人,如此朦朧看過去,立即便覺得她與過去不同。 衣裙釵環更精致,舉止步態也更從容,氣度婉約裊娜,像一朵開在春日里浸滿露珠的嬌花,芬芳堪折。 連聲音都是嬌柔欲滴的:“殿下,我明日還想去看爹爹?!?/br>